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出門去,擡頭已是天黑黑。
顧淼敏銳的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跟剛剛不太一樣了。
之前那些安寧祥和,吹拉彈唱的人已經不見了,身旁的人雖然不少,但是都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從表情上就能看出來,帶着看好戲,瞧熱鬧,興沖沖,唯恐天下不亂。
“要不要回去?”顧淼客氣的問了一句沙蓓蓓,雖然他知道問了也是白問,沙蓓蓓是絕對會去湊這個熱鬧的,當然,自己也沒什麼立場說她。
巴塞羅那之於西班牙,差不多得是魔都之於華夏的經濟地位,
費利普六世國王陛下竟然能容得下這個地區總是上躥下跳的,沒把它給拍死,
圍觀的人們已經各就各位,
遠遠的,就看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許多人,都是一些年輕人,他們用西班牙語不知道在喊着些什麼,
同時,用手裡裝着綠色水的氣球四處扔,氣球碰到牆壁後爆開,流了一牆一地的綠水。
在這個隊伍的側面,是西班牙的警察組成了稀稀落落的人牆,不像起到隔離作用,反倒更像是圍觀羣衆的一員。
那些人好像秦弩兵似的,前排的砸完了一排,撤到後面去,由後面彈藥充足的再上來。
遭殃的除了牆壁、地面,甚至還有警車,有一輛車中了好幾彈,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變身成綠巨人。
在一旁圍觀的警察們還是很淡定的看着他們砸水球,
顧淼暗暗想:如果不是買了外觀損壞保險,就是這種顏料其實很好洗,就是砸着玩的。
不然這一批油漆修復,得多少錢啊。
囂張的遊行隊伍走了過去,後面是低調的清潔工隊伍,
六個清潔工,排成一排,每人都扯着一個足以塞進去六個人的,有輪子的巨型垃圾桶,
他們默默跟着那個隊伍後面,把他們亂扔在地上的雜物一樣一樣的撿起來,扔進帶垃圾桶。
他們就跟在遊行隊伍的後面兩三步的地方,前面的隊伍走過扔下多少,他們走過的時候就撿起多少。
整個地面看起來一如遊行隊伍沒有過來的時候那樣整潔乾淨,
“我又想到滿城盡帶黃金甲了。”顧淼對沙蓓蓓說,“最後那羣太監出來洗地、換地毯,也是這種行雲流水的感覺。”
他的話音未落,忽然感覺到眼角有一道光,猛得躥起好高。
還沒轉過頭,他就感受到了一陣熱空氣從那個方向吹過來,
擺放在街邊的大號垃圾桶裡,躥起了兩米多高的火苗,
不知道誰在垃圾桶裡扔了引火的東西,把裡面的可燃垃圾給點着了。
遊行隊伍看見起火,分外的激動,“哦哦”的叫着,
後面走過的人,把垃圾桶推翻,着火的垃圾灑了一地,火焰面積變得更大了些。
顧淼感覺現在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剛剛那個女侍者不是說,就是隨便的走走,喊喊,等過了時間,他們還是會沿着自己平時習慣的生活繼續過日子。
“我們走吧,氣氛不太對勁。”顧淼輕聲對沙蓓蓓說。
沙蓓蓓當然也看見了着火的巨型垃圾桶,對着它開着視頻,一陣猛拍。
“走了走了。”顧淼拉着她。
沙蓓蓓還戀戀不捨:“你說你一個主播都想不起來抓這麼勁爆的東西,還要我幫你取材。”
“這東西,多半過不了審覈,別折騰了,真想法,還得往youtobe上弄。”
顧淼的話稍稍打擊了沙蓓蓓一下,她嘟着嘴:“憑什麼人家隨便進我們的網站,我們還得翻牆。”
“大概是上頭覺得,如果連翻牆這種小事都做不了的話,那麼應該缺乏分辨大量的來自不同信息渠道內容的能力吧,出去不是變節了,就是戰五渣。”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沙蓓蓓還是嘟着嘴:“不高興。”
“哎,回去我讓你爽爽不就行了嗎?”
“呸呸呸。”
兩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耍花槍,顧淼忽然聽見了不同尋常的引擎聲,
那種只有在車輛追逐場面裡才能聽見的巨大轟鳴聲,越來越近,
顧淼只覺得自己的腎上腺素急速上升,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拉着沙蓓蓓,硬是從人羣裡擠了出去,
然後,顧淼覺得有什麼東西磕在自己的膝蓋上,阻礙了他的腿往前邁的道路,他身子一傾,
擡手抓去,觸手的感覺是一大塊布料,不知道是什麼人被別人推倒,這人總抱着自己的大腿這也不是事兒啊!
顧淼一着急,把這個人硬生生的給提了起來,
只差了一點點,
就是那麼一點點,
一輛白色的貨車險險的擦過了顧淼身旁,那股強大的氣流把他掀起,差點一頭撞在牆上,他拼盡全力,跳起來,踩在路旁的一棵無辜小樹上,
咔嚓,樹斷了。
顧淼也穩穩的站住,這才發現,手裡那個人忘記扔掉了,幸好那個人的身量看起來挺小,不然顧淼估計也跳不動。
“你沒事吧。”
“沒……沒……”
帶着粵語腔的普通話,聲音都在顫抖,顯然還沒有從剛剛的突變中緩過神來。
顧淼又看着自己另一隻手緊緊抓着的沙蓓蓓,
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那輛已經停下的白色貨車,
旁邊的地上,躺着無數正在痛呼哀嚎的人們,
在車輪之下,有幾道濃重的血痕,
就如同車輪蘸着血水,在地面重重劃下一筆。
“報警!”這是顧淼的第一反應,
然後腦中一片空白,他壓根就不知道這邊報警電話是多少。
周圍已經有緩過神來的人撥打報警電話,
這是顧淼頭一次看見如此慘烈的場面,
就算是2008年的5月,他也只是在周邊感受到了搖晃,並沒有真正看見這樣的場面,
救人!救人!這是緩過勁來的顧淼唯一的想法,
本來以他現在的急救能力,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但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沒有繃帶,沒有藥,沒有儀器,什麼都沒有,
他只能撕開那些人的衣服,做爲臨時繃帶,進行處理。
現代的衣服布料實在是太結實,要很努力才能撕開一件襯衫,
“唰唰唰……”此時,耳旁傳來連續不斷的撕布料聲,轉頭看見,是沙蓓蓓蹲在他的身旁,
學着他剛纔的樣子,把傷者的T恤,襯衫,徒手撕成了一條一條的布片。
她把一大捧布條遞給他:“你救人,我來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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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工扔水球和點垃圾桶是2010年9月底的某一天,我正好在那裡。
貨車衝進人羣是2017年8月17日凌晨一點,還是在那個點垃圾桶的附近,
四個字母的某組織表示對此事負責,
凌晨一點,流浪者大街上還有很多人在外面吃飯,
那個事故死了十三個,傷了幾百個,
我在隔着幾條街的地方,第二天在當地新聞上看見了那條被我來來回回走了好多次的街,一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