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尊夫人身子孱弱,又受了風寒,需要好好調養生息,我先開幾帖驅寒補身的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三餐服用……」

「是,謝謝大夫。小媛,送大夫。」

孟凌放輕腳步走回牀邊,凝視着她寧靜的睡顏。

探手一摸,天!熱度都足以煮開一壺水了。

他取下寒雨額上的熱毛巾,不定時換上冰冷的毛巾,衣不解帶地守在牀邊。

小媛煎好藥,孟凌不想假手他人,他要親自照顧愛妻才能放心,於是接過藥。「我來就行了,妳下去吧!」

媛聽命退出了房間。

孟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起初意識模糊的寒雨還抗拒着,但孟凌軟言慰語,溫柔地哄着,才讓她勉強吞了進去,就這樣連續幾次後,他對着沉沉入睡的寒雨喃喃自語,搖頭大嘆吃不消。「楚寒雨,妳是我見過最不懂得合作的病人,我會被妳整垮!」

抱怨歸抱怨,他可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寒雨牀邊,不敢稍離,更不敢掉以輕心,就連晚餐也是在房中匆匆解決的。

好不容易纔退燒,沒想到入夜時,寒雨又莫名奇妙的全身發熱,嚇得孟凌戰戰兢兢,魂都差點被她嚇掉了。如果讓人知道江湖上叱吒風雲、連刀架在脖子上都能從容自若、不卑不亢的英雄豪傑,今日會爲了一名女子生病而手足無措、提心吊膽,不知道會引起什麼樣的轟動?

他不敢休息,深怕她又出了什麼狀況,但寒雨似乎要跟他作對似的,硬是不肯吃藥,孟凌急中生智,將藥含在口中,對着她的嘴強行灌進去,目前爲止,這招好像還挺管用的。

偏偏,寒雨連睡也不肯安靜,總是不安分地拳打腳踢、翻來覆去,好像很不舒服、很痛苦的樣子,孟凌只好上牀摟住她,輕拍她的背,小聲在她耳邊輕語。「寒雨,聽話,乖乖休息,我就在妳的身邊,別怕,嗯?」

寒雨好似真的聽到了,果真停止扭動,靜靜躺在他懷中。

※※※

隔天,情況稍有改善,她不再排斥吃藥,也不再發燒,病情已逐漸穩定。

兩天下來,孟凌全身的精力已被這個難纏的病人榨乾了,累得伏在牀邊打盹。

寒雨眨眨眼,看清四周的景物後,才發現牀邊的孟凌。她微微翻身,卻驚醒了未曾熟睡的孟凌。

「寒雨,妳終於醒了!」他總算鬆了一口氣。

而寒雨說出口的話着實令人啼笑皆非。「孟凌,你的反應好奇怪。還有,要睡覺爲什麼不上牀睡?是你不小心跌下去的,還是趴在牀邊睡會比較舒服?」雖然她的頭沉重如千斤巨石,但她還是充分發揮苦中作樂的精神。

「別告訴我,妳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孟凌好笑地望着她。

「唉呀,開玩笑的啦!你怎麼一點幽默感也沒有。」

「幽默感?如果這兩天擔心到差點瘋掉的人是妳,我懷疑妳還能不能若無其事地和我討論幽默感的問題。」他沒好氣地說。

「對不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要生病的。」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了轉,然後孩子氣地嬌笑着。「你在關心我,你一直都很關心我的,對不對?」

雖然當時她意識模糊,但仍能清楚地感受到孟凌的焦慮和憂心之情,尤其當她噩夢連連、心極不安定時,他的一句:「別怕,我就在妳身邊。」撫慰了她飄浮不定的心,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讓她不再驚惶、不再恐懼。

孟凌一聽,簡直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如果妳要告訴我,妳之所以跑去淋雨就是想試探我到底在不在乎妳,那麼我會狠狠打妳的小屁股!」

「不──不是啦,我纔不會這麼幼稚,只不過心裡煩,聽說淋雨可以讓心情暢快些,所以……」

「所以妳就這樣虐待自己?」孟凌雙手捧着她蒼白的臉蛋,心疼地凝視着她。「瞧妳,把自己搞得這麼憔悴虛弱,知道我看了有多心痛嗎?」

她委屈地噘着脣,一副楚楚堪憐的模樣。「還不都是你不好,誰教你──誰教你……」她急抓住他的手臂,請求道:「孟凌,不要不理我,不要再對我這麼冷淡了好不好?我受不了……」說着、說着,點點晶瑩的淚光在眼眶閃動,看得孟凌痛憐不已。

「好、好,妳說什麼都好,千萬別哭,我聽妳的就是了。」他早認命了,這輩子他是栽在這個小女人手上了,原本瀟灑逍遙的他,從遇上寒雨開始,就註定了爲她牽腸掛肚,一輩子放不下了。

