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海瑛驀地一怔。
儘管她早就已經預料到了,但是聽到熊飛親口承認,她還是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唯一的希望就這樣從高處跌下,摔了個粉碎。
連她都被關在了這裡,林遠山怎麼可能倖免?
都是因爲她!
如果因她的緣故而壞事兒,她就算死上千萬次也無法贖罪。
事已至此,跟熊飛硬碰硬是完全佔不了便宜的,她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理智的分析一下目前的情況。
她和林遠山同時出事,卻被關在不同的地方,由此可以推斷出來他們有各自不同的利用價值。
如果,林遠山真的在林啓鋼手上,現在卻還讓熊飛來問她有關於遺囑的事情,那就說明林啓鋼並沒有從林遠山那裡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林遠山都沒說,她就更不可能說了。
她不確定林啓鋼會怎麼對付他們,但只要遺囑的內容一天不對外公佈,至少他們都還是安全的。
除非,林啓鋼有能耐讓林遠山修改遺囑。
但,很明顯,這是不可能的。
蔣海瑛深吸了口氣,道:“熊飛,你去告訴林啓鋼,如果他什麼都不做,原本屬於他的自然會是他的,但若是林老在他手上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保證他想要的,到了最後反而會什麼都得不到。”
熊飛見她的態度如此強硬,頓時就惱火了。
“都死到臨頭了,你不關心關心自個兒,卻還在念着那老頭子的安危,蔣海瑛,我們還沒離婚呢,你就給老子戴綠帽子戴得很爽是不是?”
“我說不是,你信嗎?”
“你!”熊飛蹲下身來,伸過手去捏住蔣海瑛的兩側臉頰,咬牙切齒的道,“行!你不肯說是吧?我沒法子,林啓鋼會有法子,那你就給我在這兒好好待着,你侍奉了那老頭子那麼多年,生不能撈個名分,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到時候我讓你們一起死!”
熊飛氣得青筋暴現,話中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他是真的,恨!
他的出身並不好,生在一個普通工人的家庭,自己也沒什麼大作爲,唯一的優勢大概就是體格健壯,長相俊朗。
年輕的時候,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也不少。
他和蔣海瑛是相親認識的。
那一年,他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帥小夥,而蔣海瑛卻已經三十五歲,算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可是,她勝在長得漂亮不顯老,而且能力出衆,事業有成。
在他還成天在混日子,一無所有的時候,她卻已經是林氏集團董事長的首席秘書,年薪超百萬。
權衡之下,熊飛放棄了那些與他年齡相仿的女人,對蔣海瑛展開了猛烈的追求攻勢,他足足追了她一年多,兩人才步入婚姻的殿堂。
婚後第一年,蔣海瑛生下了他們的兒子熊天明。
他們的婚姻,其實也曾有過一陣子的美好。
可,也就是一陣子而已。
兒子未滿週歲,就出現了問題。
熊飛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得知蔣海瑛從走出大學校門開始就在林氏工作,其實早就對自己的頂頭上司林遠山情根深種。兩人既是上下級的關係,又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蔣海瑛年輕時拒絕了身邊所有的追求者,並且拖到三十多歲還沒解決人生大事,就是因爲對林遠山始終沒法忘情。
無奈林遠山是個家室的人,而且論年紀都可以做蔣海瑛的父親了。
蔣海瑛在林遠山身上耗盡了所有的青春年華,卻還是等不來一個結果,最後也許是她自己死了心,也許是迫於流言蜚語的壓力,她才隨便找個人嫁了。
於是,熊飛就此認定,自己只是個備胎。
夫妻關係就此惡化,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鬧離婚,已經鬧了許多年,蔣海瑛下不了決心是因爲他不肯放手兒子的撫養權,而熊飛不願意離的原因,恐怕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在他心裡,這件事情就是深埋在他心頭的一根刺,他不願意跟姓林的人有任何瓜葛,但是又捨不得捨棄蔣海瑛在林氏賺到的錢。
就在這種矛盾和糾結中,一直這麼拖了下來。
直到,林啓鋼派人來找到他……
他知道,機會來了。
因爲,他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啊!
他和蔣海瑛之間早就已經沒有什麼夫妻感情了,在他看來,蔣海瑛之所以心儀一個年紀那麼大的老頭子,還不是因爲林遠山身家豐厚嘛!
男人嘛,一旦有了錢,什麼都有可能。
只要他乖乖配合,林啓鋼會給他好幾輩子都掙不來的錢,而且還可以讓林遠山那個老不死的一點兒教訓,何樂而不爲呢?
