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中，此時一座大院落內張燈結綵，鞭炮齊鳴。大院門口處豎着一塊龐然大物，用絲錦蓋着。附近居民紛紛涌來，很快就將左近街區擠得水泄不通。
大院內站着許多文士，他們好奇的打量着院外的居民，城中居民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他們。
這時一聲號炮響起，吉時已到。
衛淵陪着一箇中年文士踏空而至，落在了院門處，人羣中李治含笑對身邊的張生道：“是蔡先生來了。”
衛淵陪着的正是蔡適之，他面容清雋，看上去三十許人，目光清澈，舉手投足間自有從容大氣。
衛淵道：“吉時已至，請先生揭幕。”
蔡適之向旁邊一讓，與衛淵各站幕布一邊，同時拉下絲錦，露出裡面一方大石，上書青冥書院四個大字。
這四個字蒼勁有力，古意盎然，望之有歲月奔流之感，實是天下罕有的筆法，看得衛淵又有了學習書法之心，但奈何書法沒有捷徑可走，只得罷了。
石碑顯出，頓時起了如雷掌聲。
青冥書院成立這等大事，太初宮諸修自然都到了，而李治也站在衆人之中。他高大英俊，氣度溫文爾雅，卻又目光如電，自有一種霸氣，無論站在哪裡都很吸引人的目光。
此時李治就給太初宮諸修講着些蔡適之的平生事蹟，然後回答些問題。和其它人比起來，李治對張生顯得格外尊重，總是第一時間回答張生的問題。
揭幕之後，蔡適之朗聲道：“聖人曰，苟日新，日日新。蔡某攜弟子來此，就是爲開啓民智，爲使聖人之學後繼有人！聖人又云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輩當自格物始，至平天下止。此路雖遠，然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幾句講罷，蔡適之就走進書院，開始正式篩選學生。
除了書院外，城中還開了三所學堂，用於識字啓蒙。而書院則是教授聖人之學，須得有一定學識底子方可。
蔡適之面前已經擺了一本名冊，上面是其它弟子篩選出來的學生人選。此時十幾個弟子還在和厚厚的名冊奮鬥着。
此時有一名弟子咦了一聲，道：“翻了這麼久，怎麼一個士子沒見到，一個世家的也沒見到。”
衛淵站在堂中，自是聽得清清楚楚，道：“青冥初立，界民都是各地遷移而來，基本沒有士子世家之人。”
他這話說得含蓄，蔡適之卻是聽明白了。若非實在活不下去，誰會願意不遠萬里的跑來邊塞戰火紛飛之地？
另一名弟子這時道：“還有些官宦人家，這還不錯。”
蔡適之微微皺眉道：“有教無類！忘了我平時怎麼教你們的了嗎？”
那幾名學生卻不是隻會唯唯諾諾，而是道：“世家士子，官家之後，這些教起來最快。把他們挑出來先教會了，他們就可以去給其它人啓蒙。這和有教無類並不矛盾。”
蔡適之被弟子頂撞，卻不生氣，微微點頭，道：“也有道理。”
隨後他對衛淵道：“弟子頑劣，讓衛大人看笑話了。”
衛淵微笑道：“兼聽則明。先生能以身行聖人之法，實不愧大儒之名。”
兩人再聊了一會，衛淵順便給蔡適之解釋了一下青冥當下制度以及學生人選由來。青冥書院及下屬學堂開張，衛淵順勢就給平民階層加了一項福利，那就是報名入學之權。平民以下，不得入學。
蔡適之對此並無異議，不過幾個學生卻表達了他們的看法，認爲區分的還不夠細，在平民與在冊官身之間還應該再加一個‘士’，然後在官身之上加一個勳貴世家，如此方爲完整。
他們只是建議，衛淵也只是聽聽。
蔡適之將手中名單放下，與衛淵一同飛上天空，俯瞰着整個永安城，然後道：“剛剛隨衛大人在界域中四處看看，果然是氣象萬千，處處欣欣向榮。我所學出自聖人，但又與聖人有所不同。開啓民智乃我所治學問中重要一環，希望能夠在衛大人這裡有所成就，方不負我一生所學。”
他忽然嘆一口氣，道：“只是此路艱難，我也不知能否走得通。”
衛淵見他有蕭瑟之意，便問緣由。
蔡適之簡要說了說，衛淵也就明白了。原來核心還是在開啓民智究竟有什麼用。
天外世界對這件事早有定論，愚民之策就是萬惡之源。
但在這方天地卻不是那麼簡單。開啓民智需要巨大消耗，但是整個人族的興盛不是取決於凡人，而是決定於高修，甚至可以極端點說，取決於仙人。
仙君數量多少，就決定了人族能佔多少地盤，能有多少人口。仙人以下，皆是螻蟻。
若是從長遠計，人族整體的強大，則是取決於鑄體、道基這些中下層修士數量多寡。修士後代明顯要比凡人更強，這也是事實。
修士和凡人幾乎可以說是兩個物種，所以大湯九國律法中皆有明確規定，以道基爲分界線，擁有的權利完全不同。簡單點說，道基修士無緣無故打死凡人，只須賠錢即可。
自然，世事千變萬化，沒有一定之規。一介散修要是打殺了豪門的傻兒子，自要被追殺到地老天荒，官府緝捕起來也是毫不手軟。拿到之後，往往先斬了再說，沒有適用律法的機會。
所以人族強盛，在於修煉，大量凡人就算學會了讀書識字，開啓了民智也還是無用，只能繼續去種那幾畝薄田。
正因如此，蔡適之周遊天下，卻始終難以推行他那一套主張。在四聖書院許多大儒眼中，蔡適之不過是個想要另闢蹊徑、偏執古怪的傢伙。開啓民智那一套，一眼就能看到盡頭，壓根就沒用。
這也是蔡適之願意到青冥這個窮鄉僻壤、戰火之地來執掌書院的原因，換了九國其它地方，他恐怕連州撫的大門都進不去。
李治卻是知道蔡適之的主張與衛淵有一定共鳴，於是便推薦了過來，果然蔡適之欣然而至。
蔡適之想要開啓民智，而衛淵則是想要讓凡人生而有意義，那首要就得是開啓民智，兩人在這方面倒是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