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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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主人的清和殿一片寂寥,在這幽夜裡宛如一座荒廢的宮殿。和瑾離開纔不過十數日,宮人們便都人去殿空。先前張燈結綵,喜綢掛滿了殿堂,如今花圃無人修理,宮燈無人添油。再回想往日裡蓬勃的朝氣,更不免教人心生一縷悲愴。

時光漫漫,物是人非,是即恆在人世中體會最深的寂寞。

他一時被舊景觸動了心緒,翻身躍入高牆,披着皎潔的月光,沿着記憶裡熟稔的長廊漫無目的地走。幽夜裡傳來一絲嚶嚶的哭泣聲,在空曠的宮殿裡悄然迴響,即恆心頭一跳,急步向着聲音來源處趕去。

他沒有想過還能有機會回到這間大通鋪,最終停在這裡的時候內心亦是百感交集。哭聲就是從這裡面傳出來的,即恆輕輕地推開一道門縫,月光立刻趁虛而入,捕獲了門後那雙柔婉纖細的赤足。

那雙腳受到驚嚇,下意識地往暗影處瑟縮了一下,哭聲也在同時消失。即恆透過門縫看到一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少女,烏墨般的長髮散落在腳邊,宛如一朵黑夜中盛開的墨蓮。她環抱起身體緊張而戒備地望着他,一對水霧朦朧的眼眸還未來得及掩飾悲意,就這麼直盯盯地暴露在月光中。

即恆凝着她,忽然脫口輕喚道:“……和瑾?”

和瑾僵硬地望着他,一語未發。過了好一會,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似終於自驚懼中緩過神來,繼續埋頭大哭起來。

原來她還是小蛇娘。

即恆不由地泄了氣,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在哭相狼狽的小蛇娘面前蹲下來,無可奈何:“你怎麼會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暮成雪在哪裡?”

小蛇娘哽咽着擡起頭,語不成聲地哭訴道:“他瘋了,要殺我,讓我快跑……我……我循着你的氣息,就找到了這裡,以爲你在這裡……”

暮成雪要殺它,又讓它快跑?即恆一頭霧水,可旋即就想通了緣由。

莫非暮成雪因爲妖毒入體,喪失了心智?倘若如此,真可謂雪上加霜,今夜恐怕當真難以活着離開皇城了。

即恆心中一片亂麻,看着驚嚇過度而淚流不止的小蛇娘,不禁長嘆道:“別哭了……”

他伸手輕輕拭去和瑾臉上的淚珠,凝着她的眼睛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具身體的主人,包括你原本的宿主,她們都是很堅強的人,絕不會輕易掉眼淚。怎的你這麼膽小,還哭得這麼難看,難怪要被人嫌棄。”

他本意是爲了寬慰小蛇娘,誰知小蛇娘聞言擡起頭,直直地盯着他說:“你又不是她們,你怎麼知道她們就不想哭?”

即恆驀地就怔住了,許久都回不上話。

他忽然想起天牢幽暗的火光下,和瑾震驚而無措的目光。水光已經蘊滿了眼眶,卻遲遲僵持着不肯落下。

因爲堅強,就可以去傷害嗎?因爲她不是寧瑞,不是麥穗,不是任何一個會被人溫柔對待的柔弱女子……所以他在說出那句話時,心腸就能格外的硬?

“對不起。”即恆沉默良久,挪動腳步在小蛇娘面前蹲下,他凝着她被水光洗得分外清亮的眼眸,喃喃低語,“那是我後悔的一句話……我無數次後悔,想將那句話收回來……”

“對不起……”

幽靜的屋子裡迴響着一遍又一遍的歉意,和這歉意中飽含的無力和痛楚。小蛇娘眨了眨眼睛,頗有些不知所措,它吸了吸鼻子嘟囔說:“也沒有……那麼嚴重啦。”正苦惱明明被安慰的應該是自己纔對,它忽然想到什麼,興高采烈地對即恆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主人。你要是現在就兌現你的諾言,給我一具人類的身體,那我就不計前嫌全都原諒你啦。”

