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凱和楊菊趕到市人民醫院,楊啓明就已在住院部大樓門前等候。
剛纔在城西收費站接完楊菊電話後,是肖凱通知他來。因爲肖凱當時突然想起前幾天在龍井迷案分析會上,楊啓明提到的那起交通事故。
三人正要上樓,肖凱問楊菊:“你是怎麼知道歐陽光發生車禍?”
楊菊一時也不明白肖凱爲什麼要這樣問,但她還是如實說道:“是李曄告訴我。她今天到市醫辦事,無意中在住院病人一覽表看到了歐陽光的名字,待到病房覈實,確定是歐陽光,就急急打電話告訴我了。”
肖凱思索一下,然後叮囑楊菊和楊啓明:“只能說我們是病人的好朋友,暫時不能暴露我們的真實身份。小菊可以說自己是中醫院的醫師,但不能說明與歐陽光有什麼關係。”
兩人似乎明白了肖凱的意思,會意地點了頭,然後三人這才上樓。
病牀上,歐陽光頭上仍裹着一層厚厚的白紗布,露出一副憔悴的臉色。右手臂用一副夾板固定在那裡,應該是折了骨頭。一隻剛輸完液的空瓶子在吊架上悻悻的晃來晃去,牆壁上那根白日光燈管灑下令人提不起精神的微弱寒光。
“小云,小云!”突然間,歐陽光嘴裡在不停的呼喚,受傷的右手在掙扎着,緊緊地攢着拳頭,像是在抓住什麼東西不肯放手。
楊菊奔到牀邊,俯下身子說:“歐陽,歐陽!是我,我是楊菊,我和肖凱來看你了。”
肖凱也跑到病牀的另一側,握住他的左手,關切地問道:“歐陽,你好些了嗎?我是肖凱,我和楊菊來看你了。”
“小云!你在哪裡?”歐陽光頓時睜開眼睛,盯了肖凱一下,又轉頭看楊菊。“小云!”嘴裡還是呼喚着楊雲的小名。
只見他再次定神注視着楊菊的面孔,然後,那憔悴的臉色頓時清亮了起來,顯露出欣慰的神情。
也許他認爲,站在牀邊的這個女人,應該是他的“小云”了。他閉上雙眼,放心的又睡去了。
楊菊、楊雲兩姐妹相差兩歲,相貌猶若一對雙胞胎。如果楊菊手腕上沒有一顆紅痣,楊雲不留着那一頭飄逸的長髮,姊妹倆站在一起,連肖凱也分不清誰大誰小,看不准誰是姐誰是妹。
“怎麼回事?楊雲到哪裡去了?”肖凱拉着楊菊到一邊問。
“我也不知道啊!奇了怪!”楊菊說。“清明節,兩人還一起到歐陽家過節,回來不到一天,就鬧上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回事。後來我打電話給楊雲,開始她不接,後來乾脆關機,再後來就給我發來幾條不明不白的短信。你看,就是這幾條。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說罷把手機交給肖凱。
妹妹,歐陽光變心了。他有女人了,我決定與他分手,從此各走各的道,各自生活在各自的世界裡。
這是其中的一條,發於4月6日上午。
妹妹,不要告訴爸爸媽媽,也不要告知肖凱。你和肖凱要好好的。不要給我打電話了。我要靜心一段時間。放心!姐沒事。
這是其中的第二條,也是發於4月6日下午。其他幾條內容基本一樣。
楊雲是在一家旅遊公司上班,由於人長得俊俏乖巧,留着一頭飄飄揚揚的長髮,說話輕聲細語,溫柔可愛,很得到公司老闆的賞識。
楊雲就職的那家公司叫宏林旅遊開發有限公司。老闆姓林,海江市人。林老闆是十多年前通過招商引資到三水市來投資成立這家公司,也是第一批到三水市投資開發旅遊業的大老闆。在投資建設的項目中,有一個項目就是當時全市最大的賓館,叫宏林賓館。楊雲就在這家宏林賓館任大堂經理,協助林老闆開展相關業務工作。
“我打電話問過宏林賓館的林老闆,他說楊雲已於4月6日不辭而別。辭職理由是因感情問題不便於在公司工作,並稱要到外地打工。”楊菊進一步說。
“去打工?不會吧。是不是懷孕了,正躲在哪家醫院做手術,不好說實話?”肖凱以莫名其妙的表情問楊菊。
“亂說什麼嘛?你又犯職業病啦?等歐陽醒來不就知道了啊!”楊菊扯了肖凱的衣角,忸怩地飄了他一眼。
兩人正在說話,這時病房門被一位少婦推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一位長得彪悍、膚色黝黑的年輕人。不知楊啓明是什麼時候出去,也同他們一起進來。
“這位是肇事人鄒彬的愛人,這位是鄒彬的弟弟,叫鄒林。他們是給歐陽送晚餐來了。”還不等打招呼,楊啓明指着來人就先給肖凱和楊菊介紹起來。
肖凱奇怪的問楊啓明:“你是怎麼知道?”
