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裡檀香坐在半掩的窗前，精心挑選的霞紫連雲上裳中那含苞欲放的紫玉蘭栩栩生輝，浸泡過花露的雙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疊放在碎花柔絹羅裙上，修飾好的眉目有意無意地眺望向窗外，彷彿在期待着什麼。
“素瑛，茶可備好了？還有小廚房裡的時興點心可都準備下了？宮裡的擺設沒問題吧？門口有沒有讓奴婢多擺盞花……”像是盼望夫君歸家卻不受寵的妻子，眉目含着渴望。
素瑛垂首：“娘娘，皇上、皇上他會來的……”
“嗯。去門口等着吧。”赫舍裡檀香微笑道。
“是。”素瑛緩緩退出，嘆了口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
突然，一陣明晃晃的光閃過，素瑛擡了眼，有些不可置信：“皇上的鑾駕？”嘴角抹開了笑容，素瑛急忙忙奔走到延禧宮的門口，那明晃晃的光卻也一去不復返了。
失魂落魄。
“喲，看什麼看呢。跟着在這巴望着有什麼用。”趙嬪宮裡的大宮女水芝嘲諷道，“誰不知道聖上的鑾駕是往流雲宮去的，就是你們家昭容在這兒吹冷風吹了一晝夜皇上也不會停下看一眼。”
素瑛瞪她一眼，轉身衣袂一揮，又回了雲煙閣。
不知道何時走出來的姝昭容，搖了搖頭，終究是回去了。
無聲嘆息。
======流雲宮=======
百無聊賴的清檸剛準備睡下，卻聽見門外鑾駕的響聲。
“皇上怎麼來了？”換了寢衣的清檸連聲道，“浣雨，和皇上說，我已……”
話還沒說話，一陣呼嘯風聲伴隨着來人打開了門，“和朕，說什麼？”
彷彿可以察覺到那具身體隱隱的冰冷還有語氣中的溫暖，清檸鎮定了下，福身道：“皇上怎麼來了？今兒不是說了歇在龍宸殿？”
“自是這麼說。不然母后又要朕去聽雨軒。”皇上調侃道，清檸輕輕拉住皇上的手，微笑道，“皇上快坐吧，晚上喝茶不好，溪芙，拿些蜜餞來。”
皇上愣後一笑：“是你貼心。”順着清檸坐了下來。
“皇上。”清檸正色道，“太后娘娘要皇上去聽雨軒，不無道理。”
“你不想朕在這裡？”皇上碎玉般的話語落下，清檸有些語塞：“不是……”
到底要不要告訴皇上……清檸不經意咬住了嘴脣，神情憂慮，恍然想到之前宮中嬪妃有孕的種種，柳氏慘死的情景，不由頹然。
“想什麼呢？”皇上一隻手覆在的清檸的額頭上。
清檸卻跪身道：“還請皇上……移駕聽雨軒。佟佳貴人她，現在是很需要皇上的罷。而且嬪妾今日，有些疲乏，還請皇上……”
他愣了愣，不由得恢復了些九五之尊居高臨下的樣子：“理由。”
“嬪妾……願做賢妃。也希望皇上，做明君。”
皇上皺眉，道：“莫不是聽了什麼……”
清檸低眉順眼，卻堅決地搖頭：“並不是。佟佳貴人如今有了皇嗣，皇上多陪陪她幾分也是好的。”
“那你呢？”
“……嬪妾可以等到以後。”
“以後？”
“是。以後。”
我們的以後。
======聽雨軒========
“怎麼回事，皇上怎麼會不來。”丁香守在宮門前，看天空已經飄下了細細的雨絲，看自家小主有些惆悵的眼神，憤憤道，“貴人不怕，肯定是有人又妖媚了皇上。皇上不是說了今晚歇在龍宸殿罷，卻轉個彎兒又去了流雲宮，怕是她主動要求的吧。貴人才是同批中第一個侍寢的妃子……”
佟佳貴人懶懶的倚在牀邊，低沉道，“終是皇上喜愛傾昭儀。我比她先有孩子，只不過是一時的福氣罷了。”
丁香走到佟佳貴人的身邊，道：“貴人別這麼想，在宮裡頭有孩子纔是有福氣。貴人才真正有福氣，之前那暗害貴人的人沒得逞，就是貴人的福氣。這個孩子肯定會平平安安生下來的，貴人以後會當貴妃的！”
佟佳貴人淺笑：“你就愛說這些吉祥話。”
轉而，佟佳貴人看着自己的肚子，心疼道：“還沒出世的孩子，就受到這些磨難，當真是我無能……”後宮人心深不可測，她又素來不與錦淑妃等高位爲伍，若是皇上對她寵愛無增，如今可要怎麼保全這個孩子？
“那些暗害，還不都是宮裡人做出來的。想想說不定就是貴人身邊的幾個貴人常在做出來的，真是寒心……”丁香道，“貴人，你說，會不會是那個傾昭儀，自己侍寢了那麼久沒有孩子，貴人卻突然有了孩子……”
“別亂說。”佟佳貴人斂眉，只是無心的話語也落在了心上。
門外的雨滴落有聲，“貴人快些睡吧，雨來了，皇上……怕是……”丁香扶起佟佳貴人，佟佳貴人坐在牀上出神，丁香便走去關門。
迎面而來一個明黃色的身影，丁香嚇了一跳，想起了什麼忽的眼前一亮，跪下連聲喜滋滋道：“皇上吉祥！皇上吉祥！”
皇上徑直走過，來到佟佳貴人的內室。腳步輕輕，佟佳貴人並未察覺，呆呆坐着出神。皇上就靜靜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影子鋪上心角，佟佳貴人緩緩擡頭，望見這身影，原本落在心裡的憂慮，不由得化成了淚珠。
“皇上……”
======泠雨軒======
清檸擡手關了窗子，門外的滿目淒涼一併隔絕。
“溪芙，你說，外面下着雨，皇上還會不會去聽雨軒。”清檸低垂着頭道，“皇上會不會受涼了，夜深了，他是否還有精力陪伴佟佳貴人……”
溪芙吹滅蠟燭，溫和道：“是娘娘自己把皇上推開的，可怪不得別人。”
清檸淺淺地苦笑：“我知道。只是在想，從前那些賢德的妃子，在這樣做的時候，是不是也像我一樣，進退兩難。”
“娘娘會這樣想，只是因爲娘娘對皇上有情，若是對皇上早已無情的妃……”溪芙頓了頓，“若是真有這樣的人，便安安心心當個賢良，早已不問世事罷了。”
“可否真的有這樣的嬪妃？”清檸問道。
溪芙吹滅了最後一盞蠟燭，“無情的妃，是有的。只是一開始，都是有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