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門口,有點暗笑命運捉弄,讓世界如此之小。
於是沒有再看那對璧人,跟隨經理走進大廳,開始準備喜宴之事。
此刻正值上午,身居高位的貴賓們衣着光鮮,陸陸續續前來,與站在門口的高父道聲恭賀,送上禮金。
一時間,大廳裡觥籌交錯,衣香鬢影,貴賓裡大部分是父親生前的舊友,有市委書記鄒伯伯,接替父親之位的新市長,各大政府高官,商界精英,也有他們的子女們。
李湘湘沒有再來,但夏麗來了,圍在叔叔伯伯們身邊轉,被局長父親帶着認識各位高官伯伯,嘴巴甜甜的;赦逸帶妻子來了,趁妻子與岳父在一邊交談,四處尋找獵物,與其他嬌小姐們大玩曖昧。
鄒小涵自然也來了,上身橘粉雪紡紗,下身白色包臀花苞裙,長髮盤起,既端莊又性感,挽着滕睿哲的臂彎幸福滿面走進來。
滕睿哲一襲純手工深色西裝,高貴挺拔,薄脣帶笑,卓爾不羣走進來。
當這對璧人出現在大廳,妝容精緻的嬌小姐們全圍了過來,趁與鄒小涵打招呼的當會,癡迷的盯着滕睿哲看,既羨慕鄒小涵又嫉妒不已。
滕睿哲對她們餘光一瞥,不作交談,走到父輩的圈子裡,喝酒聊天。
市長局長們自然而然將他與鄒書記當做一家人,話題一直圍着他們轉,讚賞有加,笑聲朗朗。鄒書記則很滿意,臉上一直泛着紅光,對這位乘龍快婿無可挑剔,引以爲傲。
滕睿哲喝着酒,他們說一句,他便輕掀薄脣笑一下,禮貌客套,眸底又分明沒有笑意。
緊接着,高父和一對新人朝這邊走過來了,與丰神俊秀的愛婿蕭梓正式成爲一家人,已是改口叫爸爸、賢婿,自然親切,翁婿倆與書記、市長們朗聲談笑起來。蕭梓與他們還算熟,沒有過多客套,帶嬌妻敬了酒,走到一邊。
“穿高跟鞋很累吧?坐這歇一會,宴席還有半個小時纔開。”站在桌邊端着酒水的黛藺聽到蕭梓這樣對妻子溫柔說道,並感覺到他爲嬌妻端了杯果汁,把酒杯放長桌上了。
她低着頭,飛快的把他們放下的酒杯收在盤子裡,收拾一些賓客們喝過的酒杯,端到廚房間去清洗。
這些是她的工作,她做得很快,也很自然,穿着服務員的工作服,穿梭在人羣裡。由於服務員制服都是一樣的,又挽了發戴了工作帽,所以沒有人特別注意到她,也沒人打量她低垂的臉。
她則由最初的驚詫,轉爲現在的習慣。
以前她隨父親參加過不少這種宴席,切身知道,這些高官伯伯官家小姐不會注意到一個服務員長什麼樣,也不會故意刁難,只會對這種職業嗤之以鼻,正眼都不看一眼,姿態擺得很高。
所以,她雖心生自卑,卻也是坦然的。
既是爲求生存,做了服務員,又何必一輩子在他們面前躲躲藏藏;他們是天,她爲泥,有云泥之別;但是當生活艱難,不得不向命運妥協之時,她能在流言蜚語中忍受更多的白眼。
只是,這種白眼是來自於她服務員這種工作,而不是她以前的過往。
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不犯錯,既成過往,就不要再去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把一個犯過錯的人恥笑一輩子;當她靠自己的努力掙每一分錢,努力洗清身上的污點,這些養尊處優的人,其實沒有權利去取笑她。
她只是找一份能餬口的工作,平靜而艱難的活着,既沒有惹事,也沒有偷搶,比那種頂着父親光環笑話別人、過得奢華嬌寵的嬌小姐生活來得坦然。
所以逃什麼呢?沒有了這份工作,學費也交不了,房租交不了只有在大街上吹冷風……
她端着一大摞酒杯盤子,從蕭梓身邊走過,心裡突然很平靜。
蕭梓是背對着她的,正在摻扶自己的妻子起身,輕柔說了聲‘還疼嗎’,沒有注意到身後,黛藺正從他身邊走過。
