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好生奇怪,端木青還是往四處看了看,果然沒有看到人。
“你是誰?”
“我是秋若水的守墓人!”那人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奈的味道,好像根本就不願意當這個守墓人。
“守墓人?!”端木青反問了一句,“誰安排你在這裡守墓的?”
據她所知,秋若水死得時候,整個隱國都是一片混亂,隱國人更是各自逃難去了,作爲隱國的雪女,這個地方肯定是敵人最多的。
這種情況下,根本就不可能還安排什麼守墓人才對。
“當然是秋若水,不然誰還會跟一個魂魄過不去?!”
“魂魄?!”端木青吃了一驚,“你不是人?!”
“我記得我死了,應該不是人吧!”那人說這話的時候,頗有些自嘲的味道。
“你……”
雖然見過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端木青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當真有鬼,她一直都認爲鬼怪之說不過是怪力亂神而已。
至於隱國人的異能,那也只是因爲他們是一種不同類型的種族而已,並不是鬼怪。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
“你不要平白嚇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有什麼能耐,你趕緊出來,把話給我說清楚!”端木青站在那雪白的墳塋前,眼睛裡是十分的認真。
“我哪裡能有什麼能耐,若是有能耐也不至於被秋若水困在這裡二十年了。”那東西說話的口氣裡帶着些埋怨。
或許是如他所說困在這裡太久了,就連這埋怨的話說出來都顯得有氣無力了。
“你是被我母親困在這裡的?”端木青稍微收起一點兒警惕,問道。
“其實我就是一名普通的士卒,原本想着在這裡立一功回去,也好封妻廕子,誰知道竟然會死在這裡,死在這裡也就罷了。
盡然連魂靈都不得安生,剛好趕上秋若水嚥氣,這個地方原本就奇奇怪怪的,早就有人跟我說這裡的人都是神靈的子孫。
可是我偏偏要往前衝,結果果然就被困在這裡了,她讓我在這裡守墓,等到她女兒來放我走,我等了這麼多年,還以爲她當時的一句話是騙我的,誰知道竟然還真給我等到了。”
端木青感興趣的卻是後面那一句:“你說什麼?我母親知道我會過來?”
“我怎麼知道,這應該問你母親纔是,她說什麼你可能會過來,也可能不會過來,過來了也可能會失敗,也可能會成功,讓我好好守着就是了。”
這話說得十分玄乎,端木青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難道人當真有魂靈嗎?你說你死的時候我母親剛好嚥氣,她是怎麼跟你說的?”
“你還別說,這一點我也好奇,還問過她,到底是因爲她的緣故,我纔不能去投胎,怎麼也得要把事情給問個清楚纔是。
所以當時我就問她,她是不是他們口裡說得神靈的兒女,所以才能夠困住我的靈魂,讓我不得去投胎,如果真是這樣我也就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
原本就是我們跑進來入侵了這裡,受到上天的懲罰也是應當的。
但是她跟我說,這不是魂靈,而是意識,人也不會投胎,只是在剛剛死去的時候,人的意識還沒有死,她只是拼着最後的力氣將我的意識給困在了這裡,讓我這一道意識依舊凝聚。”
顯然這話對於這個人來說,到現在這二十年他也還是沒有弄明白,但是端木青卻是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終究都還是沒有鬼的。
想通了這一點,便想到其他的事情了:“我母親爲何讓你守在這裡?她讓你守着什麼?我來了之後會怎樣?”
那守墓人笑道:“啊!你果然是她的女兒,一眼就能夠洞穿她的想法,我也不想瞞你,相反的,我還希望你快點兒完成你要做的事情,好讓我早點兒去投胎,困在這裡二十多年,實在是太枯燥啦!
你是我這二十年來,第一個說話的人,我到現在都還很激動呢!”
大概是真的被困得慘了,這人說起話來,便有些沒完沒了的感覺。
“你還是先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這纔想起來,自己的正事兒還沒做呢!
