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城中守軍已經人心渙散。
上半夜驅逐婦孺老弱,城裡騷亂頻起,城中火苗旋起旋落,在早有準備的民壯的拼命撲打下始終沒有擴展成全城大火。留在城內準備縱火大掠的一千多狼兵因爲各處都有戒備,加之“友軍”和壯丁隊的抵抗,多處劫掠都未得手。後半夜開始城外的高音喇叭廣播揭露了放火的陰謀,使得城中殘留的百姓和壯丁們愈發鑑定了抵抗的決心,因而亂兵們一部分盤算逃命,還有些人尚未死心,準備着天亮之後集結成大股人馬,在上風處全面放火。
在這種守軍百姓各懷心事,人心渙散的形式下,守衛城北的兵丁人人自危,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昨日壯丁隊就按照“上峰的命令”把堵塞的城門給挖開了――據說是要放百姓出城。然而晚上卻沒有百姓從這裡出城。如今城門是已經挖開了,也無命令說要重新填上。
大雲門的甕城和城門在前幾天的炮擊中就已經被擊毀了,不把城門堵上那就是徹底的門戶洞開了。守將下令重新堵上城門,沒想到挖開的時候很積極的壯丁隊這會卻裝聾作啞,根本不把命令當回事,若說要動粗逼迫他們去幹,大有立刻亮傢伙直接開乾的架勢。最後只能用些拒馬和塞門刀車堵上缺口。
當面的髡賊倒是沒什麼動靜,並無人喊馬嘶的情形。大約一時半會是不會進攻了。
因爲害怕澳洲人的狙擊,城頭除了幾盞燈火外,各處都不點燈也不打火把。一片死氣沉沉。
這會,大雲門外負責梧州城北主攻的朱全興部已經完成了作戰準備。參加進攻的各個連隊吃了應急乾糧,按照進攻序列已經排成了縱隊,爬城使用的梯子、繩索,爆破城門使用的炸藥都已經準備就緒。
他的第2營陣地距離大雲門外的營壘只有兩百米左右。城頭上的紅夷大炮早已經被的炮兵打得啞了火,即使在白天塹壕裡的士兵都不必顧忌明軍的炮火,反倒是狙擊手逼的城上的明軍不敢露頭。
此刻,佈置在前沿的火炮都沉寂着,炮手們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對面黑黝黝的城牆,他們還沒有得到開炮的命令。
此時,在黎明前的最黑的夜色掩護下,梧州城東北側,第2營的輕步兵連的前鋒已經摸到了明軍營壘前只有三十米的距離上。輕步兵們以三人一組,三組一隊,每組以三角隊形前進。每隊交替前進,一隊前進,另一隊就地臥倒掩護,待前隊前進一段距離左後就地停止臥倒時,後隊再在前隊的掩護下起身前進。
輕步兵連的任務是打掉大雲門外掩護城門的營壘,保證後續的戰鬥工兵能夠及時投送炸藥。
大雲門外的營壘在這幾天的炮擊中受了很大的損害,許多壕溝被轟塌,壘牆也被轟坍了多處。因爲輕步兵的不斷的狙擊,出來搶修的民壯兵丁死傷很大,所以最後只是草草的將缺口是用塞門刀車和土筐臨時封閉起來。
此刻一名壘牆上的哨兵似乎發現了什麼,然而天色漆黑他什麼也看不到――因爲害怕被伏波軍的狙擊手盯上,營壘上不敢打火把――只能聽到不遠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響,這聲響愈來愈愈大,愈來愈近。
他頓時汗毛直豎,頓時轉身大叫道:“敵―襲―”
就在他喊叫的同時,一枚紅色的信號火箭突然在澳洲人的陣地上升起。天色開始放亮了!
進攻開始了!
那些被哨兵驚醒的官兵們往外張望,卻見幾十名澳洲人已經開始越過坍陷的壕溝,有的直接攀上壘牆。
“抄傢伙!敵人上來了!”
