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夜晚沉寂的狂風吹打着那微開的窗戶,在樹林裡不斷悲傷啼叫的烏鴉聲中,發出刺耳的扇動聲。在古堡歷經滄桑的建築間,幾隻如同夜魔的吸血蝙蝠在黑暗中不斷盤旋着,鋒利的尖牙在月光中泛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精芒,似乎在尋覓着某個不幸的獵物。
從窗外微微透入的寒風,就像一隻來自地獄的惡魔之手,撥動着燭臺上的火光。忽暗忽明的燭光,依稀顯露出一個看似瘦弱的身影。
窗外隱約乍現的啼叫聲和那蝙蝠清晰的撲打翅膀的聲音,在蘇宣的耳中迴響着,但他對此不聞,像一個狂熱的信奉者般,凝視着高掛在牆壁上的《救世主》畫作。
“耶穌!你留在凡塵的一枚十字架,將我帶入這個殘酷的真理世界。不,或許你並不知道,這無心的舉動竟會讓一個對諸事都懵懵懂懂的凡人,獲得一絲在無盡輪迴超脫的機會。或許你並不是神話中所說道的那樣,等待着萬物滅寂的救世主,你也同我們這些苦苦掙扎的人一樣,只是那些偉大存在閒適時的玩物。”
達▪芬奇親手所畫下的《救世主》中,耶穌右手舉起、左手握球,神情寧靜,憂傷憤怒的眼神彷彿在這流傳百年的油畫中,透過無盡的時空,與蘇宣清澈的眼神交織着。
真十字,曾經徐秦在生命最後一刻,寄託在他靈魂深處的聖物。已經在孫祿堂舉世無雙的拳意下,化作往日的霞光,散盡它最後的光輝,但它在命運長河中的影響,卻依舊緊緊地束縛着蘇宣的腳步,跟隨着他的足跡,注視着這早已墮落的時空,即將降臨的最後輪迴。
經過這五年的平靜修行,蘇宣已經明白了,在自己沒有償還往日的果之前,哪怕自己已經知曉了前方的路,自己也會被那些因果卡在尋找“理”的最後一步上。
這就好比,一個人在沙漠之中,知道所能走出沙漠的方向在那,但卻因爲沒有水,活活在生路前渴死一般。
“五年了,我與你那靈魂上相遇,已經有五年了!雖然我依舊無法明白徐秦你當日爲什麼選擇我這個平凡的警察,但我欠你的,我會還的。還有那些虧欠我的傢伙,我也會一一去索要我失去的!”
油畫乾澀粗糙的質感在他的手指尖滑過,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有些遺忘,過去的痛苦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記似乎有些暗淡了。是這五年的平靜自由的生活嗎,是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守護這些東西了嗎?
這個小鬼在平靜下給自己帶來的安逸,或許有一天會讓自己走向終結的,就像那些在自己手中磨滅神形的魔物一般……
活着嗎,不分對與錯,就像你當年說的那樣!
“安逸了五年,已經夠了!”
“咔嚓——”房門微微敞開,莫迪那聽起來有些成熟卻有帶着少年稚嫩的話語,在蘇宣耳邊響起:“喂,你怎麼亂跑啊!還說我呢,難道像你這樣到處隨意的走動,就是對主人的尊重嗎……”
蘇宣有些冷漠地“喔”了一聲,在莫迪有些不解眼光中,輕輕地用食指彈了下他的額頭,便與他擦肩而過,離開了這間瀰漫着血腥氣息的房間。
“你……這個混蛋!”看着已經離開房間蘇宣的背影,莫迪
氣憤的用力跺了下腳,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大步向蘇宣追去。
“混蛋,你要去哪……”
聽着莫迪的喘息聲,蘇宣微微一笑,腳步稍稍停頓了一下:“你不想見見你的哥哥嗎,我想酒宴已經開始了吧!”
“自以爲是的傢伙……”雖然嘴中這樣說說,但對面見自己這從未見面的哥哥這件事上,尤爲看重的莫迪有條不紊的緊跟着蘇宣。
冰冷刺骨的寒風在古堡久經歲月消磨的臺階上呼嘯而過,似乎捲起了掩埋在這歷史下的血腥。在光線暗淡的古堡小道中,不斷嘶鳴着的狂風,就像一個個在陰暗的角落中,痛苦結束自己一生的亡魂般,尖銳的釋放着壓抑了成百上千年低鳴着的痛苦。
“好冷啊,這裡怎麼陰森森的!”寒風在莫迪身旁吹過,不時地將他的髮梢掀起。雖然他雙手緊抱着,將身上的衣服緊緊裹在一起,但肆意在通道中的冰冷寒意,卻透過暴露在外面的肌膚,冰凍着他的肉體,折磨着他的靈魂。
和大多建造於中世紀的古堡一樣,這座古堡有着象徵着榮耀卻讓敵人毛骨悚然的家族雕像,陰冷的風就像在古堡中肆意飄蕩的幽魂,觸動着守衛在各個通道中的冰冷鐵甲。沉重的中世紀騎士重甲,在這幽冷的風中微微顫抖,發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讓每一個走過這裡的外人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感。
古堡的通道並沒有它外觀那樣有着相對應的寬闊,反倒狹窄的只能讓幾個人通過。但這通道卻綿綿不斷,見不到盡頭,彷彿是直接通往幽暗的地底世界。
才走了不到五分鐘,莫迪就有點吃不消了,冰冷的寒風不斷帶走他的體溫,蒼白的面頰和那微微顫抖着的身軀,彷彿意識着他在下一秒就要泯滅生機。他劇烈的搓動着雙手,試圖恢復着自己的核心體溫。
微弱的燭光在這襲人的寒意中乍明乍暗,不斷繚亂着莫迪逐漸暗淡的瞳孔,沉重的腳步在死寂的通道中迴盪着。藉助着暗淡的光線,他微微擡起頭,注視着前方沒有絲毫不適的侍從。
“還有多久,纔到那啊……”他的言語似乎有些口語不清了,虛弱的聲音在通道中迴響着,最後掩蓋在這呼嘯的寒風中。正當他的腳步因虛弱有些不穩時,一隻大手扶住了他,將一股熱流傳遞到他的體核中。
手心中炙熱的氣流充斥着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就像初春時節一般,滋潤着他因寒冷而凍僵的身軀。逐漸恢復活力的莫迪,這時才發現是站在一旁的蘇宣,幫助他驅散了那股令人生畏的寒意。
“你不用問他們,對於這座古堡的任何情況,他們都不會回答你的!”
