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爲要走了，李素一一晚上都輾轉難眠，第二天竟然都睡到了快十一點才醒。她一起牀開始收拾行李，一向敬業的朱女士知道她今天要走，都沒有去幫人看攤。
一直在家裡給她裝東西，有她自己做的牛肉醬，還有她親手晾的香腸臘肉。裝了一大包。
但是朱女士今天精神看起來不太好，還一直咳嗽，李素一不放心，說帶她去醫院看看，朱女士一開始是拒絕的，說去藥房拿點藥就行了。
李素一這次不由着她，非要把她帶去醫院不可。
診斷是輕微肺炎，醫生建議輸幾天液。
李素一給高黎打電話說自己不能如期回來了。缺了的天數讓高黎扣工資。
高黎只是擔憂地問了一句：“李小姐，你真的還會回來嗎？”
李素一說：“會的，我東西還在你家沒搬完呢。”
高黎低嘆一聲說：“好的”。
李素一坐在外婆病牀邊給她削蘋果，外婆說：“哦喲，又不是好嚴重，還非要我輸液哦，我最怕打針了。”
她們這邊有句土話，叫做：老還（huan）小。 意思是越老越像小孩子。 她覺得外婆現在這樣就很應這句話。
李素一笑着說：“你還怕打針呢，我小時候打針你都給我說不痛的。”
外婆說：“我那不是騙你嘛，不然你都要去哦。”
李素一把蘋果切成小塊給她喂，外婆又說：“曉得我還看不看得到你成家哦。”
李素一眼睛立馬就紅了，鼻子的酸脹感立即襲來，她聲音有些哽咽說：“不要亂說，你長命百歲，咋會看不到我成家。”
外婆拉着她的手，說：“我年紀大了，活一天算一天，你不一樣。你還年輕，你還有很多選擇。 你媽媽雖然走了，我和你姨媽還在，不要怕沒有孃家人撐腰，曉不曉得？”
李素一眼淚一下就滾了出來，她在臉上抹了兩把，強扯嘴角露出笑，說：“我曉得。”
高黎有點擔心自己的弟弟，所以今晚親自去送的飯。
到家的時候發現沒人，她給周成打電話問今天學校是不是又有活動？
周成說沒有哇，放學高洛就走了，還走得挺急的。
高黎坐在家裡等了一會也沒等到高洛回來，她試着給高洛打電話，雖然知道對方未必會接。
果然沒接。
高黎又給他發微信問：在哪？
隔了十幾分鍾，那邊纔回：機場。
高黎又問：去機場幹嘛？
高洛：接人。
高黎知道他是去接誰了，她馬上下樓讓司機趕緊開車去機場。
在機場看見高洛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裡的時候，高黎跑過去抱住他說：“小洛，李小姐家裡有點事要耽誤幾天。你先跟我回家。”
高洛背了一邊的書包有點往下滑，他往上提了提，看了眼高黎冷笑道：“騙子，你們都是。”
高黎有點慌張去拉他的手，被他一把甩開。
她在背後喊：“小洛，是真的。她會回來的。”
高洛越走越快，最後乾脆跑起來，高黎穿着細高跟在後面追，“小洛！”
李素一手機扔在臥室充電，然後去洗澡。 洗完出來姨媽正在跟楊炎視頻，她也湊過去嗨了一聲。
楊炎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素一說：“回來幾天了。”
楊炎問：“還走嗎？”
李素一說：“當然啊。在家裡又沒有錢，店也盤出去了。”
跟着楊炎又聊了很久，那邊楊炎說手機要沒電了才掛斷。
李素一進臥室拿手機才發現那麼多未接來電。剛剛在客廳真的是一點也沒聽到。
幾乎全是高黎打過來的，中間夾雜了幾個高洛的來電，還有一條高洛的微信：騙子。
李素一先給高黎撥過去，電話關機了，給高洛撥過去也是一樣。
她給高洛回了條信息：怎麼了？
一直到她睡着了，都沒有收到高洛的回覆。
第二天李素一一大早攔住想去看攤的朱女士，又把她帶到醫院去輸液。朱女士嘴巴翹得老高，一直絮絮叨叨說：“都沒有咳了噠嘛，咋個還要打針喃？”
李素一說：“靈丹妙藥啊？你輸一天就好了？醫生說要輸夠三天。”
朱女士說：“哦喲，要輸那麼久嗦。”
中午姨媽來醫院給她們送飯，李素一正在吃，手機就響了，她看是高黎，就自然接起來。
那邊高黎有氣無力說：“李小姐，無論如何，請你儘快回來好嗎？真的很對不起，實在是，實在是……”
李素一不解：“黎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高黎說：“小洛把自己關了起來。”
李素一不知道高黎後面說了些什麼，她有些心緒不寧。給高洛打電話，對方還是處在關機狀態。
姨媽看她神色不對，問：“怎麼了？”
李素一說：“工作上的事，沒什麼。”
她又給高洛發了條微信：開機給我回個電話好嗎？
姨媽說：“工作上有事你就先回去吧，明天最後一天，我帶你外婆來輸。”
李素一說：“可是你……”
姨媽說：“明天我休假，帶你外婆輸完液，順便再帶她去你大舅那裡一趟。”
躺在病牀上的外婆也說：“沒得事，你走你的，工作要緊，明天我要來輸。”
李素一隻好答應。
匆匆訂了機票回家收拾行李，期間給高黎發消息說大概晚上九點多左右落地。
高黎回：讓司機來接你。然後又發了一條：真的很感謝。
李素一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坐在沙發上的高黎，那是高黎吧？李素一有點不敢認。憔悴至極。
這是李素一第一次見這樣的高黎，從前的高黎不管什麼時候都是精緻的妝容，打理得柔順的頭髮和一身價值不菲的衣服。
今晚的高黎素顏，頭髮有些凌亂，身上的衣服都皺在一起，一點也看不出是之前那個幹練的高小姐。
李素一把行李放下，說：“出什麼事了？”
高黎看了眼二樓，“他從昨天回來就把自己關在裡面，到現在都沒出來過。”
李素一問：“爲什麼？”
高黎突然雙手捂住臉，嚎啕哭出聲，“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李素一走過去蹲下身握住高黎的手，說：“我去看看他。”
高黎拉了她一把，李素一又蹲在原地，高黎眼神遊離，像是極力在回想什麼，才低低開口：“小洛十二歲的時候，我在國外留學，爸爸在外面有別的女人這件事讓媽媽一直很痛苦，後來他居然把那個女人帶回了家……”高黎說到這裡的時候表情有點扭曲，“小洛一直特別懂事，每天除了上學就是陪着媽媽，可是有一天，媽媽突然打扮得很漂亮，還親自送小洛去畫室，跟小洛說晚上放學給他買他喜歡吃的蛋糕……”
客廳裡只開了一盞昏暗燈，李素一覺得眼前高黎的臉，此時有點陌生，她感覺到了高黎的手有點發抖，和她聲音一樣：“媽媽那天自殺了…… 小洛回家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他才十二歲，在剛好懂得什麼是死亡的年紀，他感受了這種恐懼。”
“我從國外回來參加媽媽的葬禮，小洛窩在我懷裡一直抱着我哭，他說他只有我了，只有姐姐了，可是我課業還沒完，我必須又要走，我說出去給他買蛋糕，讓他乖乖在家做作業，他那時候真的很聽話。他跟在我身後送我出門，他問我，姐姐很快會回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