「還有,」她索性賴進他懷中。「不要納妾,不要和任何一個女人牽扯不休,我要你只屬於我一個人──至少有我在的一天是這樣。」

孟凌愉快地低低輕笑。「妳這是在爲我吃醋嗎?」

「對!」寒雨拋開顏面問題、拋開一切顧忌,勇敢道:「我正是爲你醋勁大發!別的男人怎樣我不管,但我就是不能容忍和一羣女人分享你,本來我一直以爲我可以,但現在我才知道我錯得有多離譜,管他賢不賢慧、去他的后妃之德!我很小器,也很自私,我想獨佔你!」

「妳以爲──這些天我沉醉在鶯鶯燕燕中,當真很忘我快活?」他苦澀地笑了笑。「妳看到的是逢場作戲的我,就像我看到的是強顏歡笑的妳一樣,至於心境的悽苦,妳是不能體會的。寒雨,別把我當成性好漁色的凡夫俗子,我只要能擁有妳便已足夠,懂嗎?」

寒雨破涕爲笑,勾着他的脖子燦爛地笑着。「我就知道,我一直都很有魅力的,是不是啊?」

孟凌望着她嫵媚嬌俏的模樣,忍不住想俯下頭一親芳澤;寒雨卻及時別開臉,閃過他的脣。

「寒雨?」他有絲疑惑,又帶點失望。

寒雨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因爲我生病了,怕傳染給你,生病真的一點也不好玩,我不騙你!」她認真地保證。

「我沒說生病很好玩,」他失笑道。「不過我一點也不介意!」

他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迅速俯下頭封住她的小嘴,制止她那些似是而非的理論。

寒雨沒有半點遲疑,立刻大膽而熱烈地響應他。孟凌有剎那的呆愣,但只猶豫半晌,立刻掌控全局,深切地索吻。

一個吻,在寒雨的響應下,一發不可收拾,他吻着她的肩、眼、鼻、脣、完美的下巴、細膩的頸項,一路遊移至她柔軟的胸前。

但,不怎麼受歡迎的理智又及時冒出頭來,他喘着氣勉強停住,彼此都衣衫不整,寒雨更是春光外泄,他抑止自己的衝動,強迫自己將目光移開撩人的胸前美景,聲音低沉嘶啞。「不可以,妳身子還沒復原,我會傷了妳……」

寒雨柔柔地笑了,美麗的笑容,惹得孟凌又神思恍惚了起來。「我不在乎,一點也不。孟凌,不要有任何的顧忌,讓我們真實地擁有彼此──」她拉下他,主動封住他的遲疑,呢喃聲輕得幾乎聽不見。「就算無法相守到地老天荒,我仍然願意爲你付出一切,換取最美、最燦爛的一頁記憶,將真心化成永恆……」

孟凌不再猶豫,將真情融入彼此的生命中──※※※

「寒雨,妳還好吧?疼不疼?」孟凌柔情萬千地輕吻她雪白光滑的纖肩,關切地問。

想起方纔火辣辣的熱情畫面,寒雨臉兒燒紅,將羞赧的嫣頰藏進他懷中,嬌怯地說:「我沒事。」

「那就好,妳是那麼纖弱而惹人憐疼,我真怕──不小心就傷着了妳。」孟凌擁緊她,彷佛有着道不盡的深情愛意,卻無從說起。

「我不怕,爲了自己深愛的男人,我什麼都不怕。」她柔聲說。

「寒雨──」孟凌內心起伏如萬傾浪潮激盪。「就憑妳這句話,我要定妳楚寒雨了,生生世世,不改此情!」

「生生──世世?」她喃喃念着。「我會永遠記住你這番話,孟凌,別忘了你今天說過的話,千萬別忘了我們之間的情……」

「生生世世,生死相許!寒雨,我要妳記着我的承諾。」摯着認真的眼眸,讓寒雨心頭一抽,沒來由的痛楚和恐懼席捲了她惶惶不安的心……※※※

寒雨復原的情形比孟凌預料的還要樂觀,才三天,她就可以活蹦亂跳,一下在花園捉蝴蝶,一下膩在孟凌身上孩子氣的撒嬌,任他憐愛。

這天中午,她沒一會兒就捉了八隻蝴蝶,一點挑戰性也無,她開始興致缺缺。

什麼笨蝴蝶嘛,都不曉得要躲,乖乖地任我抓,難道古代的蝴蝶智商都比較低嗎?

