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竟寧四年,聖大婚。

侯棠披着大紅喜服踩着紅毯一路從皇城大門口走到英華宮門口,她神情一直嚴肅的發僵,雙手緊緊的貼在腿邊上,筆直筆直的。

她一步步緩緩的走着,兩邊整齊站立着無數的人,每個人手裡都拿着用紅紙包過的燈籠,細細長長亮了足足十幾裡。走到英華宮門口,她忽然駐足了步子,擡首望去,那英華宮流光四起,琉璃瓦磚撒滿一地。

從此踏入此門之後,她便是他的妻,而他便是她的夫。

她一直以爲自己身邊的那個位置可以一直留着,至少,誰也無法佔據,可是現在她竟然要立後了,而且竟然還是他那樣的人。

剛踏出一步,她急忙收回步子,不行,她還是做不到,她無法立他爲後,她無法做到讓他成爲她的夫。

他羞辱她至此,她也無顏見列祖列宗,無顏見父皇母后,那索性就讓事情壞到底吧。

思及此處,她轉身便想離開,還沒來得及轉身,便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讓她做到棄兩個城池十幾萬百姓於不顧這種事她做不到,倘若她真的對他們置若罔聞,那她同樣無顏見列祖列宗,更無顏見天下百姓。

但是,她不由得死死掐着自己的肉,她不想立他爲後,她不想讓連修成爲她的夫,她的夫,如果不是那人,便誰都不能是。

可是,那人……被她一箭穿心,此刻……

侯棠頓時屏住了呼吸,自己太無用了,每次危險的時候總是想着那人,可是那人已經死了,被自己一箭射死的,想着他還有什麼用。

這些事,說到底也不應該由外族人插手,自己的事,自己國家的事,她必須要自己去面對,怎麼可以總是想着那人,那人明明也是自己的敵人。

她一瞬間放鬆了自己的雙手,默默的看着那扇莊重的大門,遲遲不肯進去,今晚的英華宮,不再是她一人,多了另一個人。

一邊的宮女小聲提醒道,“皇上,時辰不早了,可以入房了。”

侯棠閉着眼深吸一口氣,隨即將濁氣一口氣悉數吐出,然後使了個眼色讓周圍的宮女全部下去,自己便推門挪着僵硬的步子走了進去。

裡面虛掩着紅色的垂簾,香燭隨處可見,處處血一般的紅色觸目驚心,隱隱可以看到裡面坐着的人,侯棠站在簾外看了良久,隨後隔着簾子對他說道,“你可滿意了?”

那人沒有回答,隔着簾幕侯棠看不見他的動作亦或是神情,只有一個虛幻的影子。

她又道,“然後,明日我便稱病,從此不再上朝,囑咐一些事務交由你代掌,舉朝依舊稱呼你爲相國而非皇后,你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她見連修遲遲沒有說話,朝門外看去,“倘若沒有其他事了,我便走了。”

隨後她便準備離開,剛跨出一步只見那簾幕後伸出一隻修長的手將她一把牢牢抓住,她想拉回自己的手,卻發現拉不動。

那簾幕“唰”的一下子被掀起來,連修一隻胳膊靠着那貼滿紅剪花的牆,一隻手則抓着她,他死死的抓過侯棠拉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彷彿看着一隻毫無價值的螻蟻,“我什麼時候說過你可以走了?”

侯棠也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別碰我。”

連修放開了她的手,“皇上竟然忘了現在我們的關係,怎麼能說走就走呢。”

侯棠的口氣很惡劣,“元椿是你害死的。”

連修似乎很可惜的輕嘆了一下,“好像是這樣,嘖,可惜了,其實是個不錯的人才,不過對你如此衷心,”他的口氣驟然冷酷起來,“還是死了的好。”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有什麼怨氣你衝着我來,你爲什麼要牽連其他人!”侯棠歇斯底里了起來,最近她被連修搞得越來越沉不住氣,看到他就只會一個勁的發火。

“生你的那個女人和那個男人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呢?”他忽然將手撫上侯棠的腦後,隨即用力一抓將她的頭擡起。

“連修,即使你如此羞辱我,你的父母也活不過來。”

“他們即使活不過來也罷,我只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便可。”

“屬於你的是什麼?我承認我的母后也許確實害了你的雙親,但是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侯棠激動的說道。

連修忽然殘忍的笑了,“我還有什麼?你知道麼,你父皇的那個皇位也是從我父親身上搶來的,這些本該就是屬於我的東西。”

“胡說八道,傳位詔書寫的清清楚楚是給我父皇的。”侯棠不能忍受他如此侮辱她的父皇母后,即使他們確實做錯過些什麼。

“咣噹”侯棠一下子被連修揪着往地上摔去,她一下子撞上了牀腳,頓時頭暈目眩,她勉強支起身子罵道,“你個禽獸,發什麼瘋。”

連修的面目越發陰沉,目光狠毒帶刺,他一步步走近坐在地上的侯棠,侯棠被他剛纔一摔不由自主的開始往後退去,他蹲下身湊近侯棠身邊道,“那份遺照是你母后假造的,真正的遺照一直在我手裡,你想看麼?”

