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懋恭元君的葬禮在芃芑山舉行。天帝親臨,除開太恭元君緝熙與青松神君,天界諸位天神也悉數到場。芃芑山頓時靈力鼎盛,洋溢出無限的生機來。
結界之外,一襲紫色紗裙隨風輕舞,兩行淚自那清冷美豔的臉龐緩緩淌下。此時她或許不再是魔族陰狠冷酷的驪姬,而是曾經那個同父親相依爲命的舒窈。
此時此刻,對父親所有的埋怨都化作悔恨。
六百年前,當她墜入魔道之後,第一時間便來到芃芑山,她厲聲責問父親,曾經許諾會守護她,可爲何數百年間,幾世輪迴之中她遍嘗苦楚、受盡蹂躪之時,父親卻是不聞不問。那時她的心中只有怨恨,竟未察覺父親已然病重。她不顧父親的勸導與哀求,帶着滿心的憤恨揚長而去,自此六百年,再也不曾來看過父親。
她一步步走到魔族四大長老的尊位,表面上風光無限。可她卻清楚,魔族荀無羈從來都只將自己視作棋子,而魔族衆將士,看似對自己恭恭敬敬,實心裡卻始終將自己視作外人,另三位長老以黑山爲首更是處心積慮地想要除掉自己。
這天地間,真正疼愛自己的,只有父親。可自己最後留給父親的,卻是帶着萬分恨意的惡毒之語。
淚水決堤而出,舒窈無力地跌坐到地上,無聲地哭號着……
另一邊,莫洛山的百草學堂。
今日午後又是武藝課,可赫連師父不在,易夫子便讓星辰領着大家練習劍法。
霏花自然一臉不屑地坐在一邊,大家才練片刻,她卻忽地站起身來,不耐煩地喊道:“無聊死了!”
星辰瞥了她一眼,並不理會她,諸位弟子也是認真練劍。她一時氣惱,從劍筒中抽出一把劍就像星辰扔去,星辰揮劍擋掉飛來的木劍,對她怒目而視,厲聲問道:“你想幹嘛?”
霏花卻毫無懼色,慢慢走到星辰身邊,挑眉開口道:“我說太無聊了,你沒聽到!”然後又看了看衆人,提議道:“大家來比試比試,如何?”
“發什麼神經!”星辰轉身不欲理她。
“怎麼,怕了?”霏花挑釁道。
本來就忍她許久了,今日她自己找抽,星辰自然要成全她。於是星辰又轉過身看向她,說道:“你既要比,那就來吧!若是刀劍無眼傷了你,到時可別翻臉哭鼻子。”
霏花卻向後退了一步,作出一副小女人的嬌羞狀說道:“你一個大男人同我這個弱女子比試是什麼道理,就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稱不上英雄好漢!”
星辰冷哼一聲,就這囂張跋扈的樣子,還弱女子,當真說得出口。
“那你想怎麼比?”一位弟子高聲問道。
霏花看了那人一眼,對着大家說道:“自然是男弟子同男弟子比,女弟子同女弟子比咯!”
聞言星辰氣不打一處來,怒斥道:“你明知兮爾與雲兒不會武藝,青葉也是初學,你居心何在?”
“我都說了,不過是切磋比試而已,用的也是木劍。你這般疾言厲色做什麼,難道你們跟着赫連師父學了那麼久,竟如此上不得檯面,連個尋常比試都不敢了?”
樊錦華向來崇拜赫連師父,聽霏花這般挑釁,心中氣極,剛要上前,卻被青葉攔住了,兮爾與雲兒也一左一右拉住華錦,生怕她一時衝動着了霏花的道。
就在兩方僵持不下之時,易翟爾走上前來,對霏花好言規勸道:“霏花,你武藝高強,大家有目共睹,不用比試,自然也是第一的。刀劍無眼,若是傷了誰,也與同窗之誼無益,我看還是算了吧!”
易翟爾帶着如同春風般笑容,霏花不好發作,但也不領情,哼了一聲,憤憤地說道:“一羣膽小鬼,不比就不比!”說完就要轉身離去。
“你站住!”樊錦華掙脫青葉他們的束縛,一臉怒氣地衝上前來,“比就比,我們還會怕你不成?”
霏花停住腳步,臉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轉過身來,輕嘆道:“這可是你說的!”
事已至此,大家也不好再阻攔,只得退開去,將場地留出讓她倆比試。
樊華錦提劍立於場中,面色沉沉。霏花卻是滿臉的笑意,用腳尖輕輕一鉤,將方纔扔來打星辰的那柄木劍帶至半空,伸手一接,那柄木劍便輕巧地落到了她的手中。
“來吧!”她微微勾勾手,衝着樊華錦一臉輕鬆地說道,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樊華錦自然氣極,提劍便向霏花刺去,不過數十招,她手中的木劍便被霏花打落在地。
霏花斜眼看着她,輕蔑地說了句“不堪一擊”,她愣在原地,又羞又惱,卻是說不出話來。
霏花不再看她,而是將木劍指向青葉,緩緩開口道:“到你咯!”