「嘖,不好玩,小媛,放了它。喔,對了,莊主呢?」

「回夫人,在大廳和幾位管事商議事情。」

「哦,我去找他玩,他比蝴蝶要聰明多了。」寒雨撩起裙襬就往大廳跑。

「夫人、夫人,不行啊,莊主會生氣的……」小媛在後頭緊張地叫着,莊內上下,無人不知莊主在商議大事時,最忌諱別人打擾,天大的事,也得等他辦完公事再說。可是寒雨根本沒聽她把話說完,將她焦慮的呼喚聲拋在身後。

一踏入大廳,數雙詫異的目光同時投向她,靜得沒有任何聲響,望着她的眼神中,有着濃濃的擔憂意味,好似她是上了刑場的死刑犯一般。

寒雨一頭霧水,打算忽略那些莫名其妙的眼光,開心地快步奔向首座她親愛的丈夫身邊。「孟凌,人家等你好久了,好想你哦,就直接來找你玩了。」

下面那羣人簡直沒有勇氣看寒雨的下場了,有的不忍目睹地別過臉去,有的甚至拍着額頭輕輕出聲。可憐哪,一個天仙般如花似玉的女孩……雖然他們知道莊主沒有打女人的習慣,也知道對方是莊主的妻子,但,犯了莊主的忌諱,她的下場仍然不難想像!

但──「是嗎?」孟凌先前冷峻如冰的面容,在看見寒雨的瞬間,立即軟化成溫存柔情的笑意,伸臂將她摟進懷中,寒雨也老實不客氣地穩穩坐在他的大腿上。「用過午膳沒?」

這情形讓下面的人一個個膛目結舌,差點嚇掉了眼珠子,神情一致打着明顯的大問號。

「沒有,」寒雨攀着他的脖子,藉機撒嬌。「人家想等你一起吃嘛,可是你又有一堆忙不完的事,我就想,先去花園和蝴蝶兒玩好了,告訴你哦,」她獻寶似的昂起美麗小下巴炫耀道。「我抓了八隻蝴蝶,八隻!」

「是,我的小妻子好棒哦!」他寵愛地輕笑,擡起衣袖擦拭她額上的汗珠。「瞧妳,跑得滿身是汗,萬一摔跤了我可會心疼的。」

下頭似乎傳來人仰馬翻的聲響,這回可不只是嚇掉眼珠,連人都一塊跌下椅子了。

寒雨困惑地往下望,一臉無辜,還十分好心地說:「老人家要小心點嘛,一把年紀了,可經不起一些個跌跌撞撞,不然,我相公少了個得力助手會忙壞的。」說穿了,她是心疼老公,怕老公太累。

「是,多謝夫人關心。」幾名老前輩狼狽地迭聲說。

「甭客氣啦!」她回過頭,望着一臉怪異笑容的孟凌。「孟凌,那些蝴蝶好笨唷,一點都不好玩,你陪人家玩好不好?」

「因爲我比蝴蝶聰明,所以妳喜歡跟我玩?」他啼笑皆非地,這是什麼妻子啊!居然拿丈夫和蝴蝶相比。

「對呀,你怎麼知道?」她一臉訝異。

孟凌苦笑連連,尚未答腔,一位較沉着穩重的元老級重臣說道:「莊主,請速速指示屬下等該如何處置許世昌!」

「許世昌?」寒雨方纔進門時,眼中只有心上人,現在才注意到一直跪在廳中的男子。

唉呀!一看見愛妻,連正在處理的事都忘了。他小聲在寒雨耳邊說:「妳把我經營這麼久的形象全毀了。」

寒雨則回他一記無辜又燦爛的笑容。

孟凌搖搖頭,斂起笑意,又回覆先前冷然如晦的寒冰神色。「如果,你還有點判斷能力,當知招惹我楓喬山莊並非明智之舉,可知你是在自尋死路?你以爲──楓喬山莊的聲威和如今屹立不搖的地位是如何得來的?就算沒知識,你也該有起碼的自知之明,你以爲憑你這幾下不入流的把戲,當真能扳倒我?」

寒雨聞言,忍不住躲在孟凌懷中偷笑,她想,若小嵐在,一定會說:「對嘛,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也要常看電視,不看電視也要會看時勢,就算不會看時勢也要懂得掩飾,如果連掩飾都不懂,就不能太過放肆……」

孟凌低頭看了一眼懷中暗笑的妻子,不禁反省,是他的表情不夠冷酷駭人,還是他說的話真有那麼好笑?

應該不會呀,瞧許世昌的表情就知道了。

「我……」那沒種的許世昌早嚇得全身顫抖,四肢無力,迭聲討饒。「喬莊主饒命!小的沒擦亮眼,冒犯了你,您大人大量,就別與小的計較了。」

孟凌扯了下脣角,神情更冷、更無情了。「我若是有婦人之仁,便不是喬孟凌了,在你惹上楓喬莊主的同時,你就該知道這會是條絕路!」他的聲音仍是一貫的平淡,但眼中閃着的幽冷寒光卻直射入許世昌的心底,讓他沒來由的瑟縮駭怕,不寒而慄驚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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