“這個,我這麼多年來想了好久也還是沒有想明白,到底爲什麼要你做這些事情。”
那人疑惑了一下,然後才道,“總之,你母親說,讓你現在這座墳前坐上十二個時辰。”
“啊?”端木青有些不理解。
“我也不知道,總之就是你母親這樣說的,說是讓你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裡,不要說話也不要動,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他的問話並沒有得到端木青的回答,因爲她已經正襟危坐地在墳前坐下了,雙眼也輕輕地合上了。
好不容易盼到一個活人來了,卻又是這幅德行,那人越發沒勁了,說了兩句話之後纔想到秋若水讓她女兒不要說話的,乾脆就閉上了嘴。
反正二十年都寂寞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端木青雖然不知道母親爲何要讓自己在這裡靜坐,但是既然是母親的話,這裡頭一定有什麼緣故在。
如此靜坐下來,最開始心裡還會琢磨着母親的用意,到後面,心裡面卻越來越澄淨起來,四周的一絲絲輕微的響動也都能夠清晰入耳。
端木青驀然間有些明白母親的用意了。
這個地方是隱國,而且是隱國最中心的地段,坐在這裡自然跟別的地方都不一樣,母親就是讓她在這裡修煉,讓她在擁有着最澄淨的隱國環境裡,將自己徹底的融入到隱國當中。
端木青的眼前,冰雪漸漸地融化,她看到鬱鬱蔥蔥的樹木從遠方的山頂上冒出來,雪水溶化後漸漸匯聚成溪流,潺潺地流過田野。
有帶着樸實笑容的農人在水邊的田地裡勞作。
巨大的扶桑樹下,有稚童嬉笑打鬧的聲音。
不遠處的高山上,有一座巍峨的宮殿,看上去聖潔而肅穆,有古老的吟唱聲從裡面傳來。
彩虹鳥穿梭在這片土地上,各色美麗的花兒在山間綻放,波光粼粼的水裡面是一尾尾斑斕的魚兒。
有長着翅膀的少年從遠方飛回來,帶來一顆顆美味的漿果,散發給各處勞作的人們。
美麗的鮫人從湖泊中探出半身,嬌羞地對着英俊的少年私語。
這一切,祥和而美好。
端木青感覺自己哭了,可是此時的她是無知無覺的,她察覺不到自己的存才,更加無法觸摸自己。
她是一道意識,是一道風,是一道光,從無形中來,往無形中穿梭。
在稚童的嬉笑聲中,她隨着風漸漸往上,漸漸地飛往那座宮殿,她感覺自己站在了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舉目遠眺,到處都是一片和樂的美景。
風輕盈的仿若沒有力氣,軟軟地拂過人的髮絲,竟然讓人昏昏欲睡。
宮殿裡面,十分明亮,是鑲嵌在牆壁上的明珠所煥發出來的光彩。
端木青慢慢往前,看到有披着如同夜魂曾經穿過的那樣的袍子在輕聲誦讀着什麼。
書頁上是端木青從來未曾見過的圖案,看上去晦澀難懂,但是從別人的嘴裡念出來,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好聽。
她看到後面有一排排巨大的書櫃,上面整整齊齊地排列着一本本厚重的書籍,每一本都好像是一段厚重的歷史。
後面是一座複合式庭院,裡面有些稚童在用異能做着什麼事情,仿若學堂裡的小學生。
端木青看着他們那樣認真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笑,當然這是她的感覺,此時的她,趨於無形。
重新從大殿裡出來,端木青接着“行走”,看到外面嫋嫋的炊煙已然燃起,雞犬之聲相聞,每一戶人家裡都傳出一陣陣的歡聲笑語。
她看到有天地裡剛剛栽種下去的秧苗,看上去蔫蔫的,似乎正是急需要水分的時候,天空便下去雨來。
春雨貴如油,莫名的想起這句話,但是在這裡,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說法,因爲,春雨,只要雪女在,便是如同十分尋常的東西一般出現。
完全沒有重量的身子飄飄不知所往,端木青感覺自己被一種神秘的力量帶到了一旁的深山裡。
山中並無樹木,怪石林立,倒是有點兒像是闕嬋山的模樣。
出現在她面前的有一條路,一條通往山腹深處的路。
可是這條路卻是透明的,仿若是專門爲她這一律意識所準備的路。
端木青飄着向前,一點點往裡面走去。
沒有明暗,沒有冷暖,她只是一道意識。
越往深處,便越能夠感覺到那一種說不出來的吸引力。
陡然間驚覺,方纔自己被帶到這裡便是這一道莫名的吸引力。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
端木青心裡十分想要知道,意識漂浮的速度也就跟着加快了。
到後面,她已然看不清兩邊是什麼東西,自己仿若一支離弦的箭,飛速地往下飛竄,直到進入到那有着滾滾烘爐的地方。
停靠下來,呆呆地看着這裡,端木青陡然間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