“我不信,不信!”侯棠手緊緊抓着自己的胸前喊道,“我爲什麼要信你這種衣冠禽獸的話?”

他譏諷一般的笑着,“看來除了蠢,你還有另外一個特質,那就是虛僞。”

侯棠警覺的說道,“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已經對你沒有威脅了不是麼?然後你要打造你的王國?別開玩笑了,你以爲大侯六百年基業是你動得了的麼,宴容辭都沒那本事。”

“別把我和那蠢貨相提並論,還有,我想做什麼,你還沒有資格知道。”他將侯棠一把從地上拖起來往牀上扔去。

侯棠立刻用腿瞪他,大聲喊道,“你想幹什麼,你這個禽獸,放開。”

連修到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手指一直在侯棠的手腕間摩挲着,侯棠第一次發現他笑起來可以那麼壞,比蕭拓更甚,只聽他道,“皇上大婚之夜,自然是該盡些作爲妻子的義務,不是麼?”

侯棠已經怒得臉也青了,她忽然發了瘋一樣的亂踢亂拍,“我已經如此順從你了,爲何你還要如此,你簡直不是人!”

牀上的大紅絲綢全部被她扯到地上,被褥枕頭也悉數踢了下去,此刻再沒有東西給她折騰了,連修一直坐在牀邊冷冷的看着她,見她安靜下來便說道“折騰完了?”

侯棠此時已經沒有了生的念頭,想着自己索性還是死了算了,這大侯基業送掉就送掉了,總好過如此這般屈辱的活着。

索性她就一鼓作氣一頭臥倒在牀中開始咬自己的舌頭。

還是,死了的好。

忽然,腦中閃過那個人的聲影,他此時還不知是死是活。

雖然如此,但是她絕對不信,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

他那時候爲什麼不躲開,他就那麼情願被自己殺死嗎,簡直,蠢到家了!

就在她遲疑的這時間裡,連修跨上牀一把將她壓在身下,扳過她的臉說道,“想死?你以爲那麼容易麼?你要死了我就讓十幾萬百姓和你陪葬。”

“你。”侯棠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覺得眼前這人絕對是惡魔,是上天造出來讓她還罪的。

然後連修便開始扯她的衣服,力氣很大,一把就幾乎扯到了一半,侯棠立刻去抓緊自己的領口,隨後她死死盯着他,略帶嘲笑說道,“你果然是變態麼,竟然對別人的女人如此感興趣。”

連修的手霎時就停住了,眼神冰冷徹骨,他嘴角噙着冷笑,“哦?”雙手一下子撐在侯棠頸項的兩邊,壓在她身上的身體將她整個人都覆蓋了進去,“原來你和那個西夏皇連身體接觸都有了麼?”

侯棠故作輕鬆的嘲笑道,“是啊,還不止一次呢,怎麼了?我的夫君。”

連修忽然低下頭,就在她的額頭上方,她微微一擡眼便能看到他略帶微涼的目光和那與以往不同的冰冷至極的眸子,他的聲音惡劣而陰沉,“我原本以爲你只是個愚蠢虛僞的女人,沒想到你還是一個髒女人。”

隨後他站起身子,一把將牀下的被子扔到侯棠身上,厭惡的說道,“我對骯髒的女人沒興趣。”

侯棠一個人呆呆的裹在被子裡,只聽見連修的腳步漸行漸遠,大概出去了吧,於是她才慢慢爬了起來,看着那明晃晃搖曳不止的紅燭,忽然捂住臉頰輕聲抽泣了起來。

她還是那麼沒有用,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一度以爲自己已經變得有用了,到頭來卻還是如此。

到頭來害了那麼多人,無論是元椿還是那些百姓,她知道,那都只是連修的一個開始罷了。

“可惡。”她將手卷起重重的捶打着牀,恍惚間又想起了那個人,往西邊望去,卻只有無數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