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豐慶節。
即使在格洛里亞這種高等級位面,豐慶節這個在仲秋舉行的節日也是一年中數得上的重要節日。
重要節日的定義,一是指對各種族的意義重要,二是指祭拜的神祗重要。秋日對各種族的意義自是不言而喻,但在祭拜神祗上卻大相徑庭。
格洛里亞位面的神祗多如天上的繁星,衆多的神祗在共享着同一條規則所具有的神職。據推算,整個格洛里亞僅不同的月神就有四十三個,火神一百七十八個,自然之神、水神等等更是不計其數。因此,每一個國家甚至每一個貴族領地都有着不同的信仰。
對於坐落在中央山脈東部羣山中的安達赫治村而言,最重要的神祗莫過於狩獵之神阿爾忒尼斯。在村民們的眼中,她無所不能,護佑着進山的獵戶們的安全,也庇佑着不多的麥田的豐收。
今天的夜裡,安達赫治的村民們照例向阿爾忒尼斯獻上了豐厚的祭品——一頭足有三百斤重的尼蘭斯野豬,一頭成年馴鹿和數十隻野雞。村長帶着全村人在祭壇前祈禱着,希望明年繼續受到庇佑。
就在全村人還沉浸在豐收得到歡快中時,適齡男女還在想着在接下來的篝火晚會中找到心儀之人傾訴衷腸時,三片數米長的火雲突兀從天空中落下,將聚在一起的村民殺傷大半!
隨後,如雷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近五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從進出村子的兩個方向想祭壇所在的小廣場惡狠狠地撲來!
沒有喊殺聲,也沒有怒吼聲,只有滿身黝黑的鎧甲和兩米長的騎槍在滿月的光輝下散發着森寒的殺氣。
當過兵的村長最先反應過來,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大吼一聲:“回家抄起武器,拼死一搏,快!”
村長的聲音很大,甚至壓過了驚恐尖叫的人羣。平日裡悍勇的獵戶門很快冷靜下來,開始向自己的居所跑去。但迎接他們的是騎士們的擲矛!
半米長的純鋼擲矛呼嘯着,帶着點點鬥氣的光芒將村中還沒受傷的壯年男子釘在地上,村長眼中的絕望愈發濃郁了。當過兵的他明白鬥氣外放的涵義,那是十級的標誌,這種等級的士兵即使安達赫治村所屬的領主朱迪斯子爵麾下也不過二十人上下!
孤獨的岡薩雷斯趴在自家的窗臺上看着這一切,本來對參加祭典的人們的豔慕瞬間被恐懼所取代。他看着一個個無比熟悉的村民在魔法火焰下哀嚎,在騎士的擲矛、騎槍下掙扎,那本應是村子最神聖的地方瞬間變成了血與火的世界。
當最後一個村民被活活釘死在地上時,岡薩雷斯努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如同一隻鵪鶉一樣縮在牆角的陰影中,試圖躲過這場屠殺。
“活下去,爲他們報仇。”岡薩雷斯想着,努力使自己的顫抖平靜下來。
“用探測魔法看看這個村子還有沒有活人,既然接了三萬金幣的單子總要做乾淨些。”一個沉悶的聲音傳來,隨後是一股晦澀的魔法波動。
半晌,一個略顯陰冷的聲音回答:“東南方向一個,血氣旺盛,似乎有八級的實力。西方,十八個,似乎是初生的嬰兒,還有一個產婦和一個不強的傢伙。”
“殺光。”沉悶的聲音說道,隨後岡薩雷斯就聽見蹄聲奔他而來,這一瞬間他如墜冰窟——那個陰冷的聲音指明的另一個地方分明是村裡在祭典期間安置嬰兒和產婦的!
岡薩雷斯慢慢站起來,伸手抓起牀頭的獵刀,看向窗外奔來的騎士,血氣在他的體內奔涌。他默默地想着,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古德里安叔叔,我怕是等不到你了,你今天明明應該回來接我的。你看到了嗎?今天的我很勇敢呢。只是很可惜,我甚至還沒有正在參加過一次豐慶節呢……”
就在西邊的騎士殺完毫無反抗之力的嬰兒孕婦之時,奔岡薩雷斯而來的騎士也到了他的窗外。可就在這一瞬間,異變突起!
三根矛尖被實質化鬥氣包裹着的擲矛如閃電般從東方飛來,將爲首的騎士和兩名法師炸成粉碎。緊隨其後的一根鬥氣稍弱的擲矛則生生將奔向岡薩雷斯的騎士釘穿了喉嚨,餘勢不減的擲矛甚至將岡薩雷斯居住的木屋屋頂鑿穿!
“殺!”一聲怒吼傳來,岡薩雷斯擡頭看去,正對着窗子的方向上,十二名全副武裝的重騎以千軍萬馬的騎士殺來,火光中,岡薩雷斯窺見了他們的家徽——那正是古德里安叔叔留下的信物上的徽記!
