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德的另外一個任務是防逃跑,一旦開始外出勞動,多半會有人嘗試逃走,他必須完全杜絕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成功的逃脫會給其他人類似的希望。
所以在開始外出勞動的之前,他向執委會要求,派給他看守俘虜的軍事組員都得是特等射手,最好還配上瞄準鏡和夜視鏡。
“要這麼強得人做什麼?”何鳴覺得有些奇怪。
“發現有人逃走的時候可以一擊必殺。”鄔德解釋說,制止的越乾脆利落,越殘忍無情,越能產生效果。等到恐懼度足夠了,就不需要看守也行了。
接着,他把那些說願意入夥的人都打散了安插到各個勞工隊去,吩咐如果有人談論逃跑的事情就可以直接來找他報告。
他並不向這些人許諾什麼,也不給什麼好處。要想得到信任就得表現出賣身投靠的勇氣來。
大概是因爲那場戰鬥給了許多人太強烈的印象,也或許是他們原來過得日子和現在相比相差無幾,反正除了有人反映幾個小地主富農在抱怨沒人來贖他們,家裡的農活沒法做之外,沒異常的情況。
符不二因爲腿上有傷,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去當勞工,而是和其他傷員在帳篷裡休養。每天除了換藥就是吃飯,伙食也還不差,大米稀飯雖然稀,但是管夠。看到幾個海賊的白衣郎中每天進進出出的照看傷勢,符不二還是很欽佩的:到底是醫者父母心。無形中的害怕也少了許多。
受傷的俘虜原來有二三十個,有的沒捱過手術後的恢復死了,有的傷很快就好了,便給打發到到勞工隊去幹活了。符不二的長工馬蓬只是腳崴傷,很快就給送走了,這個長工過去符不二連正眼都不會看一眼,現在他走了反而覺得很留戀了。眼下,自己身邊一個熟人都沒有了。
又過得幾天,馬蓬卻尋了個機會來看他。說自己正在海賊們做工,他現在不叫他們海賊了,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他們“首長們”。這詞聽得符不二很新鮮。馬蓬現在每天伐木挖土。頓頓有白米稀飯吃,三天二頭的還能吃到鹹魚。一天干活也就六個時辰――就是每天被逼着洗澡很煩,不過他也已經習慣了。總得來說日子還算過得去。聽說海賊們給白米和魚吃,這讓符不二有點意外:他家給長工長年吃的都是番薯,要到農忙加犒勞的時候纔會給米飯和鹹魚吃,雖然根本不和自己不搭界,他還是爲海賊們的奢侈而痛心。
馬蓬還說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那自己會動的機器,一會時間就能自己做出幾千幾萬塊磚坯;還有臺渾身冒煙,發出隆隆吼叫的東西,“首長們”不許他們靠近,據說那是一切的力量來源,就是要不斷的添柴,一天用的柴比一村人做飯用的柴都多。其他還有裝在四輪車上的鍋竈,神奇的鋸子,一下子就可以鋸斷一棵大樹……
他說得高興,符不二聽了也不怎麼驚訝:他自己這些日子也見了許許多多新奇的事情。對海賊們的新鮮玩意已經有了一定的思想準備。
“……首長說了,幹活幹得好的,如果願意留下就可以轉職工。”
“職工?不就是當海賊麼。”
“不是當海……賊,”馬蓬小聲的說“當那個還不夠資格。叫職工,小人也不知道怎麼寫得,反正就是一天吃三頓,頓頓有葷得,每月還能休息一天什麼的……”馬蓬有點羨慕的神情。
“呔!你想從賊?”符不二眼看着自己的長工就要墮入造反的深淵,馬蓬的生死存亡他倒是不怎麼在乎,只是怕自己的勞動力要少一個,趕緊提醒他這是條險惡的路。
“我是不敢。老爺說得是,那是要殺頭的。可聽說有人願意。再說眼下縣裡的太爺都拿他們沒轍,我們小民有什麼辦法。”馬蓬給海賊們做了十來天的工,似乎嘴巴也靈活起來了,“反正都是幹活……”
“馬蓬,你這個可是存了胡塗心思!”符不二訓斥道,“朝廷大兵一到,還不是化爲灰燼!你依附海賊,到時候連自己落個從賊的名頭!”
馬蓬張了張嘴,大概不知道說什麼好。
符不二卻乘機打聽家裡有沒有消息,馬蓬說他自己一直在幹活,沒看到村裡來人。而且如今海賊們的開工的地方很多很大,他經常被趕着這邊做幾天那邊做幾天的。都快鬧不清地方了。符不二心裡很着急,想就算要勒索贖金,總也得派人去說票吧。怎麼海賊們連個聲音都沒有?
