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厚愛太重
夏內監覺着,這小子真是不是擡舉。
只是,到底是宮裡的人,聽人說話都要過幾遍,這麼一過,就就覺得,這話,又說得很在理。賢德妃娘娘姓賈,照顧自己孃家,想念自己家兄弟,這還說不得什麼。可這林靖,可是姓林!
這一想,這一向奸猾的太監,背上就出汗了。看着林靖的眼神,就有點兒意味深長,這小子到底是太迂,是不識擡舉,還是有着別的什麼心思?
夏內監眼神掃過身邊那幾只錦盒,眼睛眯了眯,既自己有了些警醒,那娘娘的賞賜,就不該由自己的手送出去。當下略過這一節,忙笑眯眯的虛扶起林靖,又說了些諸如此類的客套話。
不過,就算夏內監心中有了點兒警醒,也不打算把賢德妃賞給林家的東西拿出來了,可賢德妃娘娘交待的另外的事情,他還是要說的。
“娘娘在宮中,曾向皇上提及林大人,聽聞林大人如今有了出息了,心中甚慰。還望林大人戒驕戒躁,繼續努力,娘娘也好在皇上跟前交代,日後,才能更上層樓。”夏太監這話越說越快,簡單兩句就嘎然而止了,心裡直哼哼,先前林靖這小子不說那諸有不便,他也沒覺得這話有什麼,說白了不過就是那個意思,‘我在皇上跟前保了你了,你好好幹,我會繼續保你的’,可現在,怎麼就越來越覺得不對味兒?
林靖當然是聽得懂這些話的,心裡直翻騰着,元春向皇帝保了自己?這話不可信!若她真有這本事,也該保賈政纔是,這賈政當了這多少年的官,還是個五品戶部員外郎,怎麼不見她用力?所以,說什麼保不保的。頂多也是個適逢其會罷了。
不,還是不對!那個貴人的表弟,什麼皇上表姐夫,只怕是應在這兒了。也就是說,根本是連累了自己。
雖然裡面到底如何,林靖還是搞不清楚,只是不管怎麼樣,對於賢德妃的這些“厚愛”,林靖是不想消受,也根本不屑於消受。
林靖衝着天上一拱手。笑着對夏內監道:“先父在世時,常常教導我,做人做事,就跟做學問一樣,要踏踏實實的,也最忌諱取巧走捷徑。他老人家也是如此,刻苦讀書,一朝得樂功名,又兢兢業業爲上皇。皇上當差,雖死而已。正是如此,皇上恩眷,賜‘文正’二字。得如此高譽,相信他老人家在天上也欣慰了。我從小得先父教誨,當以先父爲榜樣,如今。已因先父蒙皇上厚愛,得此官身,還當腳踏實地。好好爲皇上辦差,不敢,也不能有其他奢望。”
這一席話,說的懇切,別說夏內監,就是拿到大街上,朝堂上,也讓人駁不了,卻時時在在地回絕了賢德妃的“厚愛”了。首先,人家說得明明白白,他能有現在這官身,是因爲他爹,是因爲皇上的恩德。而且,他爹教訓,做事要踏實,所以人家也要踏實爲皇上辦差,不走“捷徑”!
夏內監臉上笑着,口中還稱好,一個勁兒的說林老大人得子如此,確實欣慰得很,心中卻想着,不知道回去後,娘娘聽聞這些,會是怎麼樣的一張臉。
林靖聽着夏內監說着諸如汝父在天業定當可慰矣的話,心中有點好笑,林如海臨死前的時期,自己歷歷在目,若林如海真有靈,聽了這些話會不會氣得爬出棺材當個怨靈什麼的。而這些人若是知道自己在林如海耳邊的那些話,也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夏內監心裡嘀咕着,臉上照舊是笑着的,還是跟林靖相談甚歡,心中明白,這個林靖,可真不是表面上那麼溫和乖順的人物,也明白了賢德妃娘娘爲何想要拉攏此人。看看榮寧這兩府,嘖,還真沒有什麼太拿得出手的。就是那個一夜之間名聞京城,讓販夫走卒也口口唸着名諱的寶玉,只聽說如何聰慧,連北靜王爺也讚一聲的人物,怕是也比不上眼前這人。想想看,一個闔家寵着疼着、放在手裡怕風吹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寶貝,怎麼比得上無父無母挑一門大梁的疾風勁草?不說別的,就衝着他能讓馮紫英甘心受他話把那郭家小子送入京兆伊大獄,就是個本事!
