夜裡有人無眠,清瘦少年陽習在自己的小破屋裡翻來覆去,今夜不少飲酒,可前半夜他毫無睏意。房頂上有個不起眼的小洞,打下了一道靜靜的星光,少年看着星光光束內似有芥子浮游,終於緩緩睡去,他生怕自己做了個不切實際的美夢。
做夢的不止他一人,沈星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把牀鋪騰開開始坐在玉蒲團上冥想吐納。他知道自己不是修道天才,更沒有贏在起點,於是他打算在達到任老闆的要求之前,自己便用冥想替代睡眠。
沈星河沒有接觸過什麼功法,在修行一事上,只有任老闆一直以來的一句話:“不以外物惑五識,當引星辰灌己身。”沈星河從知道這句話開始便開始了不斷地嘗試,除了自身在通過冥想的過程中身體得到了更多的滋養,好像並沒有太多其他的收穫,尤其是沈星河最在意的神識,他不想像武夫一般動輒雙拳帶罡對敵衝殺,也不想像刀客一般拿着一把巨刃,這廝第一次見到修行者就是那滿天的劍火,他喜歡劍,持劍可與人廝殺,飛劍亦可隔山海取人首級,劍隨於身乃藏器,劍遊於天乃亮兵。用陽習的話說就是,哥你想啊,用劍多帥啊。
任老闆不是沒有問過沈星河這樣的問題,有一年中秋,任老闆拉着兩個少年喝酒,他問兩人,以後若是能修行成較高的境界,煉化本命物會選什麼。
年輕少年說道:“我想要袖劍,我覺得本命物要能藏起來才厲害!殺敵於無形!”
老少年裝作沒看到任老頭兒的戲謔之色,也沒有過多猶豫就說道:“我喜歡劍客,自然想煉上一把劍傍身。”沈星河有些嚮往道,“想想不管是青衫仗劍還是白衣飛劍,都是相當有大俠風範的。”
任老闆擡手喝了一杯酒,鼓勵道:“那你們就朝着這個方向努力便是。”這糟老頭子也壞得很,又砸吧砸吧嘴說道:“反正我是不會告訴你們,這天下修行者衆多,在絕塵榜上最厲害的幾個人都是用刀的。”
沈星河自然聽過武力十人評的絕塵榜,饒是他一個籍籍無名的年輕人也聽過那句“三刀一槍存心念,單拳雙劍意通星。”他不解問道:“難道修行修力,真的是刀最爲趁手?還是說這裡面有些不爲人知的隱秘?”
任老闆看了看他,解釋道:“修行修力,只是說出了大部分修士的基礎,你現在沒有感覺也是正常的。”
“可是大道修行,越到後面越在修道修心。”老頭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有些人在山道上發現自己走錯了,就好像老夫之前帶着你們去的城西那座溪山,若是我們是第一批登道的人,需要自己摸索出山路,結果發現自己走的道路只是在金頂旁的那座小山峰上,走到了極致也就只能上到一座小金頂;又或者是我們自己的路把我們引到了一處高崖,除了回頭下山以外再無路可走,那時的心境又是怎樣呢?”
陽習聽了有些茫然,覺得此事好生難辦。
沈星河想了想,問道:“那便是退回重修,或是跳崖尋路?”
任老闆嘲諷道:“若是你們現在就可想到正解,或是在你們那些特定的情況裡能夠紙上談兵找到些辦法,誰人敢說修行難?”他轉了轉脖子,“我告訴你們這些只是想讓你們明白,修行路上,在意一下自己的心性,不要總想着像個強盜一般儘可能的多拿這天地靈氣,化爲己用,要多想多看。”
“我突然想起了一位老友,他是神洲李氏任命的第一位欽天監的監正,他曾說,修道不如觀道。”任老闆敲了敲桌面,似乎又在回味這句話,“我來自星宗你們是知道的,星宗的一本書上曾記載了第一任宗主的一些修行筆記,其中有一句話也是此意,原話說的是,摘星不如瞻星。”
任老闆毫不掩飾自己的仰慕之色,說完這句話之後又飲了一杯。
陽習趴在沈星河的耳邊輕聲問道:“老闆這意思,我們都是星宗的弟子了?連宗門的不傳之秘都能告訴我們嗎?”
