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心靈捕手

南都,豬頭洛茶的房車。

“呼嚕呼啦咕嚕嘎啦……”王超埋頭在一堆食物前大吃特吃,筷子勺子叉子不停輪換,簡直恨不得多長几條手臂纔好。他這副吃相看得對面的伊麗莎白還有她男朋友洛茶目瞪口呆。伊麗莎白喃喃地問:“之前在酒店碰到他的時候……他不就是在吃飯嗎?”洛茶也看呆了,說道:“是啊,怎麼還能這麼餓?”

忽然,正在端起盆大口灌湯的王超停下動作,使得圍觀的洛茶和伊麗莎白突然緊張,只見王超臉色蒼白了一下,金色的眼瞳中帶着說不清是沉鬱還是戒懼的情緒,飛快地朝四周觀察了幾眼。似乎是在用火眼金睛凝視的能力偵察着什麼危險的目標——

“你好像真的很怕他們……”洛茶看明白了,忍不住說,“明明已經擺脫了那兩個傢伙,怎麼好像還是提心吊膽的?”

王超皺皺眉,剛纔他真的是突如其來地心臟緊縮了一下。好像是完全將鶴仙人與桃白白的威脅拋之腦後之後,身體卻反而本能地起了應激反應。這種感覺,就好比你在重要的考試前,將複習的事情拋之腦後,到處瞎浪,但是潛意識裡時不時地就會突然緊張一下,覺得心裡慌慌的,沒個着落。王超隨即笑了,繼續像無事發生的那樣大吃大喝起來,含糊不清地說:“習慣了……過陣子應該……就會適應回來吧……”

伊麗莎白捂心口:“哦,真可憐……”

等王超痛痛快快吃了一頓後,拍着肚皮滿足道:“真是好久沒有吃得這麼踏實過了!哈哈。”

洛茶無語道:“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啊,好慘的樣子。”

“的確是發生了許多事吧……”

王超回憶着離開南都後的一年多中的經歷。大部分都是關於旅途的畫面,爲了一個不知道確切位置的目的地。他有固執地信奉的準則,也有過勃然大怒出手殺人的時候,關於二者他都不後悔。通常來講,他都還算幸運,但倒起黴運的時候,差點就被瘋狂科學家切片玩兒。不過之後他也碰見了蠻不錯的女孩,哦,還有人很不錯的牛頭人大叔。當然了,王超第一喜歡的,還是坐上筋斗雲的經歷,真的是太叫他難忘了,好想再坐一次啊。

“……啊?”洛茶等了半天,結果王超這傢伙居然沒下文了,他吐槽道:“別光一個人在那回憶啊,正常來講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將你這一年的經歷娓娓道來嗎?!”

“看你的遭遇,應該挺悲慘的吧?痛苦的經歷,與其一個人積壓在心底,不如說出來。”伊麗莎白也勸慰道,“也算是一種情緒的發泄哦。”

“沒錯!”洛茶點頭認同,“我們又不會笑話你!”

“這一年的經歷啊,多種多樣吧。遇見了蠻多的人,也碰見了蠻多的事。大部分時候都挺開心,雖然也有鬱悶的時候。覺得自己長進了不少,但果然還有提高的空間和必要。想要做的事情仍然沒有完成,所以現在非常的不甘心。”王超深吸了一口氣呼出,看着面前一張平平無奇的露出關心的女人的臉,還有滿臉“你到底說了個啥”表情的豬頭,他笑道:“不過我真的沒事。過去的都過去了!”

“明明剛纔吃飯的時候還突然緊張兮兮的……”洛茶還想吐槽,被伊麗莎白制止了,後者對他微微搖頭。

“大概是因爲我吃得太忘乎所以了吧,自己都被嚇一跳。”王超哈哈一笑,最後安靜下來,bang的一聲腦門砸在桌面,給對面小情侶嚇了一跳。王超埋頭大喊道:“多謝款待了!”

