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寡人若記得不錯,下個月初九,是鎮北慕氏六週年祭日,同樣也是前虞世子皓的祭日,還望安王在那之前,給逝者一個交代。”
帛書入手,本想丟棄,卻被胥追制止,低聲道:“相信安王看過之後,再去爲慕氏昭雪,就不會那麼勉強了。”
駕輿的胥追就在身側,扶楚的鑾輿暫時不會離開,赫連翊依言展開帛書,不過寥寥數語,卻令赫連翊瞪大了眼睛。
麗塔絲:異屋最快更新域國王嫡公主,誕生即選爲國宗護煞聖女,承煞尊聖物烏金手鍊並耳環,因宮變被害,功力盡失,體虛不及常人,後流落中原北方晏國,思念故土,鬱鬱寡歡,亡,身後遺一子,晏安王赫連翊;
嘉戴琳:麗塔絲孿生妹妹,誕生即選爲國宗護煞聖女,承煞尊聖物白金手鍊並指環,同因宮變被害,功力盡失,體虛不及常人,後流落中原虞國之南,偶然機會,結識虞國大將軍慕伯恭之孫慕耕臣,且誕下一子,慕瑾容,慕氏獲罪前,嘉戴琳因病去世,慕瑾容攜母骨灰,輾轉千里,認祖歸宗。
輕薄的帛書,頃刻間,千斤沉重,始終不曾忘記碧色眸子的母親,那麼多年,他一直認爲自己的母親不過是個異域舞女,連她那番遺言總有一天,煞神會尋到護煞聖使籟魄耶,集齊聖物,帶她和她的妹妹嘉戴琳回到故土去也不過是她病糊塗的妄想。
原來,那詭異的鏈子,是煞的信物,因緣際會,被扶楚集齊;原來,他的母親果然身世不凡,且當真有個妹妹,那個妹妹還留下一個兒子。
這個世上,他僅存的至親。卻與他隔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那個令他嫉妒令他恨的絕色男子,轉眼成了與他血脈相連的弟弟,怎能接受
僵立當場,老半天不見反應。扶楚知道,赫連翊怠慢父系家族,卻極眷戀母親,帛書上的內容,夠他消化一陣子,接下來的事,不必她督促。他自會圓滿完成。
素手探出輿簾,輕輕招擺,廣袖滑下,露出皓腕,還有那詭異的白金手鍊,自他棄了她之後,她便不再是他的私有品,那鏈子。是慕瑾容給她的,她曾說過,她和瑾容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叮鈴、叮鈴得了扶楚示意。胥追駕馭鑾輿緩緩駛離,拋下一堆爛攤子。
赫連翊目送載着扶楚和慕瑾容的鑾輿漸漸消失,不曾出手阻攔,久久的站立,雪越落越大,眼見他將要立成一個雪人,吳泳顫聲喚了聲:“陛下”
將他喚醒,卻做出驚人舉動,驀地仰天大笑,笑着笑着。淚水潸然。
以爲流失在歲月中的細節,而今卻歷歷在目,他曾同她說過:這樣叫人一目瞭然多好,奴兒,就這樣單純下去,孤雖未必愛你。但可以寵你一輩子,只要你不改變。
她到底還是變了,那般遙遠而陌生,詭計多端,將他玩弄於股掌間,他卻愛上她,想寵她愛她一輩子,可她對他的寵愛不屑一顧。
他還是失去她了
刺耳笑聲引來姒黛側目,她抱着奄奄一息的狐丘,又哭又笑的望着赫連翊:“赫連翊,我愛你時,你卻變了心,她愛你時,你卻傷了她,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愛你,而她也永遠都不會再回頭了,你痛苦麼”
一席話,成功觸怒赫連翊,以腳尖勾起畫戟,一旋身,閃至姒黛眼前,畫戟準確無誤抵上她咽喉:“姒黛,新仇舊恨,孤今日同你做個了斷。”
姒黛緩緩閉上眼,她愛的,與她勢不兩立,愛她的,命不久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去能死在赫連翊手下,也是幸福的。