沈星河給少年遞了個眼神,滿臉笑意的問道:“任老闆,咱們星宗現任掌門是哪位啊?”
任老闆眼角抽搐了一下,陽習更是目瞪口呆,這麼不要臉的少東家,自己還真是第一次見。
“今後你見了自然知道是誰,我現在...算是代宗主收徒,你們兩人能不能入我星宗還要等見過了宗主再行定論。”任老闆有些不耐煩,“你們只管自己的修行事便可,其他事自有我在。”
......
蒲團上的沈星河止住了回想,開始吐納,準備冥想。東廂房的任老闆咧咧嘴,想着這小子也不知跟誰學的心思這般重,不過好在靜下來的還算快,他嘟囔了兩句,將燈熄滅準備入睡,卻突然心生不妙。
沈星河周身氣機豁然大亂,神識不穩,客棧上空飄來一片濃稠黑雲,剛好遮住了大片星光,一時間身上竅穴感應盡失,自己屋內牆上掛的那副道門青山圖浮於沈星河身前,微微放光。
任老闆衝出門去,大袖一捲,想要收雲入袖,沒成想黑雲趁勢粘着於老人手臂之上,任老闆手臂一震,星輝四散,黑雲炸開成絲絲條條的碎屑,散於天地,少許黑線浮游於臂上他也無暇顧及,想要衝進門去一探沈星河的情況,卻又止步不前。任掌櫃隔着房門感受沈星河氣機,眼睛眯了起來,若有若無的一絲生氣,還有一道肉眼不得見的星輝在房中游離,他也不敢輕易推門而入,只覺得好生難辦。
任掌櫃身後現出一中年人身影,老頭一抱拳,卻也不多客套:“您看看這算怎麼回事,我剛傳他功法,入識引星生出黑雲遮星月,結果現在竟是生機渺遠,活死人狀。”
“無妨,您的符道沒有問題。”中年人的語調有些凝重,“再看看,若是不行,我來助他歸神,斷沒有讓您的傳承斷了的道理。”
“宗主,您也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當年我就覺得,這小子或許根本不需要什麼道法師承。”老頭雙眼始終緊盯偏房入門處,似要把門板看穿。“只憑他造化吧,星宗的大年份,挑了那麼些個傳人,不差他一個,要是真不能修行,就讓他回來當個賬房。”
“無事,你我修行數百年,誰人敢說通大道?”中年人安慰道,“修行多些波折未嘗不是好事,何況現在誰人能言對小星河來說就是壞事?我在東疆邊界見到一個被狼羣養大的小姑娘,狼頭是青洲赤牙的遠古道統,我和他約定好給那姑娘賜一星字,誰想到那姑娘一口啃碎了玉牌,對我說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這輩子都叫宋風塵。”
中年人頓了頓,又說道,“那又如何,無非是無星字,奇經八脈盡是星輝,不還是我星宗中人?小師叔留下的那本冊子裡說過,大年份肯定有大不同,你我靜觀其變罷。”
任掌櫃朝着那慢慢淡去的星影沉重的點了點頭,盤着腿坐了下來,就算神遊萬里玉牌崩碎又如何?我護法便是了。
不可能是仇家,今晚自己所展露的境界,能動手的不會來李玉靖這裡找不自在,敢動手的更是沒有,那麼就只能是小星河自身的問題了,可是這孩子,爲何是這般情況?
老人這樣想着,捻起了一縷黑雲,存入一個小方匣中,今日宗主神遊前來時間緊迫,下回碰見再來推敲此物,畢竟莽夫難斷仙家物,自己隱有所感,黑雲並非自己能研判之物,他也愈發確定,這孩子的那雙眼睛,絕不只是好看那麼簡單。
......