岡薩雷斯沸騰起來的血氣無處發泄,直衝頂樑,繃緊的神經也在這一瞬間放鬆:“可以見到古德里安叔叔了吧?”他晃了晃身體,一頭栽倒在窗臺上,在昏迷前的一瞬間,他看到的是交織的血與火……
“雷薩德,這麼做,不嫌太過了麼?”一名騎士低聲問道,“我們似乎還壞了規矩,而且古德里安大人並沒有授權……”
叫雷薩德的騎士看看滿地的屍首,淡然搖頭:“巴克,大人的心太軟,下不了這種決定。但身爲大人的心腹,你不知道大人的計劃對情報保密的要求麼?”
巴克沉默,然後嘆了口氣。雷薩德苦笑:“你還是無法從騎士的身份中解脫出來。但我還是要告訴你,當斷則斷。用區區幾百條人命換一個鐵血而有決斷能力的家族繼承人,很划算了。至於規矩,一向是由拳頭大的定的。你認爲這些盜賊身後的人會爲了接私活的他們開罪一名聖域麼?”
說完,他拍了拍巴克的肩膀,然後對着其餘人喊道:“掃乾淨首尾,帶上岡薩雷斯閣下,五分鐘後我會打開傳送門迴轉迪奧多西領,快點!”
“不!”
一聲帶着哭腔的嘶吼劃破了迪奧多西領寂靜的夜空,岡薩雷斯霍然從牀上坐起,臉上已然滿是淚水。
“你醒了?”一個渾厚的男聲傳來,關切中帶着讓岡薩雷斯心頭一震,隨後淚水再次滑落。
“叔叔,叔叔!瑟蘭妮阿姨,阿奇爾村長,霍根隊長他們都死了!全村人都死了!”岡薩雷斯哭着撲向古德里安,聲音中充斥着悲傷,還有憤怒。
古德里安一把將他摟住,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柔聲安慰:“那夥盜賊已經被殺死了,已經被殺死了……”
岡薩雷斯漸漸止住哭聲,從古德里安的懷裡掙扎出來,輕聲問:“他們爲什麼要攻擊安達赫治?村民們除了看病都很少出門,根本不可能得罪誰。當過兵的村長也只是一個士官,七級的實力根本沒那個本事得罪這夥人。”
古德里安苦笑一聲,慢慢地說:“他們是衝着你去的。因爲你的姓氏是迪奧多西,你姓名之間的字是‘馮’。你的祖輩是他們的血仇。”
“因爲我麼?”岡薩雷斯低聲說着,頭漸漸低下,然後猛然擡起頭,語氣堅定,“我想報仇。告訴我那夥盜賊背後的勢力吧,一夥盜賊是不可能得罪我的祖輩的。”
古德里安搖了搖頭,聲音逐漸轉冷:“沒可能,這是爲了你好。那種勢力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你碾壓成渣,所以你最好不要知道,免得以後外出時遇見露出敵意。”
岡薩雷斯沉默,然後嘆了口氣。他舒展一下身體,問:“爲了復仇,我需要做什麼。”
“第一,把身份擺在明面上,這樣就不會遭受正面的報復;第二,掩蓋安達赫治的一切,就像你從來沒有去過一樣,只有這樣才能與那場屠殺撇開關係,免得遭到報復。第三,努力經營好一個領地,能對抗勢力的只有勢力。”古德里安沉聲說道,“對於這些,我都做了安排。”
“我聽你的。”岡薩雷斯用力點點頭。
“第一,你現在是迪奧多西家族唯一繼承人。你現在就在迪奧多西領,一個子爵領大小的伯爵領。這是十年前就買下的;第二,你是從南方的法蘭西帝國來繼承領地的,從來沒有去過安達赫治;第三,融入貴族階層,經營領地。你的祖輩是公爵,你需要極力恢復祖輩的榮光,只有足夠強的勢力,才能讓你成功復仇。”古德里安面色嚴肅,“我這裡有一套資料,你需要背熟。以後遇到任何詢問,都要按照上面的內容回答。”
岡薩雷斯接過那套資料,就想翻開,但被古德里安制止:“翻開它,就意味着你告別了過去。我想你最好先回憶一下安達赫治的那些年,最後一次。”
“遺忘過去,新的開始?”岡薩雷斯喃喃說道,目光開始變得散亂,兩行清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最終在地上碎成一片晶瑩。
古德里安看着已經變得恍惚的岡薩雷斯,輕聲嘆了口氣,轉身走向門外。此刻,他的耳邊似乎響起了父親鏗鏘的話語:“爲上位者,須殺伐決斷,切忌婦人之仁。”他苦笑了一下,低聲說道:“這就是您爲什麼留下雷薩德來幫我的原因麼?看來,您早就知道我奸猾有餘而狠辣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