他看着她,不動如山,對一個人最好的報復,絕不是乾脆利索的殺死她,她想求一個解脫,他偏不叫她如意,目光狠戾,語調冰冷:“姒黛,孤不殺你,孤要你給慕氏平反。
姒黛回以輕蔑笑容:“赫連翊,你憑什麼認爲哀家會聽你命令行事”
赫連翊平靜道:“你瞭解孤的手段。”
不待姒黛回答,不看茫然無措的姒嫣,轉過身去,俯身撿起被血染紅的絲袍,這是她除了徹骨的傷害外,留給他最深刻的東西,小心翼翼抱在懷中,一步步走向苑外,雪這樣大,扶楚的鑾輿車轍已全被湮滅,他找不到屬於她的痕跡。
狐丘算計着他,他也算計着狐丘,卻沒想到,他們兩個不過是鷸蚌相爭,最後被扶楚一網打盡,她說過要留下有用的,所以不會傷害他們幾人,但那些無辜的部衆,想來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
她真是個大膽的女人,居然當着這麼多人暴露她不是宋王室後裔的事實,回頭想想,她也沒必要畏懼什麼。
狐丘這次就算不死,也不會跳出來指正她;
姒黛更不會將這麼強大的敵手引回虞國,自然不可能爆出她的身份,自然,就算魚死網破,說宋慧王就是虞國的妖孽公主,經由臭名昭著的姒黛的嘴泄露出來,誰會相信
姒嫣,痛失這一胎後,暫時不會有閒心在意這些與計無關的事。
而他自己,自然會替她瞞着遮着,她知道的,他愛她
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廝殺聲響徹雲霄,他落寞的,孤寂的,走在這人間修羅場。
人活一世,到底圖什麼,他糾結着,思索着,卻找不到答案
亂世湮華紫筱戀喜
扶楚雙目微闔,慵懶中透出典雅,側臥在鑾輿內軟席上,一手支頭,一手輕撫冥王。
玉傾城跪坐在鑾輿一角,貪婪地凝視她。
她比存於他模糊記憶中的更美豔,也更加沒有人氣,仿若冰雕雪塑。
半年不見,累積千言萬語,想述與她聽,可自她上了鑾輿後。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
也是,出了那麼多血,她一定很累,他不該擾她清淨。
可實在難抑翻騰的興奮。半載煎熬,他終於等回她。
初見,她便要履行當初諾言替他慕氏一族平反昭雪。
還有,哪怕只是假象,他也會是她人前的摯愛”那一聲瑾容”多麼動聽
許久。還是輕輕出聲:“多謝你”
她頭不擡眼不睜,淡淡道:“你我互惠互利,這本是你應得的報酬。”
一句話,擊碎他眸底無邊喜色,笑容凝滯在脣角,靜默許久,終於擠出一句:“楚楚”
她略略擡了擡眼皮:“你叫寡人什麼”
他瑟縮一下:“陛下。”
她勾了勾嘴角,以示滿意。闔了眼,不再理會他。
一路沉默,只是在外人看來。扶楚與玉傾城不分晝夜膩在一起,濃情蜜意,好不恩愛。
回宮前一夜,扶楚去探視一直被胥追下藥的子墨,落座之後,爲自己斟上一杯涼茶,似笑非笑的望着子墨,開門見山:“給寡人個理由不殺你的理由。”
子墨容色淡淡,笑容輕淺:“臣有敵國財富。”
他還有經世之才,可對於扶楚來說。這一點遠不及那些財富來得實惠,她也有經世之才,敵人的經世之才,會造成她食無味,寢難眠,除非。他心甘情願,爲她所用。
與此同時,玉傾城找到胥追,滿目憂色:“胥叔,楚陛下她,您勸勸她,不要再造殺孽了。”
胥追不能苟同:“傾城,你難道沒聽過一將功成萬骨枯”
玉傾城可是了幾次後,突然想到:“可是那一日,陛下明明放過了陷害她無數次的姒黛,卻殺死那麼多無辜的將士,且不論他們也有父母妻兒,單說冤有頭債有主,陛下爲了王權霸業,難道連善惡也不分了”