大陸上各大洲都有自己的一方水土,可若是說哪片大洲有着最多元、最豐富的自然景觀,自然非中土神洲莫屬。更是有云宗通字輩學者評價神洲:“自古而今,若論何洲最無顯徵,自屬玉洲。”隨後該學着被問起是否有輕神洲而偏四洲之嫌,該學者也解釋道:“非也,此乃地域之症。”
沈星河沒來由的想起書上記載的這位雲宗的老祖宗的話,是因爲似乎自己的狀態有些奇怪。往年的冥想與感知,只讓他覺得體魄被滋養,而這次,他順利的進入了冥想狀態,卻發現自己眼前的景色在不斷變換,有漠北的石灘,西海的花島,有關東的海岸,有璃洲的險峻高山,甚至還能看到,老家的旱田?
沈星河不明就裡,只得看眼前的景色一幅又一幅在變幻,他像是被定住一般,看着景色變化絲毫不能動彈,終於眼前畫面一閃,定格在了一片青山。
山是青的,可並不是綠意盎然,似是水藻的淺綠,山石是黑色的,山道是一階階白玉。這些年來跟着任老闆看了不少水墨,眼前這畫面,就像是幅山水中堂,沈星河動彈不得,便只得看着此間風景。
山道下來了個繫着青色方巾的道士,他面向青山背對着沈星河,手上拈着把拂塵,面容平平,道髻梳得一絲不苟。他在這幅山水裡拾着白玉階登山,腳步從容。沈星河看着這道人,他每登上一步,這幅山水就要爲之一皺,散出些波紋。
山道不是直的,好在山不高,路不長,想來道士登山不會太難。山頂站着個白衣女子,女子容顏姣好但眼神冷冽,身上那件白衣似乎也是道門制式,衣領袖口處鑲着銀製雲紋,女子手中有把極爲蹊蹺的刀,刀身漆黑如墨,扭曲如蛟,刀柄半黑半白,被女子提在手中,刀尖斜插於地,刀鋒對着山道,像是在無聲的示威。
道士走到山腰,自然看見了這女子立於山道頂端,他停下腳步拿起拂塵猛地向上一挑,沈星河只覺整幅山水都沸騰了起來。
只見那女子向前踏出兩步,刀尖拖地往下一壓,白袍獵獵作響,整座山道頓時被一分爲二。
道士右手繼續握着拂塵,左手掐了個蓮花往山道上橫向一抹,只見厲芒劃過整座青山從山腰處被平整切開,在沈星河的眼中,竟是連這幅畫紙都被橫切出了一道裂痕。
女子自山上而下的一刀,道士從山腰處橫抹的一印,整座青山被十字劃開,山石滾落失去了原有的水青色,白玉階碎爲齏粉。
山體發出巨響,讓山道上下的鬥法二人分了開來,沈星河盯着畫卷紙張上的那抹裂痕,眼前畫面驟然變近,再一睜眼,自己已然身在一片山墟中,周圍濃煙滾滾,遠處黃沙漫天。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距沈星河不遠處有幾隻箱子和一架破車散落在官道旁,像是走鏢的車隊突逢變故,沈星河從箱子裡取了金銀收入袖中。
沈星河散出自己的神識,片刻之後煙塵盡散,放眼四周皆是沙丘,目力所及處,有一處城池。
......
沈星河有些疲憊,行至日暮時分,他來到了城關處,上書“沙城關”三字,自己書讀的不少,可這麼一號地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沙城是何處?大陸全圖心裡過了一遍,也未聽說過這處地界。看地貌特徵感覺自己還是在北地,難道引星還能讓自己移形換位?還能讓日月流轉?