“你吼那麼大聲做什麼?”洛茶道,有點不適應王超一而再再而三的誠摯感激。

“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伊麗莎白與洛茶一起收拾碗筷餐盤的時候,漫不經心地問在一旁洗碗的王超。

“雖然他剛纔說了一堆雲裡霧裡的廢話,但不是也提到了麼,‘想要坐的事情仍然沒有完成,所以現在非常的不甘心’。”洛茶擦着摺疊餐桌,瞟向王超說道,“大概是又打算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吧?”

“是啊,有一個地方……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呢。”王超迴應着,手中認真地搓洗盤子。

郊區,房車緩緩停下。

王超走出車門的時候,外面已經是深夜。

亮白的車燈在空曠的環境中照出一片片飛蟲穿梭的影子,王超推門打開自己一年前住的小破屋子,被撲面而來的灰塵嗆到了。屋子裡有股淡淡的類似青草泥土的黴味。王超扯了扯檯燈開關,沒有亮。捻着指頭上沾染的灰塵,身後“啪”一聲,洛茶舉着手電跟了進來。

“早就不供電啦!”洛茶的手電筒光柱晃來晃去。

不過王超憑藉火眼金睛在昏暗的環境裡看得還算清楚,他發現了桌面上仍然放着的筆記本,想起來一年多前,剛剛穿越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的自己,靠寫寫日記來排解心中的惶恐的那些日子。

……

第二天。

洛茶和伊麗莎白昨夜就離開,王超獨自在“老家”落腳。從噩夢中驚醒後,王超平復心情,走出破舊的房屋。

他好像以前那樣在門前活動筋骨,眺望原野天際線緩緩浮現的朝陽,露出一絲微笑,正打算像以前那樣晨跑到南都市區,可腳剛踏出去,忽然額頭浮現冷汗,不可抑制地感覺到一陣心悸。

火眼金睛本能地打開,王超微微喘息,看着與一年前別無二致的筆直延伸的郊外公路,一時間茫然了。

朝陽緩緩往上爬。

一個人佇立良久,王超突然對着天空大喊:“筋!鬥!雲!”

沒有任何迴應。

王超這才起步開跑。只是在過程中,會時常地四處觀察,無法放心地時刻警惕着什麼。同樣的距離,王超足足花了兩個多小時才跑進南都市區。比以前更慢,比以前……更覺得累。王超在街角扶着膝蓋,熱汗一滴一滴如雨般碎在腳邊,他苦澀地想:“都過去了嗎?”

這一天,直到夜幕落下,王超也沒有離開南都。

房車再次在郊外的房子門前停下。洛茶是一個人過來的,進門後,他驚訝地看到桌上擺着的童話帽、紅鼻子八字鬍樣式的面具。當王超終於回來,洛茶吐槽道:“我還以爲你已經又走了呢。”

王超笑笑,“哪裡需要這麼急啊。”

但是又有什麼理由滯留在原地呢?內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在說。

“誰管你……”洛茶嘀咕。

一連好幾天,洛茶都開着房車來郊外王超的小屋。不過令他失望的是,每次都能看到王超還在。

這天黃昏,洛茶又帶了女朋友伊麗莎白一起,邀王超在房車裡吃大餐。

“哈哈哈。你不知道他們有多搞笑……”洛茶邊吃邊喝邊吹牛,眉飛色舞。伊麗莎白時常聽着笑得停不下來。王超偶爾也跟着笑笑,一直在吃,突然被旁邊椅子上雜物中的報紙吸引了注意。擦擦手,王超拿過報紙攤開一看,那則新聞上貼了現任南都市長意外身亡的訃告……

“王超,看什麼呢?嗝……”洛茶喝了點酒,勾過緊盯報紙的王超的脖子,大着舌頭說,“我說啊……你不是說有想做的目標還沒有實現嗎,可你怎麼還在這裡?啊?”