胥追鎖着眉頭看他,扶楚會離開,便是放玉傾城出來找他談心。
當然,扶楚主要目的還是希望通過胥追的嘴,給玉傾城透個話,讓他有個心理準備,畢竟,回去之後,她會將姜氏一族連根拔起,姜蓮心也不可避免受牽連,傾城和姜蓮心雖無名分,卻是真正有血脈維繫的姜蓮心已順利產下一女,是玉傾城的。
之前扶楚爲子墨所害,功力盡失,便是與赫連翊隱居在馮家村附近時,也沒有斷過與胥追的聯繫。
當然,這其中少不得冥王的功勞,她由赫連翊護佑,暗中逼毒療傷,所以除體虛和受孕因素外,還是時常犯困,但清醒時,會遙控宋國局勢,放縱姜太后剷除東陽氏餘孽,並用子墨提供的策略,大刀闊斧整頓宋國局勢。
半年時間,姜氏和東陽氏的朋黨之爭基本完結,而扶楚通過胥追之手,暗中培養的勢力已形成規模,各方準備,只待她回朝親政。
不過有一點,暫時還沒猜出原因,子墨明明已經察覺扶楚暗中布的局,卻始終不曾針對他們做出任何防範措施,才讓他們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拉攏培養出了一批年輕有爲,不屬於東陽氏或姜氏的棟樑之才。
想到這些,胥追再看玉傾城,愈發不忍心開口,這些年相處,他是真心喜歡這個心地善良的孩子,有時候甚至感嘆,如果就像外人以爲的那樣,扶楚是男,傾城是女,那該多好
可那只是他的幻想,帝王身側,婦人之仁,本身就是個悲劇。
扶楚下令誅殺與他毫無關係的外人,他都於心不忍,如果被他知道,扶楚將對付他的女人和孩子,他又會怎樣
胥追長嘆一聲,耐心細緻給玉傾城答疑解惑:“你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一來,當年是姒黛害了你慕氏滿門,今日由她爲你慕氏平反,最是恰當,也最簡便,若那日殺死姒黛,虞國便亂了,爲你們慕氏昭雪,不知還要等上多久;再者,我主初掌權,必定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暫時沒時間對付赫連翊,留下姒黛,與赫連翊相互殘殺,也好給她騰出足夠的時間,富國強兵。”
這些事情。原本是不該說給玉傾城知道的,可扶楚授意讓他透出消息給傾城時,也隨口說了句他若有什麼不明白的,你自管解釋與他聽。
胥追總覺得有些怪異。可一時又抓不住要點,罷了,他已經習慣聽令行事,扶楚安排,面面俱到,絕不會讓傾城成爲她的負累。
提到爲他慕氏雪冤,玉傾城沉默了。胥追深深的吸了幾口氣,試探道:“傾城,姜蓮心那個孩子”
不待他說完,便被玉傾城亟亟打斷:“陛下與王后的孩子,傾城理應視如己出。”
視如己出便是面對知根知底的胥追,他也當那孩子是扶楚和姜蓮心的,只是視如己出
看來,他不想與姜蓮心母女扯上關係。胥追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更煩悶,終究沒像扶楚希望的那般。透露她的意思。
亂世湮華紫筱戀喜
狐丘和赫連翊玩計中計,套中套那天,扶楚這廂坐收漁人之利,宋宮那邊,幾乎同時出手,給了以爲天下太平,正享受安逸的姜太后一個措手不及。
子墨不在,姜太后焦頭爛額,被胥追部屬將將抄家的心腹老臣慌張進宮,發現姜太后與外界的聯繫被人強行掐斷。實在找不到應對之策,遂諫言:太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所以,姜太后率部分老臣三十六計走爲上了。