一肚子的問號,也敵不過先要找個地方安身。城池不大,卻熱鬧非凡,聽路上有人說城主今夜大婚,饒是這略顯貧瘠的地方,城中官道盡是紅燈掛彩,倒也有了幾分喜慶。
行至一人煙稀少處,街道略顯冷清,沈星河看到一間名爲“青棗”的客棧,店面極小,地段不紅火,布招子仔細一看洗的發白。沈星河還未打定主意,向前又走了百步,發現青石板地面上有些白玉碎末,這顏色竟是有些眼熟,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收攏了這些碎末在錦袋裡,回頭進了這間小客棧。
“這位客人,歡迎歡迎。”店裡不過兩張木桌,老闆看上去五十歲上下,他看到有客人來歡迎道,“我這裡價格公道,酒菜都齊全,您來點什麼?”
“在下...”沈星河抱拳剛想說話,這兩字剛出口,只覺天地壓勝,口鼻如灌鉛,五官一滯,六識盡失,雙眼一黑,昏了過去。
......
饒是老闆耳聰目明也沒聽清眼前來人說的是個啥,眼疾手快的上前攙住了這後生,倒了碗水送上,想了想也沒弄明白這年輕人生的這般清秀,只是體力不濟,難不成是哪家富家公子酒色掏空縱慾過度?
沈星河趕緊止住話頭,穩住心神調息起來,他蘸着水想在桌面上寫下些什麼,可是心念剛起,熟悉的感覺又涌了上來,他只得作罷,掏出了一片金葉子。
“哎喲,這如何使得?”掌櫃的一見出手大方的年輕人,面上笑容更盛,心裡鄙夷更多,更加篤定了自己的內心想法。“您說話寫字要是不方便,您只管招呼,看您這闊綽出手肯定是要住店,您隨我去看看客房?”
沈星河點了點頭,提了口氣,一心只想佐證心中所想,示意他前面帶路。
老闆打開甲子第一號房門,沈星河朝內室一看,心想果然如此。
房間收拾的相當整潔,外室一張酒桌,上面擺放着一套黃釉面的茶具,內室前面豎着道屏風,將內外隔開,上面畫着片攘攘竹林。竹林中間,有一雙清秀冷漠的雙眼。
屏風後,看着眼前這俊俏少年將老闆揮手打發走,秦玉自以爲躲到了一處偏僻客棧,短時間內無人打擾,未曾想自己前腳剛到,後腳便有人來住店,想起自己的運氣,她不禁在心裡自嘲起來。
沈星河待到老闆關上房門便看向屏風處,客房裡四目相對,秦玉保持沉默,沈星河必須保持沉默,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秦玉有些羞惱,便有些殺意外泄。
沈星河無法解釋什麼,正在想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便覺得身周天地隔絕,自己的神識在短短的一天看了那副山水,受此地天地壓勝,又被眼前這人的霸道修爲一逼,終於徹底崩潰,直接昏倒墜地。
秦玉更是覺得意外,因爲此人路過又折回自己神識能夠感應到,想來是察覺到自己的氣機,應該是位修士纔對,可這靈海怎生得如此羸弱?
這時的秦玉又如何能知道,眼前這位修士,不過剛剛開始引星第一天。
......
玉靖城得勝居,沈星河緊皺眉頭,口鼻滲出血來。任老闆見此狀眼睛眯了起來,可是仍然無從下手。他只得耐心觀察着沈星河的進一步變化,手中緊握着一盞琉璃杯。任老闆忽而心有所感,閉上眼睛,手中出現了一張星帖。帖子上只有四字:“玉牌予之。”
於是任老闆取出那張由他寫好的玉牌,只見那沈星河三字化爲流光,連同玉牌沒入沈星河眉心。只見他眉頭略鬆,整個人的氣息舒緩許多。
......
沈星河睜開了眼睛,渾身痠痛。只記得自己剛剛開口就昏了過去,於是第一時間以神識觀己身,只見靈海之上有一玉牌,上書“沈星河”花鳥三字,玉牌上有紋路,看制式應該是自己的玉牌。才知原來自己已經入了碟,任老闆也給自己賜了“星”字。小時候聽任老頭提過一句,星宗有賜字的傳統,沒曾想自己還未及冠,玉牌已經書好。
沈星河嘗試理了理自身閉塞的經脈,艱難的站起身來,像是沒有感受到內室的殺意。他站起來又抱了抱拳,不敢張口說話,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後雙手攤開示意自己沒什麼惡意。
秦玉坐在塌上,不敢有絲毫怠慢,城中人皆是仇家,眼前出現的這人太過蹊蹺,只是自己眼下還能有什麼自保之力呢。她只得朱脣輕啓,輕聲道:“小先生是來住店的?”
