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如今,她真是一無所有了,只能呆呆的關在閨樓裡,只能終日守在窗前,只能茫然的遠望天際,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些什麼。
不願說話,無論誰和她交談,她都冷若冰霜。
“……府裡的家僕我想分別遣退回家,只留幾個忠心耿耿的老家丁留守看院就好;另外,家院寒寧,我聽管家說,是先生幾年前就收容在葉府的,離了葉府便無家可歸,所以我已同意他留護園子……”
好多天了,每天一大早,他總早起放清波進來侍候她起牀,她躲着不見他,他卻每每能找到她,然後,站在背後,向她交代家裡的一些府上的事宜。他似乎很尊重她這個葉家的繼承人,有事沒事就拿瑣碎之事來煩她……
“前幾天你們葉家的幾個遠族親曾來鬧事,要來代你掌理葉家的生意,我想,你應該對這些人沒什麼好感吧,所以,我將讓揚叔他們打發了,葉家的家業是你的,我會幫你守着!”……”
是的,恍惚中她好像記得是有這麼一回事,幾個一表三千里的遠房親戚曾簇擁着葉雲天來喧譁過,他們一定認爲葉家死了當家,她一個弱女子好欺負。皆是些趁火打劫的無賴,她如何會對他們有好感!
不過那個揚叔能輕易的打發了他們,似乎有些門路!
嗬,有門路又如何了,她不想管,也無力去管。更不想聽,她想躲開這個溫溫淡淡糾纏不清的嗓聲。
才跨了一步,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還有一件事我想與你說一下,再過幾天,我們會回鄉下,春忙在即,我須回去務農了;而你,也該離開這傷心地――”
離開這裡?
聽得這話時,她整個人頓時一僵,沒來由的一陣抽搐,再沒了跋足離去的心思,怔怔的回站到樓窗前睇望從小到大陪她長大的院落,打從心底裡冒起一股寒氣來,木然的心也緊接着經攣起來。
要離開這裡嗎?難道連她唯一的安憩之地也要剝奪嗎?
“我――”她翕開乾澀無光的脣,聲音微微帶着希翼:“能――不走嗎?”
他眼神深沉的凝神着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出殘忍的兩字:“不行!”
強悍的口氣是如此不容置喙。
屋子裡瀰漫起死靜沉悶的氣息,壓得叫人透不過氣。
她不再作任何爭辯,早該預見這個答案,更不該開口問這個蠢問題。
男人,怎容不得女人的不馴,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孫貴族,還是一貧如洗的庶民,這是男尊女卑的悲哀,這是生爲女子的悲哀: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她沒有一點點的自主權。
淚,成串滴落,迷花了哭得紅腫的剪目,霧朦朦的視野裡,她看見一張溫暖的俊臉,淡淡柔煦的凝睇,點點看不清的憐惜――
憐惜?
那真是她渴望得到的憐惜嗎?
是眼花了嗎?
是錯覺嗎?
她感覺到他正用絹帕幫她拭淚,輕柔的動作令她恍若作夢――
曾幾何時,她的炎,也是這般溫情款款的呵護哭泣的她的啊――
“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你,看到你這麼不快樂,叫我也極不痛快――只是生老病死卻不是我們所能抗拒,你能做得就是好好的活下去,人生這條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過得好壞與否全憑你自己去把握,如果你一味的將自己關在牛尖裡,不肯把包袱放下,那麼你只會把自己打垮!我希望你開心起來,所以,必須帶你走,你――明白嗎?”
他將絹帕塞進她的小手,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默默的走出她的眼界。
她愣愣的佇立着,癡癡的瞭望天際那抹變化無常的紅雲――
不明白呵――
快樂?
她不會有了――
生有何歡,死又何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