於是那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畫上了一個句點,平靜而安寧。
黛藺的心很靜,蕭梓也很幸福,他們徹底放開了,追求各自的生活……然而,正在工作的黛藺卻撞了人,不,準確的說,是嬌小姐撞了她。
嬌小姐與小涵夏麗她們聊的很歡,正與她們笑作一團,宛若春花乍放,卻突然回身拿酒,一下子把正從這經過的黛藺給撞了。
黛藺手上成摞的杯子盤子摔了下去,嬌小姐手中的酒也飛了出去,深紅色的液體直接潑到旁邊鄒小涵白色的花苞裙上,一絲絲蜿蜒在她白嫩的**上,如鮮紅血絲,一滴滴流到她白色的高跟鞋上。
鄒小涵驚叫一聲,回過頭來,忽而一愣,定定望着黛藺,眸底放着一層冷光。
黛藺一時也驚住了,擡起頭望着鄒小涵。
這一刻,兩人都沒有說話,互相望着對方,時間靜止了。
黛藺看着,看到了鄒小涵眸中的那抹敵意,沒有絲毫僞裝,赤果裸的流露出來,很冷。
“喂,你看什麼呢!”撞人的嬌小姐率先發話了,伸出纖纖十指,像拈乞丐似的拈着黛藺的工作制服,推了推:“你是怎麼做事的,叫你們經理來!撞了人還在這傻愣着,給小涵擦乾淨會不會啊!小涵的衣服被你潑成了這樣,接下來還怎麼參宴?你這笨手笨腳的,比豬還蠢!愣着做什麼,快擦乾淨!”
黛藺聽着這不堪入耳的字眼,對這嬌小姐一字一句冷道:“好像是你先撞的我,我不負責擦!”
“你就這服務態度?”嬌小姐柳眉一豎,氣咻咻指着黛藺的鼻子:“你是專爲我們服務的服務員,拿工資的,撞了人還敢這麼理直氣壯,本小姐總算長見識了!叫你們經理來,看是你這嘴巴硬,還是道理硬!”
鄒小涵在一旁看着也不出聲制止,注視着黛藺的麗眸冷光一閃,投射到遠處的滕睿哲身上。
見大家都聞聲朝這邊看過來,滕睿哲也看過來了,這才輕柔出聲道:“晚玉,我洗一洗就好了,別動氣。我去洗手間。”看着黛藺的目光瞬息恢復溫婉,並且還對黛藺輕輕一笑,轉身準備去洗手間。
滕睿哲朝這邊看過來,恰好看到鄒小涵對背對着他站的服務員露出一個溫婉輕笑,捏着濺髒的裙子去洗手間。
他墨眸一沉,先是看到了鄒小涵一雙白皙**上濺滿了紅色的酒水,跟血似的,一塊塊印在那白色裹臀裙上,非常難堪;再看向那服務員的纖柔背影,狐疑皺起眉。
這背影怎麼這麼像黛藺?她不是晚上的班麼?
他移動腳步,與鄒書記他們一起朝這邊走,直直看着那嬌柔背影;而酒店經理也飛快趕到了,瞟一眼地上摔落的酒杯盤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加上那嬌小姐的一陣怒斥,說服務員撞人還頂嘴,要討個理,酒店經理當即就對黛藺發火了:
“馬上給鄒小姐把酒水擦乾淨,蹲在地上擦,並賠禮道歉!”
他怒目錚錚瞪着黛藺,同樣用手無理指着黛藺的鼻子,“平時我早教導你們,手腳要勤,也要靈活,撞了客人一定要賠禮道歉!爲什麼撞了高小姐,潑了鄒小姐一身後,還給我頂撞!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不要以爲辭職就可以了事,你今天撞的不是普通客人,而是書記千金和新娘子的妹妹!是你這一個小服務員磕個頭都賠罪不起的!馬上給我擦!”
“人不是我撞的,是她先撞了我,打翻了酒水,撞翻了我手中的東西,所以我沒義務給她們擦!”黛藺輕啓紅脣,字字冷道,冷眸望着朝她這邊走過來的衆人,不再自卑的低着頭,而是把下巴擡得與他們一樣高,冷冷注視着:“我雖爲服務員,職位不高,但有些事理,不是我的錯,我就沒義務負責。”
她看着朝她這邊走來的蕭梓和滕睿哲,看到他們眼中同時飛快閃過驚詫與暗沉,突然有些想笑。
爲什麼僅隔一天的時間,她就要經歷兩次這樣的場面?
