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當世武林前輩一時之間都是無措, 提起昔年鐵鞋之事,漸漸回憶起當年諸多疑點,只是對現下困於密室之中不知出路卻是半絲幫助也無, 只是束手無策。
“這密室, 原本是爲了迎接瀚海國的新國王而建, 持着繼位詔書和老國王信物的王子需在此齋戒三天, 才能龍出昇天繼承王位, 只可惜朱停只告訴了我如何進來,卻沒有告訴我如何出去。”花如令輕嘆一聲,“妙手朱停的機關, 只怕這天下無人能破,這次, 真是要連累諸位了。”
“花大俠此言差矣。”金九齡自信道, “我知道有個人一定能打開這密室機關, 他,就是鐵鞋大盜。”
“怎麼可能……”幾位大俠懷疑着, 不敢相信金九齡如何做此斷言。
白飛飛與花滿樓攜手並肩而戰,也只是靜靜聽着,不動聲色。
“金九齡,你的意思是說鐵鞋大盜就在這裡,在我們之中?”陸小鳳摸着鬍子向他確認。
“對, 就在我們之中。”金九齡確信無比, “當然, 現下我懷疑的對象有兩個, 究竟誰是鐵鞋大盜, 我卻還不能就此定論。”
“那麼你指的是?”
“一個是花大俠至交苦智大師,還有一個就是你陸小鳳的義妹白姑娘。”
苦智禪師唸了句佛, 白飛飛則是輕挑了挑眉,絲毫不以爲意。
“金捕頭爲何這麼會認爲?”
“大師曾向花大俠求借翰海玉佛一觀,這可以算作動機。而方纔大家痛苦難當的緣故,正是因爲……”
“是那西域葡萄酒的緣故。”花滿樓出了聲,他一早便覺得那酒怪異非常。
“不錯,因爲那是種叫做赤霞紅的毒酒,酒中散發着奇藝的西域香料的味道,喝下酒後人會覺得很愉快,然而此時毒性已經侵入筋脈,不過這毒素用量甚微,想來鐵鞋大盜並不想被人察覺。”
金九齡續道:“當那胡人的笛音響起,內力越強的人受傷越重。可大家都看見了,白姑娘卻感覺不到半點痛苦,而酒宴之上,白姑娘也卻是沒沾半滴酒。敢問白姑娘,武藝如此出衆,更有卓絕輕功,不知姑娘師從何處?”
“賭局未分勝負,金捕頭是要反悔?”白飛飛淡淡開口,全無被懷疑的驚慌失措,“我滴酒不沾,只因大哥早有囑咐,讓我在桃花堡內萬事警惕,要知道,我可是嗜酒之人,若在桃花堡中鬧出什麼事來豈不是丟了我大哥的臉面。”
莫名被尊敬不已的大哥陸小鳳摸了摸鬍子,渾身不自在。
“我倒還漏說了一點,白姑娘困於這隻進不出的密室之中仍是從容之態,莫不是本就知道出路才能如此冷靜?”
“過獎了,金捕頭陷於如此險境卻依舊心思縝密,若說冷靜,也該是金捕頭。”
兩人一來一往,言辭之中暗含機鋒,互不相讓。旁觀之人也難斷是非,不過這金捕頭雖嘴上說着懷疑兩個人,可這麼看來,懷疑更多的還是這白姑娘。只是白姑娘是陸小鳳親口承認的妹子,而且不止陸小鳳,就連花滿樓都是維護她的樣子,她若真是鐵鞋……可是這麼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又怎麼可能是二十年前那個大盜呢?
“其實金捕頭對瀚海玉佛也是知之甚深,說來金捕頭與我大哥也是無恙,不知又是什麼緣故?”若只憑一個疑點就能懷疑一人,那二者兼具的金九齡顯然嫌疑更大不是?白飛飛勾起笑意,眼神自金九齡身上劃過,看向陸小鳳。
陸小鳳摸了摸鼻子:“金九齡,昨晚你偷喝的酒?”
“實不相瞞,我在收到朝廷密報後,便去尋了與瀚海國有關的消息,桃花堡內的玉佛便是其中一樁收穫,而另一項收穫便是得知有一隊駝隊從西域趕來桃花堡賀壽。瀚海國如今在各王子爭權奪勢之下混亂不堪,我不認爲此等狀況下老國王還有閒情逸致爲花大俠賀壽,就找人偷了一些酒來,果然在其中驗出了□□,所以我一早就備下了解藥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這毒當真厲害。”
“可是陸小鳳,你怎麼會知道這酒裡有毒,而我喝的是解藥呢?”金九齡不解至極。
陸小鳳搖了搖頭,聳肩笑着:“我可不知道什麼解藥不解藥的,雖然飛飛和花滿樓都提過那酒的香味,我雖然懷疑也加了小心,可這與搶你的酒無關。我只是覺得像金捕頭這樣一位吃穿講究、懂得享受的人喝的必然是好酒,所以忍不住就想嚐嚐那味道。”
“原來你也是蒙的。”金九齡除了疑慮,一笑過後,頃刻間又是那番咄咄逼人的架勢,“苦智大師,你還是承認了吧。”
“金捕頭,你可還有其它證據?”
