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親王斂去一身鋒芒,收起眉宇間傲然之色,對着淺淺笑得宛如自家長輩一樣。說出來的話,也是親切有禮,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我有一個問題,能問問你嗎?”
淺淺讚賞的目光再次看向肅親王,笑吟吟的回說:“肅親王都親自開口了,小女子若是還不會賞面,不是會顯得十分的不知好歹嗎?”
肅親王目光微閃,對淺淺的印象十分的不錯,覺得此女膽識過人,至少一般人入了肅親王府做不得像她這樣,一臉的泰然自若。
若是昨晚查的消息不錯的話,此女不過是普通農女出身,一家目前爲止,最出衆的就數此女的小妹,攀了高枝做了古家婦。
不過,同時肅親王也查得了,言家目前所有的一切,都與此女有關,她不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子。
至少,肅親王活了這麼大的歲數,還沒見過哪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像淺淺這般,她像是那種胸中有溝壑的女子,大氣的模樣,給人一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你家相公身上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胎記?”肅親王目光灼灼,佈滿了期盼。
淺淺側目看了一眼明顯神遊不在狀況下的穆清,垂眼微想了一下,才反問道:“是不是我說沒有,你就會信?”
肅親王微愣了下,顯然沒有想到淺淺會這樣問。
不過眨眼間也明白了意思,當即撫須大笑道:“不會!我習慣於什麼事都弄得明明白白,特別是這件事情,我會十分執着的去找一個正確答案。”
淺淺皺着眉,不悅的問:“你的意思是說,我說的答案若是你不滿意的話,你就會用你的辦法來查清楚這件事情嗎?”
“我雖然沒有別的意思,但你也可以這樣理解!”肅親王笑了笑,一副才狐狸的樣子,軟裡帶硬,讓淺淺進退不得。
其實淺淺心裡也明白,以肅親王的權勢,把他們請來,又是一陣好聲好氣的勸說,給了這份體面,已經是對他們的莫大恩寵了。
“你說的胎記是指清哥哥腳踩七星的事情嗎?”淺淺隨性的一句話,就像在平靜的湖底投入了一塊小石子,激起一層層浪花。
肅親王、世子和世子妃三人一起失態的衝了上來,圍住淺淺追問說:“左腳還是右腳?”
淺淺退開一步,對着穆清說道:“清哥哥,你把鞋子脫給他們看看。”
穆清有些不情願的說:“爲什麼?”
“他們想看,你就讓他們看看好了。”淺淺好聲好氣的勸說。
穆清卻是倔強的抿着嘴,擰巴着不肯脫鞋。
“怎麼了?”淺淺不解的上前,單手扶在穆清的手臂上。
穆清這人對淺淺一向是沒有底限的,只要淺淺說得出,穆清就做得到,完全不會忤逆淺淺的意思。
這次,這麼小的一件事情,穆清表現得這麼反感,淺淺也是疑惑不解了。
穆清是對認親沒有什麼想法,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表現得這麼反感過,顯然是十分的厭惡的。
“不認!”穆清果斷的拒絕,一手拉過淺淺,將其護在身後。
這才一步上前,對着面容與他極爲相似的肅親王厲聲威脅說:“別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肅親王攤手,聲音低沉溫和,一副怕嚇壞了穆清的樣子,說道:“你不用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我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情而已。”
穆清反感的說:“不是,不是!我不是!”
肅親王不解的看了眼淺淺,沒有與穆清發生正面衝突,也沒有試着說服他什麼,而是望向淺淺。
“穆夫人,他這是?”
淺淺聳了下肩,十分無奈的站在穆清的身後,她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按說,她剛纔的表現是願意告訴肅親王,穆清的身份了,穆清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應該會順着她的意思去做,而不是這般反對。
肅親王見淺淺突然變了立場,知道她是靠不住了,便主動朝着穆清示好,說道:“穆清是嗎?剛纔你夫人已經說得很直白了,我們也清楚你就是我們要找的孩子,你能告訴我們,你爲什麼不想認我們嗎?”
穆清性子直接,被肅親王這樣一問,也不跟他繞,十分坦然的說:“我討厭長孫兮晴。”
“咦,關兮晴這孩子什麼事?”世子爺不解的插話。
世子妃也接着說道:“你討厭她就討厭她啊!爲什麼不認我們?”
肅親王瞪了眼世子爺和世子妃,這才問向穆清,說:“你見過兮晴了?還知道她和你之間的關係?”