那副雀躍的笑容讓本已蒼白的臉色重新煥發了光彩,就連眼睛裡也彷彿裝滿了整個星空,力掃所有陰霾。即恆不知有多喜歡看和瑾笑的樣子,爲了這個笑容,他感覺今夜所有的傷痛都值了。

他的手本就因爲美濃姬的蠱毒而日漸麻痹,被暮成雪砍了一劍都沒有太大的痛苦。別說是贈給小蛇娘一點血,就算把整條手臂都給它下飯,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困難。

正要答應,一個聲音驀地掠過了腦海——

你既已決定重回人之卷,今後就莫要再與那些魑魅魍魎有所瓜葛。這不僅是爲了你自己,也是爲了今後要與你一同面對命運的姑娘。切記,切記。

小蛇娘一臉期待地等着即恆,即恆卻遲遲不見有行動的意思,它皺起眉頭敏銳地追問道:“我可是拼上了小命,你不會是想賴賬吧……”

即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連忙說:“多大的事,我怎麼會賴,可現在最要緊的是先活着離開這裡。”他心裡正發愁,面上也只好佯裝鎮定,看來回來得再去找天機閣老商量商量。

“好了,歇夠了就快起來逃命。”怕小蛇娘一雙毒眼發覺真相,即恆趕忙站起身準備走。不料小蛇娘卻穩坐如山,拽都拽不動。即恆以爲它在鬧彆扭,便有點着急,“現在可不是任性的時候……”

話還未說完,他就看到小蛇孃的表情不知何時已變成了恐懼。它睜着一對大眼睛向他發來求救的目光,脣邊似囈語般泄露出一絲恐慌:“主、主人……救我,我動……不了了……”

意志強大之人能從妖異的操控中奪回自己,世間任何一處都存在着獵食與被獵食。即恆立時就明白了小蛇娘危險的處境,它若不能馬上脫離和瑾的身體,將會很快被和瑾的意志所吞噬。

可爲了能夠順利地迴歸人之卷,他卻不能再與非人之物產生聯結。

“主人救我……”小蛇娘悲慼的求救聲微弱得似蚊吟,只有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寄託了全部的希望。

那種期盼的眼神讓即恆心裡倍感壓力。爲了和瑾而犧牲小蛇娘?雖說只是一隻弱小的精魅,還是一個加害他的對手留下的遺物,可當真見死不救,恐怕這一輩子都會心有不安。

即恆握緊了拳頭,身處連弩圍攻之下都不曾有這般慌亂。一旦出手的話,迴歸人之卷的機會恐怕就要錯過了……

靜夜裡忽然一聲震響,門被人劈開了。月光傾灑進來,照亮了即恆蒼白的臉,也照亮了門外人一身沖天的煞氣。

小蛇娘害怕地直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團,連叫都不敢叫一聲。因爲門外提劍而來的那個人,與先前最後一面所見到的實在相差太遠了。

滿頭銀髮蓋住了他的容顏,在月光中發出冰藍色的淡光。素白的衣袖包覆下,一隻蒼勁有力的手上握着一把薄冰似的長劍,透明的霜花凝結在劍刃上,宛如一根藤蔓捲住了握劍的手。

暮成雪擡起臉來,逆着月光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即恆瞥到他發黑的手背與霜花纏繞,便已猜到了緣由。

他當已中毒不淺,被那把妖刀控制了。

“爲什麼……你卻沒事。”

滿身雪白的人帶着踉蹌的步伐邁入門口,搖搖晃晃地拖着冰劍朝即恆一步一步走來。

“爲什麼……你看上去,還是很輕鬆。”

即恆看着逐漸妖化的暮成雪,下意識地在他凌厲的氣勢下被逼得後退了一步。但不問不知道,經暮成雪一提醒,即恆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沒有受妖毒影響。他往自己的手背上匆匆掃過一眼,赫然發覺竟連手背沾上的毒液也在不知不覺當中,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咦,這是怎麼回事?即恆自己也答不上來。

暮成雪透過長髮投來的目光幽森駭人,帶着一絲難以相信,和一點痛恨和嫉妒,一字一字幽然道:“我的父親爲了得到優良的血統,捕獲了我母親,當成牲畜一樣利用後將她遺棄。隨後又用了二十三年的時間來鍛造我,最終煉成了名爲’暮成雪’的這把利器。而你,只是憑藉一身純正的血統,就輕鬆地超過了暮家兩代人的心血……爲什麼,這麼不公平……”