你們驚訝嗎?不悅嗎?是不是覺得我像一個小丑暴露在衆人面前,讓你們丟了臉?
這樣的確丟臉,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既像一個自我安慰的乞兒,又像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可是蕭梓,當我追隨你而去的時候,只是想見見你,沒想過這些後果。
而現在,我知道了。我知道就算見你最後一面,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當這些代價一旦出現,就是一連竄的,遍佈在我的生活四周,無法掙脫。
它讓我知道,你在塞車路上喊我的那一聲‘黛藺’不是偶遇,在酒店的再次碰面也不是巧合,而是錦城市太小,太小,就算你來你岳父家,與現今的妻子約會,也能讓我們相見。
現在,你覺得解氣嗎?我參加了你的兩場婚宴,每一次都是衆人樂此不疲的笑料,爲你的婚宴增彩,呵。
她雙目溼潤,帶着笑,望着朝她走過來的蕭梓和他的新婚妻子。
丰神俊秀的蕭梓眸中驚訝隱去,靜靜望着她。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裡,總算在聽到經理對黛藺的那一番呵斥後,有了淡淡的波動。
他望着面龐帶笑的黛藺,眸光在一點點變柔,有着擔憂,但,深情不再。
黛藺看着那眼神,心,徹底碎了,臉上卻笑起來,輕輕說了聲,蕭梓,恭喜你。脣一開,淚水就流了出來,微笑望着蕭梓。
蕭梓牽着嬌妻的手,望着黛藺沒有出聲,很平靜。
新娘的妹妹高晚玉朝姐姐跑了過來,抓着姐姐的手不可思議道:“姐,原來姐夫認識她啊。但她剛纔撞了人,把小涵的衣服全濺髒了,還頂嘴,一點做服務員的態度都沒有……”
新娘子高晚晴沒有出聲,牽緊蕭梓的手,一起注視着黛藺。
被潑髒的鄒小涵眼見衆人都過來了,也沒有再去洗手間,站在滕睿哲身邊,擡頭注視着他冰冷的側臉。
睿哲,你心疼嗎?黛藺她是愛蕭梓的,心不在你這裡,也配不上你。你不要不甘心,你俊美優秀,高貴沉穩,不缺女人愛,不要爲了一隻得不到的獵物,而讓自己奔跑的速度放慢下來。
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的。因爲你的心是空的。
她目光放柔,輕輕挽上睿哲粗壯的臂彎,與他一起看着面前的黛藺。
蘇黛藺此刻又被遺棄了,猶如出獄那一天,形單影隻站在一些厭惡她的父輩面前,遭受無數白眼鄙夷;站在成雙成對的昔日愛人面前,望着蕭梓夫婦面前淚如雨下。
她看着,心裡有一絲不忍,劃過同情和憐憫。但眸光一閃,她就想起了那個雨夜,那個讓她一輩子也難以忘記的雨夜……
蘇黛藺,你活該啊。
滕睿哲薄削的脣瓣抿得直直的,劍眉飛揚霸黑,脣角噙着高深莫測的冷笑,銳眸如盯上獵物,散發出令人膽寒的光芒,直勾勾盯着黛藺的臉。
那抹寒光和陰沉他隱藏得很好,藏在眸底,不形於色,只見得他雙目幽深,神色沉靜如水,把眼前的一幕當好戲看,不見怒氣。
乍見前來上班的蘇黛藺,他溫潤的俊臉立即陰沉了,幾乎是立即的,就大感不妙,暗怒她的不知死活!但蘇黛藺這女人,不等他開口說話,就再次選擇了蕭梓!
瞧那雙不捨的淚眼,蒙上薄薄的水霧,眸如水,眉如畫,笑着哭,卻只見肝腸寸斷,不見對蕭梓的死心……她可知道,蕭梓已經一次又一次不要她了!追來了又怎樣,道聲祝福了又怎樣,只是自取其辱、讓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更加不堪!
既是如此,那他就等着看她如何收場!