然,剛生產沒幾日的王后姜蓮心說什麼也不肯走,姜太后想着在這樣冷的天。帶姜蓮心東奔西跑,實在不利她休養,再者,姜蓮心好歹是扶楚的王后,且未參與此事,還爲他生了孩子,扶楚會網開一面的,就沒強迫姜蓮心隨他們一起出逃。
冬月末,扶楚聲勢浩大進入王都,繞城半周後,纔回到王宮。
姜太后明明逃離,卻還是丟下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對外宣稱:回申國省親
暗探回報,各個通往申國的關口,並未見到可疑人物出現姜太后沒有逃往申國,她還潛藏在宋國境內。
不過這藉口給的正合扶楚的意,不管是地理位置,還是姜太后的靠山,申國都會是扶楚所執掌的宋國的一顆毒瘤,姜太后亂了陣腳,隨便扯出的藉口,陷申國於不義,給了扶楚再好不過的出兵緣由:姜太后欺君罔上,與申國裡應外合,欲謀奪大宋子氏江山
扶楚攜傾城的手,剛進大殿,便看見綁着護額,懷抱襁褓的姜蓮心,率侍婢巧鈿和婆子丫頭若干,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恭迎她回宮。
扶楚腳下一頓,頗感興趣的挑了挑眉,巧鈿察言觀色,看出扶楚見到姜蓮心,並未動怒,索性大着膽子出聲:“王后聞聽陛下回宮,不顧大家勸阻,執意出來迎駕,本來還要去到外面,可外面實在太冷了,奴們怕王后產後虛弱,傷了身子,硬攔着,可她還是跪在這裡,說要等陛下一進門,便可以看見”
達官顯貴家的婦人,產後多半現出豐滿,即便沒多長出幾斤肉,較之平常也增了幾分圓潤,可原本還有些肉的姜蓮心,卻瘦的像一副骨架子了,臉上塗了許多脂粉,仍蓋不住她的憔悴,看來這半年來,她過得非常不好,可姜太后不是她親生母親,怎麼捨得讓她變成這幅鬼樣子
扶楚進來的一瞬,姜蓮心從懷中襁褓上移開視線,卻沒有直接擡起頭去看扶楚,而是先看了一眼扶楚和玉傾城交握的手,順着那白金指環向上看,匆匆的一眼,瞥見的是玉傾城絕色的容顏,她曾嫉妒他,誰知,事實卻是那麼的荒謬可笑,那隻指環,她曾摸到過,不止一次
最後纔將目光定在扶楚臉上,這張臉,曾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境中,可,又能如何,人萎靡,聲音也格外低沉:“臣妾參見陛下。”
扶楚貌似和善:“平身吧。”連那巧鈿的逾越都沒有追究。
巧鈿和小公主的奶孃一左一右,將姜蓮心攙扶起來,從始至終,姜蓮心的目光沒有從扶楚臉上移開,是眷戀,還是不甘心,想來,便是姜蓮心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真正的弱不禁風,站立都得倚靠旁人的助力,卻捨不得放開懷抱中的襁褓,緊緊摟住。
扶楚見她架勢,莞爾一笑:“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姜蓮心下意識的移開視線,卻在轉到玉傾城臉上前,硬生生的止住,最後落在襁褓上,囁嚅:“等着她父親回來給她取名。”
洵兒的名字是扶楚取的,推己達人,以爲像姜蓮心這樣的才女,也會給自己的女兒取名,卻忘記了,姜蓮心自幼受三綱五常所束縛,取名的事情,自然要留給夫君。
扶楚側頭看向玉傾城:“傾城,可有什麼想法”
玉傾城不曾細想便已脫口:“小公主是初一的生日,便叫朔歡吧。”話落,對上扶楚意味不明的笑容,臉色瞬時蒼白。
扶楚移回視線,對上姜蓮心:“這個名字,寡人很喜歡。”。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