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一帶都是些佔地較廣的住宅,只是大多都是空宅。
據說是當年因爲什麼事情,這裡整個的一帶都被滅了口,所以,這裡都沒有什麼人住,也一直都沒有人動這塊地方。
這在青州城,頗有一些兇名。
端木青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這整個一片宅子當中唯一有燈火的地方。
端木青站在那座大門前,紫衣依舊站在她的身後,手裡提着一盞燈。
這樣靜謐的夜晚,這樣荒涼的地方,一青一紫兩個人就這樣靜立在門前。
屋內,輝煌的燈火,在深深的宅院深處。
屋外,瑩瑩一盞星燈,等待在大門前的青石板上。
端木青沒有看到紫衣是怎麼動作的,只聽得身後一陣風嘯般的聲音。
再轉頭,身後就立了兩個黑影,確切的說,是一男一女兩個身穿藍色衣服的影子。
“以你的武功,我們倆進去,還需要帶人?”端木青淡淡問道,似乎帶上了一絲嘲諷,但實際上沒有。
紫衣依舊站在原地,聲音裡滿含輕鬆:“當然不用,只是這樣子進去你更有氣勢不是麼?”
沒有再跟他說話,端木青只是等在門口,那個樣子,似乎是告訴別人,她的耐心好得很。
空氣中漸漸地傳來淡淡的血腥味兒,如同飄散在風裡的一絲絲柳絮。
雖然是個大夫,經常接觸到血,但是端木青自認,她始終討厭那種味道。
但是這一次,沒有,反而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暢。
原來,血腥味兒,有時候也可以聞到歡喜的味道。
有一道黑影從院子裡飄出來,直接撲向門前的人,但是尚未到達,就有一道藍色的身影飛身而上,然後很快又歸於平靜。
依舊靜默地等待着,等待着,端木青臉上沒有一絲焦急。
然後,在不知時間長短的等待之後,門終於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子。
青色,她喜歡。
身後那名藍衣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跟在紫衣身後。
端木青跨進門,完全無視院子裡四處散亂的屍體。
就算是在腳邊也沒有皺一絲眉頭。
這些人既然願意爲她效命,那對她端木青來說,就是敵人,就如同當時卜世仁。
宅子一如時下流行的江南建築,庭院深深。
或許是這裡的殺戮太重,就連平日裡最吵鬧的蟲子,此時也沒有了任何的聲響。
終於靠近了輝煌的燈火,於是端木青就看到了那張傾世的臉。
在燈火下尤其顯得明豔動人,給人一種不真切的美感。
此時的她臉上卻還是帶着倔強,站在僅剩的幾個高手之後。
當她看到端木青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色來:“是你?!”
端木青在距離她還有一段路的地方停了下來。
有兩個穿着綠色衣衫的少女端來一把貴妃椅,端木青依依然坐下,帶着淡淡的冷漠的笑意看着她。
“你動了我的人,自然應該想到我回來找你索命的。”
她的聲音聽上去如同這裡的夜色一般,沒有任何的溫度。
韓語嫣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笑着笑着,竟然肩膀都跟着聳動起來:“就憑你?”
“不然你以爲呢?”端木青依舊帶着嗤笑,在椅子上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就那樣不可一世地看着她。
“你是誰?在西岐也不過就是一個什麼都算不上的郡君,到了這裡,憑藉着令王妃撿了一個郡主的名頭,還真當自己是什麼東西了嗎?”
韓語嫣看着她那樣神色自在的樣子,只感覺胸口被堵着說不出話來。
“對,你說得沒錯,我一直都是一個無名小卒,不比你,你是西岐皇后最珍愛的公主。”
這話說得韓語嫣也有些認同般的底氣。
“但是,”端木青話題一轉,“這又如何?現在我們倆站在對立面上,此時的局面,難道誰贏誰輸,你都看不出來嗎?”
韓語嫣冷笑一聲:“難道你當真以爲你就這樣可以殺得了我?你背後的這些人,有一個是你自己的人嗎?”
“沒有!”端木青回答得很乾脆,“但是這又如何?這是韓凌肆的人,他肯給我用,便是我的本事不是嗎?不然你可以試着看看他願不願意給你一個笑臉?
這就是你的失敗,我其實一直都在好奇,爲什麼你會對韓凌肆有那麼大的怨氣,後來我知道了,因爲是他告訴我的。”
頓時,韓語嫣的臉色煞白一片,嘴脣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端木青也不急,依舊帶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她。
“你……你胡說,不!他胡說!他撒謊!”
