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造武器進口證書和最終用戶聲明,組建空殼海運公司租用貨輪運輸軍火,最終一切都指向曾在韓國服役的前陸軍下士魏斯?蘭度。
在ATF的卷宗裡,蘭度不算是一條大魚,他只能算是這個行業裡無數企圖從中撈一票的雜魚。還輪不到ATF專門來對付他。而且蘭度當時並不在國內,也不在一個美國執法機構可以隨意行動的國家――他正在前南斯拉夫的土地上當他的八小時戰士――準點上班準點下班,加班得有加班費。儘管他的主要客戶是科索沃解放軍,但是他和那些狂熱的阿拉伯志願軍合不來,於是又爲塞爾維亞人服務了。
他爲塞爾維亞人服務的不錯,以至於塞爾維亞的軍火公司就此爲他打開了大門。前南斯拉夫的武器庫成了他的金礦。
儘管他從未被美國及其盟國的司法當局逮捕過,薩琳娜還是牢牢記住了那張在檔案照片上微笑的臉孔。
“魏斯?蘭度先生。”考慮到這是一次秘密審訊,沒有像往常那樣從外事部調徐天琦參加。充任翻譯的是隸屬於特偵司令部曾爲政保局培訓學員的陳思根。
“我們對於過去十年裡你在波斯尼亞和西非幹過哪些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現在請你談一談,你化裝成耶穌會成員來到臨高,到底想幹什麼?
魏斯將手從扶手上邊放到腿上,雖然是在悶熱的夏夜,他感到有些發冷了。總算中國人大發慈悲,沒有把他的手腳都銬在刑訊椅上。這一半是因爲兩個身形魁梧,全副武裝的特工就站在他身後,另一半原因是他的確沒有任何武器。他隨身帶到臨高來的,符合自己十七世紀歐洲軍人身份的劍和簧輪短槍已經被海關沒收。至於蠍式衝鋒槍和手槍,以及剩下爲數不多的彈藥,魏斯在出發前就妥善地包裝好,埋藏在鳳凰山的一個石洞下邊。葡萄牙詩人賈梅士曾在那洞裡吟誦不朽的的《盧濟塔尼亞人之歌》。現在他感到這麼做是正確的,在臨高,一支衝鋒槍救不了自己的命,不過託庇於偉大的賈梅士的英靈,或許他還能把幸運女神的裙子再掀開一點兒。
“在回答這些問題以前,”魏斯的聲音很低,但是緩慢而又清晰。來到十七世紀的亞洲以後,已經快三年沒有說過英語了,他現在的感覺就像在學校裡上閱讀課,當着老師的面極其彆扭地朗讀文章,隨時準備糾正自己的發音:“我是否有幸知道坐在對面與我交談的諸位,你們是誰?”
“你可以認爲我們代表聯邦政府與你對話。”薩琳娜回答。標準的紐約口音,只是語氣就像她的表情一樣冰冷生硬。
魏斯仰起頭靠在椅背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聯邦政府?也許我真該相信你們的鬼話,偉大的澳洲聯邦公民們。你們還是趕緊回去罷,爪哇的荷蘭人馬上就要去拜訪你們的澳洲祖國了。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庫克女士?我忘了現在是十七世紀,還是叫你塔斯曼女士好了。”
他越說越變得激動,越說越快,滔滔不絕的英語裡夾上了許多意大利語和葡萄牙語的詞彙。陳思根的翻譯越發跟不上他的節奏。
“女士,如果你能代表美國政府,這個港灣裡應該停泊着航空母艦――至少也該有一艘兩棲登陸艦,而不是除了一艘早該送進拆船廠的波蘭貨輪就是隻剩下帆船。這個島的每一個城鎮都應該升起合衆國的旗幟,那上邊應該有六十顆,不,最少一百顆星。”
魏斯喘了口氣,繼續說下去:“中國人,你們也一樣。如果有北京的支持,你們已經開着坦克統治全世界了。絕不會只龜縮在一個小縣城裡,讓你們軍隊用十九世紀的前膛槍去防禦十七世紀政府軍的進攻。所以你們和我是一回事,都是跑到這個該死的世界來單幹得。區別是你們的人更多,而我只有光桿一個。我想我沒有說錯吧?”
薩琳娜不爲所動,冷冰冰的看着他。中國人同樣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你不是光桿一個,我們知道你還有同夥。”坐在條桌後邊的一名面相和氣的中國人開口說話了。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軍服,戴着藍色的領章。但沒有任何軍銜標誌,也沒有武裝帶和手槍。空蕩蕩的翻領以上直接拱出一個圓滾滾的腦袋。一看就是一個大人物的派頭。
“當然,我的確有幾個同夥。不過他們現在大概都成了鯊魚的糞便。你很在意他們麼?”