蔣海瑛的嘴巴很緊,什麼都不肯透露,是他預料當中的事情。
熊飛了解蔣海瑛,所以頂多只是在言語上表達一下自己的憤怒,並不過分逼迫,因爲他心裡已經在盤算着,既然可以利用兒子讓她上當一次,那不如再在這個方面下點兒功夫,既省心又有效。
熊飛走了。
蔣海瑛當然不知道,他臨走前居然存有這樣的心思。
她現在一心只想着不管用什麼辦法,甚至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從這裡逃出去,事情是因她而起,絕不能因爲她而變得更加糟糕。
林啓鋼既然都已經按捺不住將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那就說明林遠山所有的猜測都是對的。
林啓鋼心狠手辣,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林遠山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事實上,比起蔣海瑛如今的境況,林遠山就好得太多了。
同一個夜裡,在蔣海瑛爲了他的安危而擔憂時,林遠山卻正在林啓鋼的公寓裡,悠然的修剪着盆栽。
這些天,他的生活一貫如此。
白天不是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就是坐在陽臺外面曬太陽,林啓鋼怕他煩悶無聊,還特地從花鳥市場買了兩隻鸚鵡和一池子的金魚,還有各種名貴的花花草草,讓他可以打發時間。
此時,他正在客廳裡修剪着盆栽,臉上一派悠然。
晚上九點整,林啓鋼準時回來了。
這套公寓原本只有林啓鋼一個人住,現在再多了一個林遠山,多了一個人,卻並多不出一分的熱鬧來。
這麼多天了,林遠山與林啓鋼之間從未有過任何的交談。儘管如此,林啓鋼還是把這太上皇當成菩薩一樣供着,即使他對任何人都凶神惡煞,但是面對這位老父親,他難得的和顏悅色。
“爸,你還沒睡呢?”
“……”
林遠山不答,甚至連專注於盆栽上的目光都沒有移開過。
經過這些天的沉默相對,林啓鋼早就已經習慣了,他在玄關換了鞋,一邊往裡走一邊說道:“我聽保鏢說你今天又沒怎麼吃東西,不知道是不是B市的飯菜不合你的胃口,聽說城西那邊有家H市風味的餐館,他們的主廚可是H市本地人,做出來的口味很正宗,我特地去給你打包了外賣回來……”
林啓鋼說着,親自將打包回來的餐盒放在客廳的茶几上擺開。
“你嚐嚐看吧,如果冷了的話我給拿去熱一下,如果還是不合胃口,我改天讓人回H市把家裡的廚師給請過來……”
“……”
林遠山還是不說話,別說是茶几上色香味俱全的外賣了,就連林啓鋼這麼大個人杵在他面前,他都連看也沒看一眼。
林啓鋼的身上自小就籠罩着林氏給予的光環,再經過半輩子的打拼,怎麼也算是個一呼百應的人物了。
然而,他現在卻不得不拿熱臉去貼林遠山的冷屁股。
貼了,還得不到迴應。
他的心裡其實是惱怒的,卻只能強忍着。
“爸,你倒是說句話啊!你看你本來身體就不好,這段時間都瘦了,若是再不好好的補充些營養,我怕你這身體熬不住啊!我……”
話沒說完,林啓鋼就自己停了下來。
因爲,一直面無表情毫無反應的林遠山忽然擡起了頭,朝他望了過來。
“怕嗎?”
冷幽幽的聲音忽然響起。
那一刻,林啓鋼差點都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聽,原本以爲還要費不少的工夫,沒想到林遠山冷不丁的就開了口。
怕嗎?
他這麼反問了一句。
縱然是林啓鋼這種處變不驚的人都有些愣住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林遠山這問的是什麼,趕緊道:“當然,你失蹤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到處的派人找你,你看你都這麼大歲數了,一個人在外面萬一有個什麼的,你讓我……”
“這麼說,你是在關心我的身體?”
“我能不關心嗎?你是我爸!”
“也是……你能不關心嗎?甭管什麼爸不爸的……所以啊!你這派人二十四小時守在門口,還將這屋裡的網線電話線都斷了,是怕我一個老頭子萬一又走丟了,萬一有個什麼的,是吧?”
“……”
林啓鋼愣了一下。
這話中,有話。
他想從林遠山的臉上看出點兒什麼端倪來,然而要論誰的心思更深沉的話,林啓鋼已經算是個中佼佼者了,可林遠山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的眸中平靜至極,彷彿天大的事情也掀不起任何的波瀾來。
林啓鋼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畢竟是這麼明顯的事情,他們都想把對方當傻子,可誰也不是真正的傻子。
“知道我這些天爲什麼一直沒跟你說話嗎?”
林遠山忽然開了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