星辰卻搶先一步擋到青葉面前,冷冷地說道:“你最好適可而止!”
霏花卻只盯着青葉,冷笑道:“不想比也可以,你只要認輸便好,再當衆承認赫連師父不過浪得虛名,只配教你們一些花拳繡腿的功夫。”
聞言,一衆弟子氣憤不已,都提劍圍了上去,忽然,林中竄出許多黑影,將諸位弟子團團圍住,衆人一看,竟是有百人之多,他們手中明晃晃地,赫然是一把把真刀,諸位弟子舉着木劍,做出警戒之勢,場上一時間劍拔弩張。
“你這是什麼意思?”星辰的耐心已將耗盡。
霏花嘴角輕挑,說道:“我的人不過是見你們氣勢洶洶地圍住我,擔心你們對我不利咯!若是青葉同意與我比試,他們自會乖乖地退到一旁,若是不同意…恩…你說,聚衆行兇,企圖對郡主不利,我的暗衛一不小心殺了幾個兇徒,這事兒,到哪裡也說得過去,對吧?”
諸位弟子中,已有些膽小的,聽到這話,嚇得手中的木劍也掉了,身子癱軟,靠在旁邊的人身上,瑟瑟發抖。
“你!”星辰眼中已現殺意,這個惡女,當真不知死活。
青葉輕輕拍了拍星辰,示意他退到一旁,見她目光堅定,星辰收斂殺氣,讓開一步。
走到霏花的面前,青葉一臉平靜地說道:“讓你的人退開吧!”
霏花朝着領頭的黑衣人點了點頭,數百位黑衣人立刻將刀收回鞘中,卻靜靜地立在原地,並未有退開的意思。
青葉看了一眼,不再理會那些黑衣人,轉而對霏花說道:“我且說好,一會我輸了,也只是我自己學藝不精,你就不要將師父牽扯進來了。”
霏花笑着點頭,心中卻是氣極。都這個時候了,她竟然還想着維護她的心上人!
本以爲這幾日自己與那赫連有些親近了,可昨日下學後,在林間瞧見她與赫連柔情蜜意的樣子,霏花才恍然大悟,可笑自己竟爲她人做嫁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赫連可恨,竟敢用自己的一片真心來激青葉吃醋,青葉更可恨,明明就與她的師父暗通款曲,卻在衆人面前故作清高,眼睜睜看着自己對赫連師父百般殷勤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怕是早就將自己嘲笑的體無完膚了。這讓霏花覺得比當衆被青葉扇嘴巴子還讓人難堪!
他倆竟敢聯手羞辱自己,此仇不報,便不是霏花!
衆人向後再次向後退去,剛剛站定,就被黑衣人圍了起來。
“你要幹嘛?”星辰厲聲問道。
霏花撇撇嘴,說道:“還不是擔心有人護主心切,干擾我們公平的比試咯!”
“我警告你!不要太過分!”星辰冷眼說道。
霏花卻做出一副受驚的樣子,嬌聲說道:“哎呀!我好怕哦!怎麼辦,我最不經嚇了,我的護衛見我被人威脅,自然會緊張,若是一緊張,不小心傷了誰,你說可怎麼好?”
話音剛落,站在雲兒身旁的一個黑衣人便拔出刀來,架到了雲兒身上,雲兒發出一聲驚呼,險些暈過去。
霏花一張柔弱的連瞬間變得兇狠起來,冷冷地說道:“我勸你還是安分一點。”
說完又轉向青葉,問道:“可以開始了嗎?”
見青葉點頭,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霏花打小便是過着衆星捧月般的日子,長大後,京城裡王公貴胄的公子哥,哪個不是圍在自己身邊百般討好。這樣的她,如何能夠忍受別人的冷落,看着一個個都那般愛護青葉,那個什麼都不如自己的青葉,她又如何能夠不將青葉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必要除之而後快!
霏花看着手中的木劍,摸了摸劍尖,心想着,若是力道足夠的話,取人性命也不難。
青葉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是必輸無疑的,也知道霏花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不過既然答應了比試,還是要盡全力,至少不能太丟師父的臉。想到師父,心尖又是一暖,連同袖中的花無也帶着一絲溫熱。
抽出桃木匕首,一揮手,化作一把木劍。
諸位弟子早已見過這把花無,都見怪不怪了,倒是霏花,頭一次見,略微有些驚愕。
不過一瞬便恢復了鎮定,提劍向青葉飛來。
青葉揚起花無,凝神應對着,勉強接了幾招,拿劍的手便發麻了。霏花的劍招中明顯帶着惡狠狠的意味,她竟對自己動了殺念!眼看着她的劍凌空刺來,自己退無可退,青葉使盡全力擋了上去。
嘭!
兩柄木劍撞擊出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