“蘭度先生,請你冷靜一點。你對中國人和中國政府的看法太過於膚淺了。爲什麼不談談你自己呢?這三年你過得愉快嗎?”
你這個老滑頭。魏斯想,這是要我從頭交待吧。不交待是不行的。他閉上眼睛,從鯖魚號在南中國海上遭遇的奇怪風暴開始說起。他一口氣直往下說,其間只有一箇中國人端來一杯水讓他喝了幾口。直到最後說到受李絲雅的僱傭,通過耶穌會的關係來到臨高,只是略去了曾經隨同阿拉貢內斯船長進攻臨高的那一段。坐在長桌後邊的中國人一直忙於記錄,可李絲雅這個名字一出現,就引發了一場交頭接耳的討論。
“你說你受僱於李絲雅,你認識她嗎?”提問的是江山。
“這個女人在澳門很有名氣。她通過耶穌會找到我,拿六百個西班牙比索僱傭我來打聽你們的軍事情報,然後再把這些情報轉手賣給荷蘭東印度公司,價錢翻上十倍。”魏斯聳了聳肩膀:“她還真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咧。”
“李絲雅到底是幹什麼的?是劉香、鄭芝龍還是西班牙人的部下?”某人很關心這個問題。
“都不是,她是個掮客,油水大的時候也會自己動手幹一票。兩年前她撮合過西班牙人和中國海盜劉聯合起來進攻你們,結果損失慘重。所以不管荷蘭人是否開出高價,她對你們始終有着濃厚的興趣。”
“你認得李華梅麼?”
“不認識。”
“她是杭州號的船長。這艘船時而會在澳門停泊。”
“哦,你說得是那個經常客串海盜的女船長。”
“她的確是一位船長。”
“我知道這個人,但是不認識。她不是經常出現在澳門。”
“她和李絲雅有什麼關係?”
“我不清楚。”蘭度搖頭,“李絲雅是個很注意保持自身神秘感的女人。她甚至很少在澳門的街道上露面。”
“談談你船上的朋友們吧,”穿藍灰色軍服的胖子打斷了關於李絲雅的話頭:“他們一共有幾個人,都在哪兒?”
“我想我剛纔已經說過了,”魏斯感到不耐煩了,疲勞、緊張、焦躁以及表面上必須裝出來的若無其事,都在折磨着他的神經。
“兩個菲律賓船員,風暴過後就不見了,我推測他們倆是被風浪從甲板上捲進了海底。還有大副保羅,那個倒黴的德國佬,在駕駛臺上撞破腦袋去見了上帝。最後是與我登上同一艘小艇的朋友――”
“這個人是誰?”
“一個自稱叫黑爾的日本人――也許是美國人。誰知道!反正他說英語,又長着日本人的面孔。他是保羅臨時找來的幫忙的,看樣子應該是個幹過這行買賣的人。”
“這是誰?”
有人把一張照片遞到了他的手裡。這是一個赤裸男人屍體照片,胸膛上有十字形的縫合線。
“這是保羅。”蘭度嘟噥了一聲,“可憐的德國佬。”
“你說得那個一起上小艇的人,此人還活着嗎,他現在在哪裡?”
魏斯咕噥着:“不,你們不要問我他現在哪裡。自從我們的救生艇被海浪掀翻,本地的土著們把我撈上來以後,就再也沒見到過他。如果要打聽他的下落,還是去問尊敬的波塞冬吧。”
“你似乎不怎麼關心你的朋友。”
“我相信你們比我更關心他。”魏斯咧開嘴笑了,這樣的談話比剛纔要有意思:“我更關心自己,所以我找上門來了。我想我帶來的消息和我的船應該不止六百個銀比索。”
倒可以值六發30式左輪手槍子彈。午木這樣想着。他覺得把這個危險分子直接處決似乎是個比較妥當的辦法。但他還是用比較溫和的口氣說:“魏斯先生,你夾帶在服裝和香菸中間的那幾支手槍,顯然不像毒氣彈那樣具有可以登上報紙頭條的轟動性。至於那點少得可憐的子彈還不夠我們打上一個小時的靶。這幾支步槍和機槍,恐怕供應給一支很小的游擊隊也未必夠用。但是任何政府都可以據此沒收你的船和貨物。因此你的船已經成爲過去式了。”
在場的人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目光看着他。蘭度知道,該打出自己的王牌了。否則很快這王牌就會變得一錢不值。
但是一旦打出去,自己就只能徹底的聽從命運或者是這夥中國人的最後安排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