一旁的滕父盯着兒子的臉,見兒子不動如山,神色沉靜,與小涵相攜站在一旁,不理此事,嚴厲的臉上閃過一絲欣慰。他側首,與鄒書記對視一眼,皆是欣慰一笑,沉重的心頭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一輩子嚴厲恪守,難得展露笑容。今日竟然爲了兒子的事,把心思表露在了臉上,實在是,不能讓兒子辱沒了門風,毀他滕家。
鄒書記則靜靜看着黛藺這個小輩,原本是沒有厭惡的,頂多是一種不喜歡,淡漠,把她看做一個不懂事的小輩。但黛藺的再三出現,讓他的目光一次比一次暗沉不悅,厭惡起來。
他看了自己女兒一眼,目光再移到黛藺臉上,作爲一個市的最高市委書記沒有出聲,靜觀其變。
高父聞聲過來了,一下子被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厲聲讓經理趕快把此事解決了,不能任由一個小小服務員在喜宴上胡作非爲,目中無人,把他高家的盛宴給毀了!
於是經理繃緊臉皮,一把將黛藺拉到跪下,並讓兩保安守着,當着蕭梓的面指着黛藺:“高老爺已經開金口放過你了,你馬上給高二小姐道歉,給鄒小姐把身上的酒水擦乾淨,這事就算完!”
“我沒有義務擦!”黛藺的一聲祝福,得不到蕭梓的任何迴應,她的眼淚一時奪眶而出,心死如灰;但當再次擡起臉蛋,她一雙水目冰冷如初,堅決不妥協,“從現在起,這份工作我不要了!我既沒有做錯,就絕不會道歉!”
她想從地上爬起來,但經理一把按着她的肩,撕破臉皮道:“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你要不要這份工作這麼簡單了!撞了人就要道歉!潑了人酒水,就要給人擦乾淨!你辭職不幹的違約金,我們人事部會一分不少的找你收取,而現在,你破壞了高家的宴席,目中無人,高家等着你給他們道歉!”
大力按着黛藺,示意保安上前督促黛藺執行,自己則拿出手絹擦了擦手,擦剛纔碰過黛藺的地方,跑到高老爺面前討好道:“高老爺,宴會繼續,不要爲了一個不知好歹的人鬧得不開心,這個人我們一定會處理的!現在準備開宴吧,酒店已經開始爲貴客們上菜了!”
高老爺點點頭:“開始上菜吧,讓這服務生道完歉馬上走人,我高家不想再看到她!”
說這話的時候,他特意看了蕭梓一眼,觀察女婿的反應。
蕭梓俊臉平靜,當看到黛藺被拖着跪下去的時候,他皺了皺眉,想要出聲阻止。
而一旁的滕睿哲,眼見黛藺跪下去了,薄脣一抿,幽邃雙目投射出冷戾之光。他胸腔強忍的怒火在翻江倒海的撲騰,身側的大拳握得指節泛白,鋒利的銳眸如光劍般射向那經理,已有殺人的衝動,但黛藺望着蕭梓的反應,蕭梓即將出聲阻止的樣子,讓他打消了帶這女人離開這裡的念頭!
他冷冷看着,看蕭梓接下來如何反應,看受盡羞辱的蘇黛藺會不會重投蕭梓的懷抱,再用那種戀戀不捨的目光看蕭梓!
他越來越怒,俊臉上卻越來越沉靜,身側的拳頭在緩緩鬆開,冷峻的側臉逐漸緩和,利眸越加幽沉。
而黛藺,則在看着蕭梓,只覺這一切,都是自找的。
此刻說什麼都是無事於補的,她只希望蕭梓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讓這羣畏懼強權的人不要這麼把她押在地上,不把她當人。她確實低微,可她沒有撞人,沒有理虧,爲什麼要跪在衆人面前,爲什麼要道歉。
此刻她多麼希望面前的蕭梓,能像出獄當日,親自開車去接她,接她離開那些鄙夷的目光,細心的爲她找房子,脫離鄒家……呵,不做這些,就算是做個聲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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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是一擡頭,看到蕭梓冷漠的目光,她就知道是自己在癡心妄想,不曾認清眼前的事實。
她笑了,看着蕭梓嘴皮子動了動,卻始終沒有出聲說公道話,不知怎的就笑了。
原來蕭梓,你的愛既能那麼輕易說出口,也更容易消失不見,被風吹散啊。是不是覺得此刻很解氣,拉回了你的顏面?是不是覺得我活該?是不是說一句公道話,就會讓你目前的生活再次遭人笑柄?