沈星河點了點頭,坐在桌旁倒了兩杯茶水。
“小先生是外來的商戶?”竹影后又有了聲音,沈星河搖了搖頭後沉默片刻,又點了點頭。
只要不是沙城關的人就好。秦玉心想,她看着眼前這人,那人也在看着他,只見這人眼神清澈,眼神中有些疑問,秦玉便緩緩道:“我是拓山宗的三代弟子,我姓秦。因爲與仇家廝殺淪落至此地,請先生勿要見怪。”
沈星河神情大變,他想起了那山水,想起了站在白玉階頂端的那女子的清冽眼神,覺得自己的際遇實在太巧了些。秦玉看到他神情變化,強提一口氣,不顧腰間傷口,雙拳向前一推,鎖向沈星河的喉嚨。沈星河身子一側,手中綻出星輝,絲毫沒有保留對上了那雙玉手。
秦玉看着他掌心星輝,才發覺是誤會了此人,迅速收掌,往他左側一轉,坐在了他身旁的繡凳上,沈星河察覺到了變化,再次攤攤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先生莫怪,實在是小女子孤身在外不得不防,”秦玉好像真的放下了心來,“原來先生來自星宗,那自然不是敵人。沒想到竟讓我遇到了關內的修道者。”
沈星河露出了疑問的眼神,他不解何爲關內關外,可是卻無法問出口,他快步走向書房,拿出紙筆想要寫字,可筆尖一觸紙面,天地靈氣又在他周身加重了壓力,靈海一片洶涌。
秦玉見此狀說道:“先生該不是被人下了禁制吧,若是不能說話也不能寫字,很有可能是先生被人施了術法。”沈星河真是有苦難言,他又無法告訴眼前這漂亮女子自己是被這方天地元氣逼得如此難堪,只得苦笑沉默。
秦玉倒像是徹底放下了心防,說道:“先生,我現在身受重傷,無法替你解除禁制,我被那宋道人所傷太重。”沈星河看着他,眼神平靜,秦玉心想果然是星宗高人,自己未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機,想來境界要高過自己,聽到道君的名字竟然也絲毫不慌,看來是個隱世不出的大修。沈星河聽着宋道人的名字,想起了山下那位拿着拂塵的道士,他覺得自己根本不夠資格參與到這個境界的恩怨中,如此想着卻看眼前這女子竟看着自己有些期待。
“小女子請求先生在此多住幾日,好爲我療傷爭取些時間,我是拓山宗的嫡傳弟子,秦玉。”女子輕聲道,“沙城關均是道門統轄,還望先生高義,能避人耳目。”沈星河點點頭,示意女子可以繼續回牀上療傷,自己在外室打坐即可。
沈星河看着女子的懇切眼神,才明白自己需要幫襯一把。他抱拳告了個罪,扶住女子肩頭,只見秦玉轉頭看他一眼,吐氣如蘭,沈星河微微失神,秦玉右手握住他的左手,一股鋒銳無匹的氣勢撞向了他的靈海。
秦玉睜開眼睛,發現果然沒有道根,只有腳下靈海,還有一方星宗玉牌,玉牌流光溢彩,不見上面有字,想來是星宗的獨門手段。秦玉見此景便立刻退回元神,她向沈星河平靜道:“沒曾想還真是個星宗的小先生,實在抱歉,我周圍皆敵,不可輕信任何人,若是先生不嫌棄,也可來我靈海一觀,就當是爲我的試探向先生賠罪了。”
沈星河起初有些生氣,聽她這話有些意外,他望向眼前女子,沉默不語。女修靈海,向來是山上女修的禁忌之地,就好像女子深閨,靈海中有命牌,有道根,就連山上人起誓都要冠以靈海之名,此舉不可謂不夠坦誠。秦玉被盯着,有些臉紅,沈星河連忙收回心神,將她扶至塌上,擺了擺手。
“多謝先生理解。”秦玉看着沈星河道,“我的話依然有效。”