潔白的冰劍直指着即恆,逼人的寒意宛如蛇信自劍尖上噴吐而出,撲到臉上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暮成雪凌亂的目光裡在竭力地維持理智,顯然妖毒已經侵入了他的頭腦,讓他的神智也開始模糊不清起來。

即恆目睹了他這番模樣,不免有些物傷其類的傷感。不知暮成雪此刻究竟還有多少清醒的意識,對他自暴自棄的質問,少年仍以鮮有的嚴肅,回答了他:“並沒有什麼不公平。超越了人世規則的限制,代價往往纔會更慘烈。”

他盯着暮成雪充滿恨意的目光黯然道:“爲了維持純正的血統不惜親族通婚,多少孩子尚未成長便夭折;一味追求極致的力量熱衷比試鬥毆,多少族人折損在自家手裡……河鹿一族就是這樣用血來淘汰弱者,這才鑄就了歷史的傳奇。我的家族能在中原大陸烙下自己的鐵蹄,絕不是仰賴天助,擔得起’公平’二字。”

唯有他是因爲僥倖才活到了最後,卻成爲了河鹿最後一個繼任者。

命運就是愛玩惡作劇,他曾經那麼討厭,不惜犯下重罪也要逃離的家族,如今卻讓他由衷地感到驕傲。

記憶中那個模糊的男人的臉,此刻竟然漸漸地清晰了起來。那些他所逃避的,想要刻意去遺忘的過往,也終於不再沉甸甸地壓在心底。即恆看着暮成雪,就恍如當年父親墨殊,面對着決意要與人類求和而決裂的手足。

今時今日,數百年的光陰已給出了答案——當年一分爲二各奔東西的族人,結局卻是誰都沒有好到哪裡去。

這或許,也是命運喜愛的惡作劇。

“如你這樣的人,生來便擁有了凌駕衆生的力量,你又怎麼會知道……我暮家爲了得到這份力量所付出的艱辛,而我爲了駕馭這份力量所忍受的痛苦……”

暮成雪一步一步逼到近前,變異的雪寒劍上流淌着幽藍色的美妙光澤,卻像一絲絲的恨,漸漸融匯成了溪流。

那柄劍上困縛的亡魂所飽含的恨,正在牽引着暮成雪心中積壓的恨,將其化爲強烈的殺意,貪婪地意求鮮血的滋養。

“既然如此,你如今也一樣擁有了凌駕衆生的力量,不如就用我們各自的力量來一決勝負吧。”說什麼都已經沒有用了,即恆已做下了決定。當年先祖各自的選擇,就讓他們在今日一較高下。

“不可以啊主人!”小蛇娘憂心忡忡地勸阻道,它在劍拔弩張的兩人當中不安地遊移,最終轉眸對即恆哭訴道,“你要是死了,我豈不是也完了……”

即恆沉下的一口氣險些噎住,還沒開始打呢,怎麼就斷定他一定會輸。

“好女人應該默默在男人背後支持他,而不是默默在男人背後捅刀,知道不知道?”即恆沒好氣地說,溫柔的話語卻很堅定,“你要知道,正因爲有你在身後,我纔不會輸。”

這話說得頗教人有幾分心動,可惜小蛇娘更關心的是自己:“甜言蜜語你還是留着跟她說吧……你只要告訴我,你到底能不能實現我的願望?”

月光下,少年揚起的脣角帶着十足的自信,他微笑着凝視前方的對手,聲音沉穩而充滿了力量:“當然能,我已經想到了辦法。不必犧牲任何人,也不會讓任何人再受傷害。”

騙子纔會吹牛吹那麼滿。

小蛇娘幾乎下意識地就想脫口而出,可那副溫暖的笑顏卻彷彿有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讓它惴惴的心也在安撫中漸漸鎮定。

也是在那一刻,它感覺到這具身體也緩緩鬆懈了繃緊的神經,就連失去的感知也悄悄地恢復了知覺。彷彿是那個在意識深處掙扎的魂魄,也聽到了來自耳邊的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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