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麼……”
江清淺有些怔愕,情急之下,她連稱呼都省掉了。
樑昊天卻像是早料到了她會說什麼一樣,打斷道:“已經到飯點了,我請你們吃晚飯再送你們回去吧?”
這話聽起來像是一個疑問句,但他卻沒有要徵求她意見的意思。
因爲沒等江清淺同意,他就直接扭轉方向盤開進了輔道,目標明確的駛向前方的一家西餐廳。
“樑昊天!”
江清淺低呵了一聲他的名字,便緊抿了脣。
她不再言語,只是用凌厲的眼神瞪着他,以此表示對他自作主張的不滿。
雖然貌合神離,但他們畢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幾年,不得不說樑昊天對江清淺的性子是十分了解的。
多年冷戰,她卻從未跟他大吼大鬧過。
因爲有孩子。
此刻亦是如此。
安安寧寧在場,即使她心裡有所不滿,也不可能當着孩子的面跟他發脾氣,樑昊天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得以順利的將車開到餐廳門口。
車剛停穩,江清淺就馬上從副駕座上下來。
三個孩子也陸續下了車。
樑昊天走在最後。
將車鑰匙丟給餐廳的泊車小弟之後,他馬上追了上去。
“淺淺……”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也許江清淺會不顧外面下着大雨,扭頭就走,但爲了安安寧寧,她不允許自己如此任性。
她極力壓制住心中的不悅,耐着性子對樑昊天說道:“你帶着小宇吃飯吧,我和安安寧寧回家吃就好。”
“你非要跟我這麼客氣嗎?”樑昊天黯然的問道。
江清淺則避開了他的目光,輕聲道:“我只是覺得,不用這麼麻煩。”
“這有什麼麻煩的,前幾天你還一直替我照看小宇,就當是禮尚往來。”
“可是……”
若換作是別人,一起吃頓飯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現在是樑昊天,他們雖然離婚了,但無論在任何時候,他都沒有掩飾過想要和她破鏡重圓的決心,這讓她備感壓力。
她拼命的找着理由,“可是,我們都習慣了在家裡吃。”
樑昊天道:“我知道……我還不瞭解你嘛,你習慣接了孩子之後還親自去買菜回家做晚飯,但是今天這麼大的雨,你就帶了一把那麼小的傘,你讓孩子怎麼辦?”
“我……”
江清淺抿了抿脣,欲言又止。
他是瞭解她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只是她以前的習慣,自從她的生活裡多了一個慕紹庭,就幾乎沒有爲這些瑣事操心過。
這些轉變,她沒必要和樑昊天多說。
樑昊天接着又道:“就是請你們吃頓飯,我沒有別的意思,況且你看孩子們在一起玩得挺好的……”
江清淺心裡糾結着。
孩子的世界那麼純粹,他們知道什麼呢?
就算是曾經有過種種不愉快,也可以冰釋前嫌,他們哪裡懂得大人之間還有種關係叫做相忘於江湖。
江清淺有時候是極其固執的。
樑昊天深知在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其實掩藏着一顆難以撼動的心,一旦她決定了什麼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既然她不爲所動,他便開始在孩子身上下功夫。“安安寧寧,小宇說他可喜歡跟你們一起玩了,還說寧寧跟他分享很美味的點心,一直唸叨着讓我請你們吃飯。”
“……”
安安寧寧都乖乖的跟在江清淺身邊,低着頭,紛紛沉默。
樑昊天卻蹲下身來,又道:“怎麼都不說話?一段時間沒見你們,現在都已經不認識爸爸了嗎?”
他依然自稱是爸爸。
這兩個字,落在兩個孩子的心裡頭,分量無比沉重。
就連安安小臉上的神情都有了波動,他將頭垂得更低了,依然沒說話。
寧寧卻咬了下粉嘟嘟的脣瓣,在樑昊天殷切的目光下,終於張了小嘴,從喉嚨眼裡嚶嚀了一聲,“爸爸……”
這一聲輕喚,讓兩個大人都是百感交集。
樑昊天應了她,心間竟涌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感動來,江清淺則是怔愣了一瞬,她沒有去阻止,因爲不知該如何向孩子解釋。
最終,他們還是一起吃了晚餐。
有些事情,也許時間就是最好的解釋。
對於安安寧寧而言,至少在他們還沒離婚之前,樑昊天算是個合格的爸爸,所以孩子對他是有感情的。
離婚之後,懂事的他們也很少會問爲什麼爸爸不跟他們在一起了。
江清淺一直都企圖逃避這個問題。
確實,將回答不了的問題丟給時間也許是明智的。
時至今日,敏感的安安早就知道了樑昊天不是他們的親生爸爸,卻已坦然接受;單純的寧寧或許曾困惑過,但是由於慕紹庭的填補,讓她也適應了新的生活。
爸爸這個詞,也就只是個稱呼而已了。
整個晚餐的過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熬。
樑昊天沒有任何讓她爲難的舉動,安安寧寧對樑昊天和小宇也並沒有表現出排斥,也許在小孩子的世界裡,那些過往早已時過境遷,只有大人還在耿耿於懷罷了。
晚餐結束時,天已經黑了。
從餐廳出來的時候,雨勢已經減小,終於有了停歇的跡象,江清淺抱緊雙臂,卻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起初在幼兒園門口想要攔出租車的時候,身上被濺了些許雨水,那個時候還沒有察覺,可是在暖氣充足的餐廳裡吃了一頓飯再出來,冷熱交替之下,竟感覺到了絲絲涼意。
她搓了下手臂,剛一吸鼻子,肩頭忽然一暖……
回眸之際,男人英俊的面龐已近在咫尺。
那氣息,卻不是她所熟悉的。
她下意識的想躲,但是那雙手卻按住了她的雙肩,帶着男性氣息的西裝外套已經牢牢的裹在她身上。
“披着吧,別感冒了。”
樑昊天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淳厚,且溫柔。
江清淺本能的拒絕,看着他只穿着單薄的襯衫,一邊想要將他的外套從肩上扯下來,一邊道:“不用,我也不是很冷,你……”
“淺淺!”