“七葉斷腸草中毒針飛射的時候,毒針雖險在場之人卻全都能避開,唯獨袁大俠身死,這隻能證明一點,鐵鞋大盜的確就在我們之中,當時大家四下閃避,唯有苦智大師與白姑娘沒有露出手來……”
白飛飛聞言輕笑:“金捕頭,不知你可還記得?我昨日受了傷,自是沒法動彈分寸的。”
“也或許,這又是一個障眼法呢?”
“說得不錯。”
白飛飛竟不辯駁,金九齡也是一愣。
陸小鳳笑了一聲:“金捕頭,你這些說起來也都是推斷而已,官府拿人要講證據,不然這裡人人都有嫌疑。鐵鞋大盜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是金捕頭你。”
“陸小鳳,你開什麼玩笑!”金九齡自然不會擔下這罪名,出聲呵斥他。
“好,不開玩笑,說正經的。有件事我可以告訴你們,朱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可惜爲了一點小別扭他已經很久不願意和我說話了,不過蹊蹺之處在於,前些日子他忽然託人給我送來了一瓶酒。”
“這算什麼蹊蹺,也許他想跟你重修舊好,你陸小鳳愛喝酒,這叫做投其所好。”花滿樓在旁微笑開口。
“開始我也這麼想,可當我打開酒瓶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之後,我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爲那裡面不是酒,而是醋。”
“他這是故意整你吧。”金九齡好笑不已地開口。
“我卻不這麼想。”陸小鳳突然嚴肅了神色,“因爲朱停不是這樣的人,他一點都不風趣,所以我找去他家想問個究竟,卻發現他被人囚禁了起來,更爲蹊蹺的是,老闆娘也不見了。”
鷹眼老七急道:“陸小鳳,你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說要緊的啊!”
“好,那我不羅嗦這些了。其實我認識朱停這麼些年,最清楚不過了,他這個人,你拿什麼威脅他都沒用,可是他看重老闆娘,拿老闆娘威脅他必定管用,是鐵鞋大盜綁走了老闆娘逼朱停說出了這間密室的秘密。不過朱停是個守信之人,他替人造過無數機關密室,做生意是最講信用不過了,所以他肯定只告訴了鐵鞋大盜一半的機關,但是他又擔心老婆出事,所以只好找了我。”
陸小鳳無奈地攤手:“而我只有一個人一雙手,顧不了兩頭,所以我又找來了飛飛給我做幫手。”
“所以抱歉了花伯父,我們兄妹二人來你這桃花堡,都不是爲了賀壽,也不單單是爲了幫你除去花滿樓的心魔,而是想找出鐵鞋大盜,我們是來幫朋友的。”陸小鳳向花如令道歉。
花如令擺了擺手,示意他並不介意,尚未開口,先前中了毒箭的石鵲狀況卻有些不好。宋問草藥囊裡竟沒了解毒散,說是先前救治桃花堡上下的中毒之人時已經用盡。
白飛飛上前一步,遞給陸小鳳一個瓷瓶,淡淡掃了宋問草一眼道:“你是行醫濟世的大夫,桃花堡如此混亂之時,你藥囊裡卻連解毒散都沒備下,我看你不像什麼大夫,倒像欺世盜名之輩。”
“你!”宋問草緊緊抓着藥囊,看着白飛飛的目光十分不善,甚至露出幾分狠意。
白飛飛卻沒再理睬他,看着陸小鳳取出藥來讓石鵲服下。
密室內燭火驟滅,陸小鳳此刻方道出花滿樓曾見過鐵鞋大盜的樣子,黑暗之中花滿樓或許更容易辨認,因而讓花滿樓在黑暗中摸過每個人的臉。
黑暗於花滿樓而言比光明更爲熟悉,在其他人雙目無法視物,難辨眼前分寸之地的時候,花滿樓已在黑暗中找到了每個人的位置,逐一辨認。
幾乎就在花滿樓指尖觸及白飛飛面頰的同時,白飛飛伸手拉住他的前襟,傾身向前,在他脣上蜻蜓點水般留下幾許溫度。她仗的是此刻密室全無光亮,更沒有擔心或許有人能在黑暗中窺視他二人。他是此生唯一牽動她心神的人,既然都說幽靈宮主肆意妄爲,她索性落實了這個名頭,在他身上烙下自己的痕跡。她關心他,在意他,喜歡他,牽掛他,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只能是她的。
只是淡淡一吻,花滿樓卻覺得雙頰生熱,他努力緩下情緒,最終走到了陸小鳳面前,在陸小鳳的詢問中,終究穩下了心底洶涌的感情,沉聲道:“沒有發現鐵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