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沒事。”木靈湘閉上眼，脣被咬得發白。
紅葉和青草面面相覷，不再多言。
“小主子，那您先休息。有事再喊我們，我們就在外面。”紅葉猶豫地打開房門，被青草拉着離開了。木靈湘看着二人離開的方向，久久回不過神來。
從這日後，木靈湘基本很少出房門。平日裡紅葉領着齋飯來到木靈湘的房間，一待就是一天。離及笄只有半個月個月了，而這半個月裡，木靈湘再沒單獨見過霧裡。
紅葉和木靈湘的關係很好，青草也會偶爾講些笑話給木靈湘聽。木靈湘苦澀地笑着，這便是苦中作樂吧。
愛亦如是，恨亦如是。
木靈湘分不清楚，她對霧裡是恨還是愛，亦或是兩者皆是。
霧裡似乎也發覺木靈湘在躲着他，他依舊什麼話也沒說，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更加頻繁地下山去，或者幫忙人講經，或者捉些小鬼，留在山上的日子也基本待在滅魂院內，打坐唸經。
滅魂院的蓮花終於又開了。很鮮很美。
霧裡的修爲也飛速增長着，他如神祗般，出現的地方必有人蔘拜。聽說前段時間，人間帝皇邀請他講經，奉他爲上，自己且退居第二之座。他的佛道，已經無人能及。
聽說他出現的地方，衆女圍觀。還是那麼多的愛慕者，即使知道他是和尚。還是會有一些女子幻想着跟他來段驚天地泣鬼神、刻骨銘心的愛戀，萬千少女將他視爲第一情郎，卻又只敢遙遙地瞻仰着他，不敢褻瀆。
這些都是甲緣告訴木靈湘的。這些日子以來，除了紅葉和青草以外就是甲緣，天天往她那裡跑。
這天，甲緣又來到木靈湘的房間。
“靈施主，我可以進來嗎？”甲緣敲着門。霧裡對寺內弟子的解釋是木靈湘被家人接走了，這個住在“木靈湘”房間裡的女香客是來寺廟禮佛兩個月的。大家稱她爲靈施主。
木靈湘打開房門，笑着看着甲緣：“當然了，甲緣師父今日又來給我講經了嗎？”
甲緣一反以前眯着眼的笑顏模樣，他有些深沉地看着木靈湘：“再過幾日，你便及笄了。”
“你......你可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說完這句話，甲緣又恢復着笑顏。
木靈湘看着他的笑顏，想到以前的每一個生日，他都是這樣笑嘻嘻地問她：“湘子，你可有什麼想要的禮物？”
“當然......我要吃肉包子！”
“不可......不可......佛門中人不可破戒的，湘子！”
“哼！那你還問我想要什麼禮物。根本不尊重壽星的願望！。”
然後那年生日，她發現她的桌子上有兩個肉包子。
“湘子湘子......今年生日禮物你要什麼，可不能再破戒了！”
“咦......聽說山下有種叫酒的東西，如果能嚐嚐就好了。”
“湘子......你......”
只要是木靈湘要的，即使甲緣再不情願，甚至那些都是錯的，他都會爲她達成。
對的也好，錯的也罷，只要木靈湘喜歡，甲緣就給她。
他幼年立下誓言出家成佛，從未想過破戒。可是他第一次破戒，是因爲木靈湘；第二次，第三次......全是因爲木靈湘......
罷了，罷了......
自從遇上了木靈湘，他就一直在破戒。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破戒了。哪怕佛祖用無間煉獄懲罰他，他也情願受着。
木靈湘看着甲緣，不說話。
“怎麼了？湘子，你今年要什麼生日禮物......”甲緣依舊傻乎乎地笑着。
“湘子？”木靈湘看着甲緣，定定地問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湘子的，又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兒身的？”
甲緣收起了笑容，有些懊惱地搖着頭，隨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木靈湘：“我果然還是那麼笨，喊了近兩個月的靈施主，竟然還是一不小心喊出了你的名字。”
他神情失落，“還能是什麼時候發現的，見到你第一眼我就發現了。我當時都驚呆了，沒想到湘子穿着女裝，長髮披肩的樣子，竟是這般的美，天仙也敵不過你。”
他看木靈湘沒說話，頓了頓，繼續說：“十年前在住持禪房門口，我不小心聽到霧裡和住持的談話。從那時起，我便知曉你是女兒身了。”
說罷，他轉身背過木靈湘：“可是，我一直等着你告訴我你的身份。我本以爲，我會等到那一天，沒想到卻等到你告訴我說，你要走了......”