穆清高傲的哼了一聲,十分自滿的說道:“我的妻子就淺淺一人,不會變的!也不會娶平妻什麼的,所以你們別想在我這裡打什麼主意。”
肅親王愣了下,滿臉不自然的問:“你在誰那裡聽到平妻什麼的啊?兮晴這孩子也不可能給你當平妻。”
兮晴等了小世子這麼多年,若是小世子幸而歸來,自然是要八臺大轎迎她過門,怎麼可能還委屈她,讓她做一個平妻,身份上矮他人一截。
穆清死咬着說:“你不用說了,我和你沒關係。”
淺淺低眉想了下,心裡就明白了穆清的意思。
他一定是把長孫兮晴的事情和真真遇上的事情結合在一起想了,所以纔會擔憂有朝一日,他若是回到了這王府,也會遇上古璇青此時面臨的事情。
肅親王耐着性子說:“你總該告訴我一個原因啊?”
穆清微擡下巴,以一副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肅親王,理直氣壯的說:“我又不認識你!”
肅親王被堵得啞口無言,糾結了一下,才說:“我們雖然目前還不算認識,但是光看我們這張臉,你要強硬的說我們沒有關係,你自己也不會相信,是嗎?”
穆清盯着肅親王的臉認真的看了一眼,這才肯定的說:“我相信!”
肅親王眉宇顫了幾下,挫敗的說:“你這性子像誰啊?我和你爹都不是這樣的啊!”
世子妃上前想拉穆清的手,但想到剛纔摔的一下,就清楚穆清不喜歡她的觸碰,便又不敢真的碰到穆清,手在空中幾擡,一臉哀怨的看着穆清說話。
“瀾兒,我是你娘啊!你怎麼能不認我們?”
穆清看向世子妃的瞬間,只見世子妃面上神色飛揚,一副春暖花開的樣子,但在下一個瞬間,就被穆清一句話打入了地獄。
“你們就這麼喜歡攀親戚嗎?”
世子爺怒目相斥:“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我們好聲好氣的跟你說話,你倒是擺起譜來了,你一定要我們和你來硬的嗎?”
穆清不屑的看了眼世子爺,連答腔的意思都沒有,但是站在他身後的淺淺,卻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世子爺說話還是客套一點好,免得將來後悔。”淺淺涼聲提醒。
睿智的肅親王,思子成疾的世子妃,淺淺對他們的印象都不錯,唯獨這位世子爺,淺淺不喜。
想認穆清這個兒子,竟然還不肯拉下面子好好說話。
世子爺憋了滿肚子的火,對着淺淺說話就沒有這麼客套了,當即斥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教訓我!”
淺淺眼神一眯,咬了咬牙,正欲反駁的時候,穆清突然對世子爺動了手,而且這下手還不輕,將世子爺打飛了不說,還吐出了一口鮮血。
穆清出手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情,甚至連淺淺都沒有想到,穆清會突然對世子爺動手。
穆清是維護淺淺,但是還不至於到草芥人命的地步,根本不會無緣無故就對人動手。
“啊……”世子妃嚇得一叫,慌得捂住了自個兒的小嘴,驚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跑向世子爺身邊。
“你怎麼樣了,怎麼樣了?來人啊!快來人啊!”
世子妃這麼叫一嗓子,原本將在大廳門口的下人跑來兩人,一看到世子爺口吐鮮血的躺在地上,還來不及反應,就看世子妃花容失色的叫道:“宣太醫,快宣太醫來。”
下人還未跑過來,就又急忙出去宣太醫,大廳裡瞬間又只剩下淺淺他們幾人。
世子妃哭得梨花帶淚的抱住世子爺,聲音哀切的問:“怎麼樣了?哪裡疼,你告訴我,你哪裡疼?”
世子爺嘴裡嘔着鮮血,聲音卻是極溫柔的安撫着世子妃說:“別哭了,我沒事,不用擔心!”
世子妃淚眼婆娑的哭着,擡眼看向穆清,痛心的說道:“你怎麼能對他出手,他是你爹啊!”
穆清直白的辯駁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爹,我只知道他污辱了我的妻子。”
“你……”世子妃望着穆清又愛又恨,可一想到穆清就是她失散了多年的兒子,卻是一句重話也說不出來。
“你過分了!”
肅親王臉色大變,一臉嚴肅的望着穆清。
穆清沒有一點怕的感覺,坦然的與肅親王直視,好像並不知道自個兒犯了多麼大的過錯似的。
世子爺捂着胸口,憤恨的說:“你最好期盼你是我的兒子,否則的話,我要了你的命。”
“住口!”肅親王突然對着世子爺一聲喝斥,臉色浮現起可怕的神色,有咱不怒自威的感覺。
肅親王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眼世子爺,視線看向穆清時,緩了一下,暖聲說道:“你們也看到了,現在不是你們願不願意的問題了,毆打皇親,是可以誅九族的。”
穆清面無表情,一聲不吭的將鞋子脫了,露出腳丫子,腳底下極其明顯的七顆字赫然出現在大家的眼底下。
“瀾兒,你真的是瀾兒,我就知道我不會認錯的,我就知道!”世子妃欣喜的站了起來,顧不得傷重的世子爺,失態的奔向穆清的身邊。
肅親王也激動的顫了顫手,雖然他已經肯定了穆清的身份,但是在面對鐵證時,也難得不動容。
穆清瞥了眼衆人的表情後,這纔將鞋襪穿了起來,站起身居高臨下的對着一屋人說道:“沒事我就走了。”
世子妃臉色大變,慌亂的說:“你不能走,你是瀾兒,你是我的兒子,你是屬於這個家的,你不能走!”