“爲什麼啊,我是這城堡的客人,也即將是他們主人,按照貴族式的教育,他們應該會回答我的問題!”
或許以前會吧,在那股力量還未甦醒前,在這些久居在古堡中的人還未喪失意識前吧。在埋葬李▪克斯特夫人後,積聚了百年的黑暗力量再度活躍下,估計這座城堡裡已沒有幾個可以算作人的傢伙了吧。
蘇宣一邊抓住莫迪正要伸向侍從的手,一邊用心靈的力量在這狹窄的通道中,撐起一個微型的領域,以隔絕古堡中因陰暗力量再度甦醒的亡靈的侵
襲。
充斥着亡靈死寂的氣息的通道中,隨着幾聲厚重的踢踏聲後,侍從拿着燭臺,將一扇雕刻着古怪紋飾的鐵門緩緩推開。
突然間黑暗似乎被撕開了一個口子,金色奢華的裝飾在明暗的光線下,乍現璀璨的光芒。宛如黑暗中突現的黎明,讓久處在黑暗的人忽然一陣刺目的驚喜。
蘇宣微微閉着雙眼,適應着這突來的亮光,一手遮住莫迪的眼睛,拉着他踏入了這猶如黃金塑造的宮殿。
明亮的閃光逐漸暗淡,這是一間以中世紀皇家風格爲主的宴會廳。象徵着富貴和奢侈的黃金遍佈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但這並不意味這裡的主人是一個毫無底蘊可言的暴發戶。色彩亮麗的黃金,猶如被一位技藝高超的畫家勾勒出的畫作般,在大廳的牆壁和天花板上,藉由着濃厚的色彩,組合成一幅幅講述着克斯特家族榮耀的發展史。
高高懸掛在壁畫中央的水晶燈釋放着柔和的燭光,在牆壁黃金紋飾的反射下,爲大廳的亮麗增添不少色彩。
“鄙人約翰▪克斯特,克斯特家族下一任族長。在此,歡迎蘇先生能夠參加酒宴,對於您的來到,深感榮幸!不知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弟在這遙遠的路途上,有沒有讓先生感到麻煩。若是有的話,我在此向先生您道歉!您是知道的,我這個弟弟自幼被父親大人送往異地,並沒有接受良好的貴族教育,有些刁蠻任性,所以還請見諒!”
一個身穿着中世紀貴族傳統服飾的年輕男子出現在蘇宣的身旁,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和這熟悉的語調讓蘇宣剎那間失神,但他很快便意識眼前之人,絕無可能是自己所相識的人。
“無論是名字,還是這張讓我感到熟悉的面孔,都讓我下意識的認爲就他。只是你這令人深覺腐朽的貴族腔調,讓我將這個想法推翻。因爲像你這種腐朽了的種族,哪怕只是在我身旁徘徊,我都感受到你那令人厭惡的氣息!”
“呵呵,先生的態度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但先生您應該明白,在我沒有做出影響秩序的事,您是根本不能對我出手。這不僅是暗世界的規定,也是‘理’世界對於你們這些獵殺者的限制。不正如你們東方所講的那樣‘衆生平等’,這個世界可不只屬於你們人類。”
站在一旁的莫迪有些奇怪的注視蘇宣和約翰兩人,他實在搞不懂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哥哥,竟然會蘇宣這麼熟悉,就好像兩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般。
在不只是莫迪一個人這樣看,兩人力量上的微妙交織形成的迷幻,讓在場的每一個上流人士都誤以爲,他們是多年不見的好友。正當他們揣測蘇宣的身份時,這位即將上任的伯爵大人帶着一絲笑意離開了蘇宣。
“你放心,這個孩子命,我是不會取的!他不屬於我,我想要的只是這黑暗下的一絲生機罷了。正如您說的那樣,我們已經腐朽,但卻不影響我抓住着僅存的機會!您說是不是呢,我尊敬的蘇先生!”
腐朽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讓他不由得握住了腰間的槍托,但他很快便將手移開,平靜地注視着那光線下不斷搖晃的影子,嘴角間露出了一絲嘲諷。
“你真的以爲,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