她讓那兩保安將她放開,看了蕭梓夫婦一眼,也看了滕睿哲夫婦一眼,目光落在父親生前的那些舊友,鄒伯伯,滕伯伯,新市長,夏局長的臉上txt下載。
這些叔叔伯伯們,認識她的,或不認識她的,都沒有一絲解圍的意思。他們只是高高在上的看着,把她當做一個小丑看着,看了一眼,目光便移開。
鄒小涵也看着她,腿上高跟鞋上的酒水早幹了,挽着滕睿哲的臂彎,靜靜看着她。
滕睿哲則目光則刀,意味深長盯着她,狹長的眸子中分明跳動着兩團怒火。
蕭梓平靜依舊,手牽嬌妻,一聲不吭,見她走過來,竟是蹲下去給高晚玉擦鞋子上的酒水,他終是出了聲:“好了。你下去吧。”
黛藺擦酒水的手輕輕一抖,低着頭,一時無法擡起來,在儘量屏住自己的抽泣聲。
她會給這些嬌小姐擦乾淨高跟鞋,會道歉,會讓她們滿意的。她在他們面前就是卑微的,怎麼能因追了蕭梓而來,就忘了呢。低微的人,必須要在權勢面前低頭,不能頂撞,不能講理,所以擦過之後,讓她順利離開吧。
她給高晚玉擦高跟鞋,一雙手冰涼徹骨,面色蒼白,一直擡不起頭。
高晚玉這下滿意了,手指鄒小涵的方向,嬌聲道:“還有鄒伯伯的千金小涵呢!你撞我的時候,那杯酒全灑她身上了,你去擦!一定要擦乾淨!”
小涵忙擺手:“這酒是我自己潑的,不關黛藺的事。黛藺,你走吧,高伯伯只是一時氣急,過會氣就消了。”話說着,身子往滕睿哲那裡羞怯的縮,不想讓衆人看她狼狽的樣子,有些難堪。
滕睿哲任由她貼近,目光盯着黛藺,不曾移開。
黛藺手拿那潔白的餐巾,一直低垂着臉,果真蹲下去給鄒小涵擦。
此刻的黛藺,是低着臉在哭的,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追着蕭梓過來的代價是這麼大。她既已暴露人前,無法回頭,無法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坦然淡然,便只能在給這些貴公子哥,貴小姐們擦完酒水後,讓他們快些放她離去。
因爲面前的一張張臉孔,對她來說,是陌生的,無情的,絕情的,給蕭梓的小姨子擦鞋,與給滕睿哲的老婆擦鞋,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他們都踐踏了她。
他們是她愛不起的人,一旦愛了,追了,就要被人翻來覆去的嘲笑,恥笑。
這樣的生活,真的很累。
“鄒小姐,擦的滿意嗎?”她擡起一雙潤滿死灰淚水的眸子,靜靜看着面前的鄒小涵和滕睿哲,眼神卻空洞沒有焦距:“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如果不滿意,我可以賠給你。”
滕睿哲看着這雙空洞美目,眸子一下子掀起滔天巨浪。
怎麼樣?這就是你追着跑來,最後哀求蕭梓的結果和下場嗎?你剛纔哀求他,捨不得他,愧對他,他是怎麼迴應你的?比絕情,無人能及他,所有男人在他面前都自愧不如!你追着跑啊,三個月的平靜安寧,全新的生活,就毀在了這一天,毀在了你追着跑來的那一刻!一切是你自找的!活該啊!
今日擦鞋,會讓你一輩子記得追着蕭梓跑的不堪和狼狽!好好記着!