桃白白殺的麼……王超放下報紙,疑惑道:“怎麼?你喝多了。”

“噗嚕嚕……”洛茶噴出一串酒氣,暈乎乎地說,“你知不知道,我在去年武道會的新聞裡看到過……嗝兒,‘金色眼睛的神秘男孩,惜敗於喬帕王,未能出線’的報道……”伊麗莎白在旁劈手奪下洛茶的酒杯,說道:“少喝一點,話都說不利索了。”

“太帥了!太帥了你知道嗎?”洛茶手舞足蹈地突然大喊,嚇了伊麗莎白一跳。洛茶繼續在那裡唾沫橫飛:“你一直都有收藏天下第一武道會的海報對吧?突然消失不見,卻出現在了武道會的賽場上,這不是很帥嗎?嗝兒……我這幾天每天來你這裡,都希望再也看不到你這張臉!”

王超沉默着。

“不甘心就去實現啊!”洛茶跳腳怒罵道,“我認識的人裡最酷的傢伙就是你了,你就不能繼續厲害下去嗎!”

王超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伊麗莎白向他投以抱歉的眼神,把痛快講完就酣然睡着的豬頭拽了過去。

“以前是對未來的迷茫,讓我邁不出腳步,現在困住我的……”王超感覺到一陣羞愧,但還是正面指出了自己心中的這種感覺,這種沒有料到的,讓人難堪的感覺。“……恐懼。”

——如果,再碰見鶴仙人他們,該怎麼辦?

幾天前的那個早上,王超看着朝陽,正打算邁步奔跑的時候,一瞬間心裡涌起難言的恐慌。有那麼一剎那,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永遠留在身後的這間荒僻的房子比較好?王超爲自己會有如此的念頭感到羞恥難當,他怒罵自己,之前在紅緞帶軍團基地的雪地裡不是很豪邁嗎,原來也只是大言不慚嗎?

“一會兒勇敢到坦然地直面死亡,一會兒又對未知的恐怖心中懼怕,王超……王超啊王超!”

王超鬱悶難當,試着呼喚筋斗雲,果然失敗。

這一刻他無比羨慕孫悟空。不過和以前不同,他不再羨慕對方開掛的賽亞人血統,而是萬分羨慕對方不含雜質的純淨心靈。

於是王超奔跑起來。和一年前一樣的奔跑,一樣的爲了甩開緊隨身後的煩惱,只是這一次,腳步沉重得多。

……王超看着伊麗莎白腿上打呼的豬頭,突然說道:“伊麗莎白。”

“嗯?”火眼金睛下長相併不算漂亮的伊麗莎白擡頭,等待王超的下文,結果對方笑着留下一句伊麗莎白摸不着頭腦的話:“以後記得保管好房車的鑰匙。不然,我就要拎着一隻好色的小豬來找你們了!”說完,王超徑直下了車,不知去向。

“鑰匙?好色的小豬?”伊麗莎白迷茫了。

******

晨光破曉。

公園的綠樹、鮮花和草地上,掛着冰涼的露珠。

王超獨自走進這座南都市區的公園。沒有在熟悉的位置發現那個神秘的老者,他沒有太過意外。駐足看了一會兒,王超往回走,經過公園長椅的時候停下,掛着兩條腿坐着凝望天空,忽然取出口袋裡的一塊硬幣,在指間摸索、翻轉。

“叮……”

硬幣飛速旋轉,跳上天空,最後落在溼漉漉的草地上,王超已經離開。

他迎着金色的旭日,眼中也映成一片金色,很快來到海邊。

“我承認!”王超對着海浪自語,“我是害怕了。死不可怕,不得自由,生不如死,才讓我恐懼。再來一次的話,我不敢確信自己能不能堅持下來……所以,我害怕了,甚至不敢出發。”

即使有火眼金睛,可王超畢竟是人,總有鬆懈的時候,更何況火眼金睛本身的能力也有限。

“承認自己害怕也沒什麼丟人的……”

王超喃喃道,這時忽然看到面前的海浪中,鯊魚鰭飛速接近,最後在他面前轉圈遊曳着。王超揚起笑容,深吸一口氣,對着遼闊的大海吼道:“但是不管了,拼了!!”

少年喲吼怪叫一聲,大笑着跳下海岸。附近的人嚇了一跳,紛紛聚過來向下看,只見噗通落入海中的男孩很快浮出海面,竟然騎在一隻鯊魚的背上,朝着遠方破浪而去,留下漸漸聽不清的少年釋然的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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