楊啓明笑道:“我到電梯過道抽根菸,他們剛巧從電梯裡出來。前幾天陪秋燕到交警辦車牌照時,就認識這位兄弟。既然認識就先聊了兩句。”接着又轉向來人介紹說:“他倆都是歐陽光的好朋友。”楊啓明又轉過來單獨介紹楊菊:“這位是市中醫院的楊醫師”。
聽了楊啓明的介紹,那女人匆忙把手中一個三層的保溫飯盒放在牀頭櫃子上,然後轉過來突然在楊菊和肖凱面前就要跪下,連聲說:“真對不起!鄒彬給你們帶來了不幸。真對不起!你們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只求你們多多的包涵,多多包涵!”看來她是要把肖凱和楊菊當作是歐陽光的親屬了。
肖凱和楊菊同時伸出雙手,慌忙扶起她即將要下跪的雙膝。
楊菊突然想起剛纔肖凱在樓下交代過的話,立即回那女的說:“我們都是歐陽的好朋友,下午才知道他出了車禍。現在才抽空來看他。辛苦你們了。”
面前這位女子,穿着雖然樸素,一副農村婦女的打扮,但眉目清秀,天生麗質,很懂得禮數,應該是一位賢妻良母。
一位護士也推門進來,看樣子應該是護士長。她向楊菊、肖凱和楊啓明介紹說:“近十天來,一直都是這位嫂子和這位哥哥照顧病人。特別是這位哥子,晝夜陪伴。擦身,倒尿水,都是他一個人忙。很辛苦。”言語間,意思是讓受害親友多多給予包涵。她接着又說:“我們一直認爲他倆是病人的家屬,幸好今天有第十中學的一位領導來看望歐陽老師,這才知道,病人的親屬都在偏遠的農村,無法通知到。既然你們是病人的朋友,來看一下,給他一些安慰也好。”
主管病牀的醫師也走了進來,楊菊連忙上前去了解關於治療的一些情況。最後那位主治醫師說:“目前,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由於遭受極度的恐嚇,加上腦部受到劇烈的撞擊,在一段時間內,可能失去記憶。”
“估計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記憶?”肖凱上前問道。
主治醫師也不敢確定地說:“最快也要兩個月以後,或許是更長時間。一年,兩年,都說不清楚。”這話說得就像哄小孩子似的。
“真是廢話,等於不說。”肖凱心裡罵道。
楊菊似乎聽出了肖凱心裡在罵人,她扯了一下肖凱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去亂想。
“當然,讓病人能夠很好或者儘快恢復記憶,不是沒有辦法。”醫師說的話像賣關子。“楊醫師,其實你也知道。對於歐陽光目前的情況,除了採用中西藥物綜合治療之外,最關鍵的治療方法,還是要採用非藥物性的治療來恢復其身體原有的生理功能,也叫做物理治療法。但對歐陽光老師的物理治療,必須有別於一般概念上的物理治療。我的意思是說,要採用一些外部視角的刺激,通過事故前他熟悉的人和事,或者人和物,最能夠激醒他記憶的東西,喚醒儲藏於他大腦深處的記憶源,就像一石激起寧靜的水面一樣。這樣就有可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主治醫師先瞄了肖凱一眼,又轉頭來繼續對楊菊說:“歐陽嘴裡總是在叫喚一個人的名字‘小云’。小云這個人應該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如果能讓這個人來陪伴他一段時間,比如說說話,講起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故事,唱唱歌等,我相信,他的記憶有可能恢復得更快一些。”
楊菊深有體會地不斷地點頭。
是的,楊菊知道,作爲省中醫學院的優秀生,這一點知識,她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經主治醫師的這一提示,她知道該怎麼做。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找到姐姐楊雲。不管她與歐陽光鬧到什麼程度,就憑兩人以前的那份感情,她也應該來看他一眼。歐陽嘴裡不停地呼喚姐姐楊雲的名字,而不是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這說明姐姐在歐陽光心裡的位置有多重。歐陽光老家在農村,家裡就只有一個老母親和妹妹。他妹妹歐陽花,去年高中畢業因六分之差,沒能上大學,跑到深圳打工去了。現在不可能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他可憐的母親吧?楊菊心裡在搗騰着。
姐姐到哪裡去了呢?楊菊心問。就因爲跟歐陽光產生了矛盾,就這樣義無反顧地辭職遠走他鄉去打工嗎?她平時跟歐陽光是那麼恩愛,而且很少吵架。即使吵,也都是楊雲自己故作撒嬌而起,但他們的冷戰一般都不會超過一小時。這一點楊菊是最清楚不過的了。難道正如肖凱猜的那樣,是偷偷到哪裡做人流去了?這也是不可能的啊!楊菊儘量從不同的角度去想,去猜測,到底姐姐出了什麼事。再說,如果真像姐姐給自己發來短信中說的那樣,是歐陽光背叛了她,有了新歡,那歐陽光出了事,新歡怎麼不出現泥?不管怎麼想,楊菊自己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現在已經不早了,這裡有我和鄒林,你們就先回去吧。你們放心,我們會像自己的親人一樣關照好歐陽老師。”鄒彬的媳婦仍然十分愧疚的對肖凱三人說,臉上依然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這時,歐陽光已經醒了過來。在鄒林的幫扶下,他靠在一牀厚厚的睡棉被上,正用一雙好奇的眼睛盯着楊菊。楊菊也正好迎上去,用雙手撫摸着他受傷的右手,柔聲說道:“你放心,會好起來。”
鄒林端着雞湯過來,歐陽光是到吃晚飯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