他的眸子冷起來,流轉着嗜血的冷光,冷冷盯着那張蒼白的臉。
黛藺臉色浮白,沒有再瞧任何人,轉身朝大廳門口走去。
解脫了啊,原來人就是在一個個錯誤中不斷的掙扎,悔悟,然後才能找準方向。她追來是爲了什麼?是爲了讓自己碰得頭破血流,受盡羞辱,方能徹底斷去心中的那份念想。
只不過,付出的代價比三年牢獄還要重。
她攥緊手中那條剛爲嬌小姐們擦過酒水的餐巾,走在長長的走廊上。
午後豔陽高照,她卻臉色灰白,全身冷寒。
當等在門外的古俊見到走出來的她,心裡咯噔一下,竟是不敢再嬉皮笑臉的喊她達令,怕傷了她。黛藺這模樣,好絕望,嬌柔的身子骨透着一抹從絕望中迸發出來的堅毅,臉蛋白無血色,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小心翼翼走在她身後,送她回去,怕她出事。
但走到院子門口,黛藺卻停了步,讓他回去,望着面前的這個大院子。
院子一樓,賣早餐的大哥在弄盒飯,正推着車準備去馬路邊上賣,阿姨拎着一摞一次性飯盒和飯勺子,笑眯眯的跟在兒子身邊。
他們經過黛藺身邊,阿姨望了黛藺一眼:“蘇小姐,今天這麼早下班啊。跟我們一起吃午飯吧,這菜都是阿彬炒的。”
她讓憨厚的兒子把車推馬路邊上,特意單獨擺了一張桌,給黛藺端菜盛飯,“你這孩子瘦,多吃一點。這些都是阿彬的手藝,味道很不錯的。你吃,我去招呼一下。還有,阿姨給你說的事你考慮一下。”
轉身去幫兒子打飯,賣盒飯,生意還不錯。
黛藺望着這對母子,沒有吃飯,而是坐在邊上感受這份平淡卻融洽的氣息。
她笑了,笑得眼角酸酸的,羨慕不已。
下午,她在窗邊坐了一下午,看着樓下母子在院子里弄麻辣燙,準備去夜市。她歇着,不知道明晃晃的太陽是何時落下去,天空佈滿了星子。
她只是覺得好累,歪在窗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閃一閃的星子,深秋的夜氣在一陣陣撲向她。
酒店的班怕是上不成了,透支的工資也要還回去,學費一時半會怕是湊不齊了,還有房租,治病的錢……
她起身,走到門外,往夜市走去。
跌倒了再爬起來吧,如果覺得累,就歇一會,然後繼續努力,繼續爬,你還要活下去的。
她幫賣麻辣燙的阿姨端盤子,收拾盤子,阿姨放麻辣串,負責收銀,阿彬哥哥則在一旁賣燒烤,一邊烤一邊端,憨厚勤快,偶爾對她這邊笑一眼。
她用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面色依然蒼白,回以一笑。
身子真累啊,可當身子累了,心卻相對的不再那麼疲累。阿彬哥哥的笑容很真誠,阿姨的笑臉也很慈祥,讓她冰封的心微微一暖。
她笑着,非常虛弱,脣角牽出一抹細微的痕,臉蛋蒼白到透明。但那是她疲累之後,發自內心的笑。
因爲她忽然覺得,沒有閃光燈的這種忙碌生活,是真的很安靜。
只求溫飽和娶妻生子,不求權勢,不爾虞我詐,平平淡淡完成一生,是多麼美好啊。一個憨厚誠實的男人,不會揹負家族使命,不會有很多女人,更不會讓自己的女人被推上風口浪尖,他的生活簡單而樸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及時換燈泡,檢查線路,能在夜深露重的時候,關懷的說一句‘天涼着,把鞋穿上,別凍着了’……
她蹲下洗碗,打量這夜市來來往往的人羣,看着他們身上不算高檔的衣服和他們臉上最真實的笑容,自己也跟着虛弱一笑。
下半夜收攤,阿姨笑呵呵的說以後若有空就來幫幫忙,不要求每天來的,但不管你們成不成,阿彬會留宵夜,會給你把工資當學費存起來,讓你完成你的學業。
她沒說話,回到自己房間,沒開燈,將身子靠在門板上。
累了就歇一歇吧,學費慢慢掙,日子慢慢過,你不會垮的。
她閉着眼睛,身心俱乏,安靜的吐息,心在一片片成灰,卻又一片片的復活,但是黑暗中,突然有一隻手將她拽了過去。不等她睜開眼睛,來者已將她壓到了牀上。
他的臂膀粗壯有力,身上的氣味是熟悉的,暗夜裡的眸子炯亮如夜狼,鼻息粗重,霸道陽剛,但這一次,他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將她身上的衣服撕碎、扯落。
“蘇黛藺,別用那種眼神看其他的男人,你是我的!”他的語夾着滔天怒火,鐵掌箍緊她的腕,置於頭頂,緊緊壓她在身下。
他如一頭獵豹,又儼如一個怒氣橫生的帝王,不顧她的掙扎,抓緊她的雙腿纏在腰上,將自己健碩的軀體置於她雙腿間,託臀往前一頂,猛力戳進。
她猶自掙動,身子突然被往前一頂,一聲哀叫、仰起下巴,所有的掙扎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