“我並沒有告訴你他說了什麼,你就這麼激動,可見他說得是真的。”
端木青扯開一個笑容,說不出的得意。
韓語嫣頓時情緒便有些崩潰了:“你不要胡說,我恨他,我恨死他了。”
“其實,他還是說錯了!”端木青豎起一根手指,放在脣邊,示意她噤聲。
看到她茫然的神色,端木青放下手指,淡淡一笑:“他是男子,永遠不會真的懂女人的心思,但是我知道。”
說到這裡,端木青又停了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猶如一隻戲耍老鼠的貓。
“你其實一直都沒有忘記他!”
“你胡說!”端木青的聲音就像是一道驚雷在她的耳邊炸開,讓她想也不想就立即否認。
“我沒有!”相對於她的激動,端木青顯得十分平靜,“知道內幕的人都以爲你是因爲你那位裴駙馬而恨韓凌肆。
但是實際上,那只是你被他羞辱之後選擇的逃避方式。
甚至於你自己都以爲自己是因爲那個姓裴的男子而惱怒。”
“你知道什麼,你不要胡說八道。”
端木青笑道:“這件事情裡,我一直都是外人,但是很多事情,也就只有外人才知曉得清楚不是嗎?
若你真是後悔那裴駙馬之死,你更多的應該是責怪自己,若不是你年少衝動,如何會發生當時的悲劇。
但是你恨的一直都是韓凌肆,你恨他,就是因爲到現在,你的心裡還是惱怒着他的拒絕,他的羞辱。
所以,你纔想到要用我來同樣的使他痛苦。”
端木青的聲音始終冷冷的,淡淡的,好像是在談一件事不關己,卻無比真實的事情。
而處在這樣的言語的傾訴對象位置上的韓語嫣,卻如同遭遇着一種酷刑。
聽着這些話,如同鞭子一鞭鞭抽在她的心上,將記憶裡的痛苦全部抽翻出來。
那些塵封在心底最深處的痛苦,如同一張密實的網,將她裹在裡面,越收越緊,嵌入皮肉。
那個時候,她帶着最單純天真的幻想,小心翼翼地給自己製造了一個殼,以爲能夠躲過世俗的風雨。
但是,那個殼卻是那樣脆弱,被她最期盼的人,狠狠的擊碎。
她記得那個眼神,嫌惡的眼神,只有在最深最深的噩夢裡,纔會再一次看到。
每一個這樣的噩夢,都會讓她幾天幾天的不敢睡覺。
而此時的端木青,就好像是那個主宰噩夢的神靈,毫不留情的讓她暴露在自己的恐懼裡。
“我不許你胡說!你是胡說的!”韓語嫣突然像是發瘋一般地往端木青掙扎過來。
但是還未近身,便有兩個綠衣女子擋在前頭,冷冷地看着她。
同時她身邊守護着的最後兩個人也一語不發地擋在韓語嫣的前面。
“公主,小心,她身邊的人,武功都極爲高強,我們還是要想辦法逃出去纔是。”
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男子,悄聲在韓語嫣耳邊道。
此時她身邊就只剩下了兩個人,他們都是受了死命令要保護韓語嫣安全的人。
若非如此,眼看着此時自己的主子還在跟對方廢話,焉能如此淡定。
聽到這話,韓語嫣果然清醒了一些,只是,端木青那張清秀的臉,此時在她的眼裡看起來,卻是分外的厭惡。
端木青依舊是淡淡的冷冷的笑,就這樣賞風景一般地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你說,你母后將你嫁到西岐去,會不會是因爲當年那件事情,始終讓她在你父皇面前擡不起頭的緣故?
早點兒送出去,也算是眼不見爲淨了。”
“你少在哪裡胡亂揣摩了,像你這種親孃被一個姨娘爬過頭頂的可憐種子怎麼會知道我父皇和母后對我的寵愛?!
我韓語嫣在怎麼樣也會是東離最尊貴的公主,怎麼樣都會比你強。
而你呢?韓凌肆喜歡你又怎麼樣?你曾經是她的王妃又怎麼樣?
還不是一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女人?
我知道他的野心,不就是想要爭奪皇位嗎?
你以爲我太子哥哥當真病得不行麼?你以爲韓凌肆會有希望?
再說了,若是韓凌肆真想不自量力,這當中聯姻是少不了的,他會有多少女人,你以爲你是誰,他還會記着你一輩子?”
韓語嫣看到端木青的臉色僵了一僵,越發得意了,接着道:“換句話說,你端木青比我更加可憐,我還可以報復,我還有身份,還有立場,你呢?
你如今是誰?姬如燕!你連自己的身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