隨着一連串的尖叫聲,營壘裡的守軍全都被驚動起了,將佐們大聲的嚎叫着,帶着親兵驅趕着兵丁上營壘應戰。
就在這時候,等着這一刻的炮兵們立刻將拉火管塞進火門,掛上拉索,炮手一個轉身,火炮震動着,噴吐出火紅的炮彈,朝着大雲門方向飛去。
第一輪炮彈飛進了營壘,將倉促起身奔向營壘的官兵打得骨折筋裂,斷肢橫飛。營壘中慘叫不迭,亂成了一團。
爲了防止誤傷,掩護的炮火只打一次。原本張大炮還計劃轟擊大雲門城牆上的目標,不過城牆上其實什麼都沒有了,城樓被轟塌燒燬,有的地方連女牆城垛都被打光了,實在沒什麼可打的,只好停火。
打前鋒的輕步兵排在炮火的掩護下,瞬間便衝入了營寨,配屬給他們的戰鬥工兵揮舞着斧頭和抓鉤,將堵塞缺口的刀車和土筐迅速的劈開拉倒,清理出幾個突破口來。一個炮兵班飛快的拖拉着12磅山地榴通過工兵搭設的跳板越過壕溝。
後面輕步兵在前鋒的掩護下,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越過了明軍挖掘的壕溝,衝進了營壘。除了少量放哨的明軍,大部分駐守在營壘裡的明軍都在睡覺,猝不及防中許多人還來不及拿起武器便死在了輕步兵的子彈或者刺刀下。梧州北城的守將,此時也被槍聲驚醒,知道了澳洲人來攻了,稍加鎮定之後,便組織起部隊準備反擊出去。
這守將也是伏波軍的老對手了,正是參加過澄邁大戰的前火器營守備李陌刀,李陌刀不像其他人那麼會鑽營,逃回來之後一直沒什麼官運,勉強託人運作,在東山防瑤參將麾下當了個火器營千總混日子。
李陌刀算是軍中的“技術幹部”,有些本事,然而太過耿直,不太會拍馬鑽營――何況他也沒幾個銀子能夠鑽營。東山參將的人馬退到梧州,他卻突然“官運亨通”起來,不但升官,還被委派帶上了新建的“梧州火器營”。
然而這所謂的“梧州火器營”一成立,就被派在了守城戰中最兇險的城門外的營壘中。前幾天被大炮猛轟了一陣,營壘毀損大半不說,兵丁連死傷帶逃走就少了一半人。
李佰刀這個人雖然不算什麼忠臣良將,但是起碼還知道吃誰的糧爲誰賣命。倒沒起了逃跑的念頭,也約束着麾下的兵丁不要去參加搶掠――這倒不是他有多愛民,實在是這樣的形式下若是縱容兵丁出去搶劫,部隊會很快解體。
憑着稀拉的槍聲,李陌刀知道,現在滲透進陣地的澳洲兵不會太多,但如果不馬上把他們趕出陣地,等澳洲人的大部隊殺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只有挨宰的份了。
於是當即點起自己麾下的親兵,再加上一些精壯,好歹是湊了一支一百來號人的隊伍,拿着刀槍團牌。推着幾門填好火藥彈子的佛郎機,從大雲門挖開的缺口處殺出。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點幾門弗朗機,接着便一聲吶喊涌上去廝殺。
弗朗機炮的轟擊射倒了前面的幾個伏波軍士兵,然而這個時候炮兵已經把兩門12磅山地榴拉過了營壘的缺口,李佰刀這一百多出城反擊的人馬立刻就撞在了炮口上。山地榴噴射出了火舌,霰彈從炮膛內射出,橫掃城門口,在一片煙霧和慘叫聲中,反攻被瞬間瓦解,李陌刀右手手臂也中了一彈,血流如注,頓時暈死過去。
輕步兵連奪下城門後,戰鬥工兵發覺自己已經無事可做,城門口的泥土被挖開了,城門也早就被炮火擊毀,他們所能做的便是用斧子清理塞門刀車和拒馬。
輕步兵用刺刀驅散了聚集在藏兵洞和城牆上的守軍,有些地方暴發了相當激烈的白刃戰,但是大多數情況下守軍要麼一鬨而散,要麼跪地請降。北門的壯丁隊從一開始便掛出了白旗,人人左胳膊上繫着白布條子。
“大雲門拿下了!”消息傳回朱全興處,他立刻下令:“各連按計劃行動,用最快速度!”
這時候,米糧業公會裡,一宿未眠的駱陽明瞪着通紅的眼睛爬在屋脊上眺望着炮聲隆隆的城北方向――他不知道伏波軍會從哪裡進攻,但是大雲門的槍炮聲說明首長已經開始進攻了。這多少讓他感到鬆了口氣:只要伏波軍開始進攻,官兵不過是土雞瓦狗爾!
但是他也在擔心,城裡的亂兵會不會徹底的瘋狂起來。要知道昨晚堪稱驚心動魄。各處都有亂兵行劫縱火。連米糧公會所在地也被一羣亂兵襲擾,幸而有當地的衛所軍在,公會的各位老爺又捨得用銀子,一場亂鬥之後留下幾十具屍體和滿地鮮血,總算沒把各位老爺和他們的家眷都當“肥豬”給捆了去。
但是有武裝保護的地方並不多,本地軍隊的力量是有限的,只能保護一些重要的地方。許多街坊靠着壯丁隊和街閘堵住了亂兵,撲滅了火災。但是也有不少地方被亂兵禍害:殺人、**、搶劫……一些地方來不及撲救,延燒了數百戶人家。駱陽明在米業公會的屋頂上看着城區此起彼伏的火光,聽着哭喊和叫罵聲,心如刀割――這場人禍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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