不過,夏內監心中雖如此想,該辦的事情,還是不能不辦,這會兒衝着林靖笑道:“你有如此志氣,娘娘知道了,也會欣慰的。”說着,就嘆了聲氣,道:“娘娘說,當年受先林太太恩惠良多,現在,有時候還能想起先林太太把着娘娘的手,教娘娘描紅時的樣子。只是歲月最是無情劍,如今,已經無處可追憶先林太太的風貌了。”
這話聽得林靖心中警鈴直響,雖沒有同那位娘娘打過教導,可就衝先頭的那些話,就知道不是個無的放矢的,這話,有什麼意思?
還沒等林靖繼續想下去,就聽見那夏內監道:“聽聞另妹頗有乃母之風,相貌氣質,乃至才氣,無一不像。所以,娘娘說,想接另妹進宮去住上一段時候,以解思念。同時,也想跟這鐘靈毓秀的表妹相處一陣子。林大人,您看?”
原來如此!
接林黛玉進宮?這進去了,還回得回來嗎?就算回來了,是不是也已經有了說法了?
被以爲林靖沒這方面的見識,林靖好歹也看過些這類的話本,也聽說過這些逸聞。
賈元春爲什麼這麼幹?林靖都不用細想,就能說出幾條來,其一,自然是林黛玉好相貌,也確實是個出色的人物,這樣的妹妹,想來是會讓皇帝喜歡的。黛玉是文正公遺愛,皇帝既然能恩及自己,自然也會恩及黛玉的,再加上那副嬌嬌弱弱的樣子,更能讓男人憐惜。
黛玉是元春的表妹,又是因爲元春進宮的,又不是個會鑽營的個性,即能幫賈元春固寵,又不擔心她反咬一口。
再說,一對孤兒孤女,捏住了一個,就捏住了一雙。再說了,這兩兄妹,還真是無依無靠的,也只能依靠了她。日後,因佔着林如海在皇帝心中忠臣的印象,若得重用,那就更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這些都是大頭,至於那些小頭,隨便就能說出一條來:史老太君想讓黛玉嫁給寶玉,偏王夫人不肯,想讓寶釵嫁給寶玉,如果黛玉進宮,也算是釜底抽薪了,另外薛寶釵又在夏選之列,這兩人也不要爲這個鬥法了,另給寶玉找好的去就得了。
只是,這些都是賈元春的盤算,林靖又憑什麼要依了她?
不過,現在的林靖,倒也是在認認真真地想這件事情。
憑良心說,給黛玉找婆家,也是個麻煩事情。結了姻親,並不僅是兩人的事情,也不是兩家的事情,在這宗族社會,那就是兩姓,兩族的事情。所以,把黛玉嫁出去,不光要看看那人家會對黛玉如何,也要看看黛玉適不適合那家。不然,就不是結親,變成了結仇了。
現代有句笑話,說是要是跟人家結仇了,就養歪一個女兒,再把那女兒嫁到仇家去。這個,在林靖現在處身的這個社會裡,還真不算是笑話。一個好媳婦,三代好兒孫,反之,就是家無寧日了。
林靖自己是不會成親的,可想想要負擔起黛玉的這個親事,還是很頭痛的事情。再說了,若一不小心,找的人家就像那榮國府類似的,林靖真要鬱悶極了。
所以,現在聽見賈元春這樣的話,林靖真的認真在想了。
其實,林靖對黛玉沒有太多的感情,元春想要通過黛玉拿捏林靖,還真是白費力氣。而林靖也不是想要依靠裙帶關係,只是想減少一些自己的麻煩事情而已。好像,據紅學專家考證,還真有黛玉進宮的這個說法的。
只是,林靖想着黛玉小心翼翼的給自己請安,努力跟自己親近,想着她拿着那玲瓏球逗弄睿兒的情形,林靖心軟了。內廷,據說是個吃人的地方,黛玉,不該生活在那種地方。
算了算了,就算是自己爲她婚事煩得腦袋掉毛,也不能讓黛玉去那種遍是傾軋的地方。
林靖對着那夏內監一拱手,道:“娘娘厚愛,本不敢辭。只是,唉,娘娘大概沒聽榮府細說,家妹自幼秉性柔弱,從會吃飯起,就吃着藥,那藥都可以當飯吃了。一年裡頭,也只有幾日是好好兒不吃藥的。最近天還沒開始熱,她就又開始至夏了。纔剛我出來前,還關照要找個大夫開了方子呢。這樣的身子,別說這幾日,就是日後,也不方便進宮給娘娘請安。”
林靖看着夏內監吃驚的樣子,索性把話給說死了,“榮府裡都知道,家妹最是易感,看那花兒謝了,都難受得要流幾滴眼淚。我聽聞內廷最是規矩大,家妹這樣的性子,如何使得?娘娘是擡愛,可萬一家妹惹了忌諱,她自己倒也算了,就是我被帶着,也沒話好說,可了連累了娘娘,這讓我們如何是好,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