沈星河搖了搖頭,示意此事不用再提。既然自身境界低微,又有什麼好說好看的。沈星河看了看她腰腹間的那道駭人劍傷,沒有說話,心中感慨這女子不愧爲刀劈青山的大修,如此能忍。秦玉見他眼神所及,有些羞惱,細觀這小先生的神情又極爲真誠,還有些憐惜神色,便說道:“小先生無需管我,我可以慢慢療傷,這傷很快就好。”
沈星河看了看她,放下了一杯茶水,就推門出去了。秦玉放下心來,開始運功療傷。
沈星河來到街上,尋得了一家醫館,找到了些正用的藥材,回到客棧想要吩咐小二,想了想又自己動起了手來。藥放在了爐子上,他看着夜空裡的星辰,終於確定這裡不是一個世界,因爲這裡的星星,太多。那自己要如何回去呢?算了,眼前先把秦玉的傷治好再做打算吧。
沈星河這般想着,秦玉就在廂房中看着他,看到眼睛裡有迷茫,有疑惑,還有些離愁。想來也是個苦命的,秦玉想道,家中長輩常說,星宗是大陸最有擔當的門派,想來也有不足爲外人道的苦衷。
沈星河端着碗藥進了房門,秦玉在塌上打坐,對他視而不見。沈星河把藥放在她身旁,濃烈的味道讓她眉頭一皺,她睜眼望着這位眉眼好看的小先生,說道:“謝過先生,我已經止住了血,不日便能恢復,今後無需先生辛苦。”沈星河看着她,眼神裡充滿着鼓勵。她想了想,喝了下去,發覺這藥裡非但沒有滋補益氣的藥材,只是些生肌調理的藥物,她看了看這小先生嘴角的笑意,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禁有些臉紅。
沈星河知道,眼前女子定然會先用靈氣灌體處理傷口,畢竟不想讓自己多看那道駭人劍傷,只是如此先修皮囊,靈海只會越來越虛弱,所以這藥重在調養外傷。當然,去藥鋪抓些名貴的進補藥材,也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秦玉心道,果然是個苦命的。世上人千千萬,卻鮮有人懂就連行善助人,除了行善之舉本身,還要顧及到被救助之人的處境和心思才爲上乘。一廂情願難爲善,當個善人本來就是極高的標準,眼前這人年紀不大,心思倒是細緻。秦玉壓了壓口中的苦澀,向沈星河點頭致謝。
沈星河咧了咧嘴,又走出了房門。秦玉只當是他想出去轉轉,閉上眼睛開始化解藥力。
沈星河下樓要了些飯菜,又自己去了趟廚房,然後端着些吃食上了樓。秦玉知道是他,便沒有睜眼,反正以現在她的狀況來說,吃東西反而不利於療傷。
身邊傳來這人腳步聲,秦玉睜開了眼睛。沈星河彎腰在她身旁放下了一個小碗,秦玉看着碗中吃食,然後便不好意思再看他。
沈星河回到桌前,開始細嚼慢嚥起來。秦玉沒有說話,繼續閉目養神,可是心思總想着旁邊的小碗,好像還總能聞到那絲若有若無的甜香。
深夜,沈星河繼續冥想,以星辰灌己身,此地星輝更爲豐沛,自己的修行也更有效率。修道路上,總是福禍相依,不過沈星河看得開,既來之則安之,先修自己,再找機會回去就是。
內室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那片竹林畫後,秦玉悄悄端起了那個小碗,她有些惱火,怎的今天這藥喝了以後口中這麼苦,幾個時辰過去了脣齒間那股苦味兒還是揮之不去。
沈星河輕輕地掛起嘴角。
秦玉在內室吃着糖漬梅子,心想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