馬蓬因爲還有活幹,趕緊走了。符不二腿上的傷已經差不多都好了,能夠走動了。遺忘他不敢出去,怕給海賊們看到了當他要跑就砍了。如今看到馬蓬進出很自由,便拿個棍子當柺杖,從帳篷裡出去轉轉。帳篷四周都是鐵絲網,他一看到這玩意就一陣哆嗦,那天打仗的時候,血淋淋的屍體掛在鐵絲網上的情景實在太恐怖了,讓他一直不能忘記。
鐵絲網外面有一座木頭的塔樓,下面百無聊賴的站着一個小海賊,揹着上了短劍的鳥銃,這玩意的威力符不二是見識過得,打起來密得象下雨,槍聲一響,身邊的人就死一片。這麼厲害的火器,別說他們這樣的民團,就是官軍來也夠嗆。不過符不二也清楚指望官軍來解救他們是夢想。大明官軍才懶得來理會他們這些百姓的死活,真要來剿匪,只怕第一個就把他們這些肉票砍了頭去冒功領賞――他到廣州去的時候,這樣的事情聽說了不知道多少――“客軍如匪”。
忽然空氣中傳來了一聲怪異的吼叫聲,又象是爆竹爆炸的聲音。接着是隆隆的轟鳴聲,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紅色的鋼鐵怪獸在咆哮,噴出污濁的黑煙,以不可思議的力量啃噬着地面,眼前的景象即使在最可怕的噩夢中都沒有看到過,符不二的臉色蒼白,差點跌下去。
眼看着鐵板咯吱的作響,這個龐然大物緩緩的移動着,接着一聲嘶吼,一個巨大的鐵鏟猛得從土裡舉了起來,泥土和碎石象瀑布一樣的灑落在四周,一切都顯得那麼驚心動魄、
符不二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這樣的力量,有什麼能抵擋?別說瓊州府的一千多官軍,就是調集幾省人馬會剿,又能如何?他們有這樣大的力量,在這裡大興土木,不是爲了長久居住又是爲了什麼?
想到這裡,他的腦子變得很混亂,到底是福是禍也鬧不清了。一時間蹲在地上,茫然無措了。
鄔德拿着最新的一期《俘虜思想動向》稿子去向執委會彙報。執委會對這批俘虜期待很高,想把他們作爲未來政權建設的種子,所以對這些人思想狀態要求每週一都做出彙報來,以便做出相應的政策調整。
執委會大樓――雖然實際上是做簡易房小樓,但是大家還是習慣性的叫它辦公大樓,以示氣派――現在已經完全變樣了,四面的鐵絲網拆除了,修建起了高高的圍牆,木質的雙開大門前設了崗,辦公樓兩翼新修了兩排平房--俘虜裡既然有泥水匠,修幾間老式的磚木架構瓦房自然不成問題。大院的地面全部鋪上了青磚,還一左一右的修了二個花壇,院子裡停着一輛北京212,還零放着幾輛摩托車和自行車。乍一看,很象60-70年代某個縣城的縣委大院。
鄔德沒有進大樓,直接進了東面的一間瓦房,門前的白底黑字牌上面用端正的美術字寫着“文印室”。這裡就是執委會編輯印刷文件和各種內部刊物的地方。
這種內部刊物從執委會搬到百仞灘就開始編輯了。雖然丁丁吵着要辦臨高時報,但是執委會一直以時機不到爲名拒絕了他的請求,而是讓他負責搞內部刊物。這類內部刊物從全體穿越者穿越到只限執委會傳閱都有。《俘虜思想動向》就屬於只限執委會和理論政策組傳閱的材料,每期只印五份。
文印室裡黑洞洞的,因爲要節約用電,除非工作需要,否則不開燈。屋子很大,裡面有一臺快速油印機,一張從船上取下來的大桌子上攤着蠟紙、鋼板和鐵筆。角落裡是二臺電腦和幾臺愛普生的24針打印機。裝白紙的箱子和印好的文件堆在牆角。
屋子裡沒有人,鄔德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張清樣,象是張單開的小報,頭版有兩個歪歪扭扭的斗大毛筆字寫着蝌蚪文般的文字,仔細看,原來是:《臨高快訊》,下面還有落款:席亞洲題。
席亞洲的腦袋看起來已經好了,都給刊物題字了。鄔德看了起來,該報紙大篇幅報道了“第一次反圍剿”的勝利,誇張的報道當地官府出動了三千人的大軍,但是在我天軍神威的打擊下,僅半個時辰便全部被消滅。雖然署名是本報軍事評論員,但是那那類似戰棋遊戲說明一樣的文體,顯然就是出自在D日不幸負傷的席亞洲之手。
然後是一篇社論,署名:本報特約評論員。評論道:反動的明朝政府必將被我英明偉大的穿越黨徹底消滅。
後是一篇理論文章,介紹馬克思主義,當然,這位馬先生成了出生於萬曆年間的一位隱士。落款是杜雯。不過這文章雖然很長,還列舉了許多數字,鄔德卻始終沒看明白寫得到底是什麼。估計連馬克思自己看了也不知道。
報屁股上,又是一篇文章《臨高農民的血淚控訴》,裡面寫了許多農民的悲慘遭遇。鄔德覺得很眼熟――這不就是小郭審問俘虜之後抄送給他的《審俘記要》裡摘抄來的東西麼。真是天下文章一大抄,裡面還添油加醋的增加了許多內容,其想像力簡直令人髮指。作者很自覺的沒有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