穆清不帶一絲看感情的看着世子妃,冷聲問:“你也想捱打?”
世子妃怔了下說:“你怎麼能這樣,我是你娘啊!”
穆清眼神輕飄飄的滑過世子妃,顯然不將她放在眼裡,伸手拉住淺淺就要走。
世子妃追在穆清的身後,執着的說道:“你不能走,你走了,你讓娘怎麼辦?”
穆清鄙夷的側目,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沒看你去死!”
世子妃嚇得倒退一步,顯然沒有想到穆清的性子竟然是這樣,她思念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初次相識,竟然張口就讓她去死。
“回來,讓他們走!”肅親王站在原地,威嚴的命令。
世子妃猶豫了下,嬌弱的說:“可是他……”
肅親王面色沉沉的說:“他早晚會回來的!先給他一點空間。”
淺淺望了眼肅親王,就被穆清拉着出了王府。
一出王府,淺淺就按耐不住的問道:“你怎麼打世子爺?你明知道他是你爹,怎麼會突然動手?你平時對其他人都不會這樣的!”
雖然世子爺剛纔對她的口吻是兇了一點,但還不至於到要讓穆清動手的地步,倆人都不是喜歡惹事的人,並不會主動與人爲難。
穆清回望了一眼,見沒有人跟着他們,這纔回答淺淺的問題。
“爲了你!”
淺淺怔了下,心裡還是有些打鼓,擰了擰眉說:“是因爲世子爺剛纔對我說的話嗎?”
穆清搖了搖首,不答反問:“你想我問親,是不是?”
淺淺長嘆一聲,無奈的說:“不是我想不想你認親,而是這親,我們不可能不認!現在他們是好聲好氣的對我們說,可是到了下一次,就不一定是這樣了,不是有句話說,別給臉不要臉,我們還是不要做這樣的人比較好。”
肅親王府現在忍得了穆清,主要是穆清這張臉,他們已經先一步相信了穆清的身份,這才容許了他們的無視與放肆。
“我知道,所以我才故意打了世子爺!”
穆清淡淡一句話,驚得淺淺停下了腳步。
“什麼,你故意打的?”
穆清應了一聲,解釋說:“我沒有下狠手,他的傷看着嚴重,但是在家裡躺一個月就會好了,我不過是讓他們看清楚形勢而已。”
淺淺瞬間明白過來了,摟着穆清嬌滴滴的叫道:“清哥哥,你真好!”
穆清突然變得腹黑了,淺淺卻有種好高興的感覺,看着他不動聲色的坑了一把肅親王,她心裡樂開了花。
現在甚至不用別人說,肅親王府的三位主子也該清楚了,想要認回穆清是不可能的,但是隻要認了淺淺這個媳婦,自然就會順便有一個兒子。
而這也是穆清動手打世子爺的原因。
淺淺眉眼彎彎的笑了笑,她就說穆清不是一個這麼易動怒的人,就算是維護她,也不會突然對人這樣出手。
夫妻倆人回了府,言永福等人立即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追問說:“怎麼回事,你二哥一問三不知。”
淺淺憐憫的看了眼二郎,剛纔肯定被罵慘了,事實上他也是不清楚這件事情。
不過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淺淺也不打算瞞了,輕咳了一聲說道:“你們聽好了,我現在有件事情要向你們宣佈!”
“什麼事?你別這樣,好好說話,這樣子怪嚇人的!”姜氏臉色微變,有些發白的望着淺淺。
淺淺失笑一聲,嬌斥說:“娘不用這樣,說來也不算是壞事。倒是我當初錯把珍珠當魚目了,原來我家清哥哥啊!並不是普通的獵戶,他是肅親王府的嫡孫。”
淺淺說完這話,突然笑了笑,好像錯把珍珠當魚目這話也說得不對,因爲她自始自終都清楚穆清的好,一直珍視着他。
而眼下,說的也不過是身份而已。
但不管穆清是肅親王府口中的瀾兒,還是在西順村靠着打獵爲生的普通獵戶,在淺淺的心裡,穆清就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男人,誰也比不了,誰也取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