木靈湘不知道說些什麼，她愣了愣，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小甲子，我......我......”
“其實你不用說話的，因爲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我知道你一直喜歡着大師兄，如今你就要走了，難道你就打算就這樣，一直拖着嗎？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他，不管他是答應還是拒絕，這對你來說都是一種解脫。”甲緣苦苦地笑着：“對我何嘗不是解脫......”
甲緣突然轉身，握住木靈湘的雙手：“湘子，湘子......我，我......”他激動地想說些什麼，最終依舊沒有說出口。
湘子，我喜歡你。
湘子，我願爲你下地獄。哪怕是十八層煉獄，我願意爲了你永世不超生。
湘子，我如何才能告訴你，我喜歡你。
木靈湘呆呆地看着他，她不敢動，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突然眼淚就這樣出來了，她流着淚，看着甲緣：“小甲子，對不起......我......”
甲緣用一隻手輕輕擦着她眼角的淚，眼裡的心疼更是讓木靈湘愧疚。“別哭，湘子......我只是捨不得你而已，以後離開這裡，不要再回來了。我們都是被困的人，你若走出去，便不要回頭吧。”
木靈湘靜靜地聽着，呆呆地點着頭。
是啊，我們都是被困的人。
一個心甘情願被困，一個身不由己被困。
木靈湘閉着眼，任由甲緣擦着淚。
“好了，我該走了。我想大師兄也是想跟你談談的......湘子，遇到事情，一味躲避不是正確的做法。”甲緣說完，又恢復了招牌的傻笑，笑呵呵地走出了木靈湘的房間。
木靈湘腦子裡迴盪的都是甲緣的話。
是啊，哪怕他拒絕我，我也該告訴他，我的心意。
哪怕要離開，我也不能一直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味逃避。
好想告訴他，好想好想告訴他......
告訴他，告訴霧裡，喜歡你，我好喜歡你。
木靈湘推開房門，向滅魂院跑去。風吹着她的長髮，她的呼吸被心跳擾亂着，她甚至看不清路上有幾顆樹，幾個人，就這樣一直跑着......
等到她跑到那扇門前，她心底還在掙扎。微微伸出發顫的手，她深深吸着氣，猶豫了片刻，再次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推開那扇門。
“霧裡，你......”木靈湘驚恐地看着霧裡：“你在做什麼......”
她不敢置信，她看到霧裡正在與一個美麗的女人親吻着！
木靈湘覺得她的世界在一瞬間坍塌了......
她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見。甚至看不到霧裡看到她時那一眼的驚訝，還有霧裡立馬推開那女子後想辯解又無措的神情。
“我，我，我先回去了。”木靈湘終於擠出這句話，她落荒而逃。她不知道該去哪裡，她甚至不看方向，只能憑感覺肆意向前跑着。
爲什麼......世界這麼大，卻沒有一處地方可以讓我躲一躲？
爲什麼......世界這麼大，卻都是霧裡的影子。難道就沒有一個地方沒有他的身影嗎？
木靈湘跑到了無喜院，她跪坐在地上，雙手捂着眼。夜間的無喜格外淒涼寂靜，甚至連鳥叫聲都聽不見，整個世界彷彿睡着了，只有木靈湘獨自一人的抽泣聲。
霧裡，你不是誰都不愛嗎？
你爲何......你爲何......
木靈湘撕心裂肺地哭着，她的淚滴在了黑石子上。黑石子漸漸發着幽幽地黑光，卻在這滿園的黑暗裡看不出一絲痕跡。
木靈湘的心中也是暗無天日，她多想讓這夜色將她淹沒，哪怕被吞噬，也不願再去面對這樣殘酷的事實。
她被困在了黑暗中，但她更情願被困在黑暗裡。只要看不到看到霧裡和那女人相擁的畫面，她願意......
她當然沒有發現她的身邊有一團白色的霧氣，很像她之前在混沌之地看到的那些白茫茫的東西。
那團白色的霧，顫動了幾下，氣若游絲，可是細細聽來，依舊是妖媚無比：“不哭......蠢女人，他不是你該記在心裡的人，我纔是......”
“你看看我是誰......”
白色霧氣劇烈地顫動着，輕輕擁抱着木靈湘。在整個夜色裡，木靈湘看不到，也沒有其他注意力去注意自己周身的變化。
那團白霧似乎嘗試了幾下，最終放棄。它漸漸沉落在那旋轉的瀑布中，瀑布彷彿被刺激到了，循轉的速度更加迅速，漩渦越來越深，周遭的水流喘急。
木靈湘什麼都沒發覺，依舊放聲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