他打斷了她,在和她對話的時候,他大多數時候只能無奈的嘆息,“你沒必要跟我逞強,就算我們做不成夫妻,那你就把我當成普通的朋友總沒問題吧?我只是怕你冷,沒別的意思……”
他今天一直跟她強調,沒有別的意思。
男人爲女人披外套,其實也可以理解成單純的紳士行爲,這只是他把她當成朋友的一個舉動。如果她一味拒絕,反而顯得多心了。
可是,和前夫做朋友這種事,在她這裡註定了就不是什麼好事兒。
樑昊天將他們送到家時,雨已經停了。
寧寧靠在江清淺懷裡,已經開始昏昏欲睡。
樑昊天過來替她打開車門,順手想要從她手中接過孩子,江清淺遲疑了一瞬,鬆手將孩子交到他手上的時候還說了聲謝謝,然後自己才彎腰下車。
然而,當她想抱回寧寧的時候,樑昊天卻沒有鬆手。
“寧寧累了,我送你們上樓吧?”
他的提議更像是一種試探,小心翼翼的,可在江清淺看來既突然又突兀,她不願去深究他是不是依然‘沒有別的意思’。
拒絕他,似乎已經成爲她的一種習慣。
“不用了!”
在樑昊天的期盼之下,她說出了自己的理由,“已經晚了,不方便。”
好一個不方便!
樑昊天又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倔強,就算她默許了他以朋友來定義他們現在的關係,卻不代表她會同意一個男性朋友在天黑之後光顧她的家。
樑昊天頓時有些挫敗,卻不敢步步緊逼。
“那好吧!早點休息。”
說完,他終於鬆了手,將寧寧還給了她。
在他們交接的過程中,原本已經在迷糊犯困的寧寧終於悠悠清醒過來,擡起小手揉了揉眼睛,小腦袋剛靠到江清淺的肩膀上,馬上又立了起來,緊接着是一聲欣喜的驚叫……
“怪蜀黍!”
江清淺立刻怔住。
寧寧的瞌睡蟲瞬間消失無蹤,她扭動着身子從江清淺身上滑下來,然後撒開腿就飛快的跑過去。
江清淺回過頭,看着寧寧撒歡似的奔向慕紹庭。
慕紹庭趕緊彎下腰接住了她,再高高抱起。
寧寧摟住他的脖子在撒嬌,“怪蜀黍,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媽媽是壞人,哼!她一個人偷偷的跑去看你都不告訴我,我想死你了……”
慕紹庭脣角揚起一抹笑,兩人親暱的面貼面。
他明明就對寧寧笑得那麼溫柔,可是當兩人的目光隔空接觸,江清淺卻感覺到來自他眼中的熊熊怒火,似乎快要灼傷了她。
她的第一念頭就是……
完蛋!
這是要吃醋的節奏。
某人吃起醋來,後果很嚴重。
而她身邊還杵着一個樑昊天,即使說好了只是朋友,但回想起以往他們碰面的情形,江清淺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已經在考慮這兩人萬一打起來要如何收拾殘局了……
然而,她想象中那刀光劍影的情形卻並沒有出現,因爲向來也不肯服輸的樑昊天居然在這個關頭上讓了一步。
“淺淺……”
他像是沒看見慕紹庭一樣,依然笑容和煦,“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另外,今天的晚餐有你相伴,我很愉快!”
最後這一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聽起來不太對勁了。
他已經說了先回去,但卻站在原地沒有動,目光緊鎖在她身上,江清淺這纔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披着他的外套,她趕緊手忙腳亂的將外套取下來還給了他。
樑昊天帶着小宇離開了,雖然避免了兩個男人的爭端,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較勁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