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暮蟬伸手接過玻璃杯，擡眸瞥了他一眼。
“你看得開就好，我怕你一時衝動跑去和人對線。稍微忍耐兩天，現在還上着節目，真要是落個違約只會讓對方痛快。”
“我又不是小孩子，非得爭一口氣。”許青焰轉身躺回了原位，抿了一口啤酒，“我只是不太明白，紀晨心眼這麼小嗎？”
“只是懟了他兩句，這哥們花錢買熱搜搞我，還是不留證據的那種。”
聞言，裴暮蟬沉默了幾秒。
“對不起。”
“別說這些，要說對不起的人也應該是我。”許青焰擺了擺手，仰臥在沙發裡，盯着頭頂的燈眯起了眼睛。”
“爲什麼？”
“可能當時搶過手機的時候，我的目的並不那麼純粹。”許青焰總感覺那一口酒有問題，抿了一口就是攔不住嘴。
“什麼意思？”
“問心有愧吧，我也不只是看不下去紀晨對你的騷擾。”許青焰覺得藏着掖着也沒意思，索性一股腦都說完。
“我也有一點私心，太想和你關係近一點了。現在想想當時有些越界了，只是沒找到其他辦法。”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太沖動了。根本沒想過擅自那樣做，會不會給你造成麻煩。”
聽着他那些話，裴暮蟬有些臉熱。
特別是聽到那句“太想和你關係近一點了”。明知道他的意思是指寫歌，可仍舊會忍不住去多想。
“倒也沒什麼麻煩，紀晨那人一直都是那樣。”她將額前的頭髮撩起，歸攏至耳後，保持這個姿勢停頓了一會。
“其實我們也可以試試熟一點。”
“嗯？”許青焰一愣，目光投向了她，“什麼叫熟一點？”
他不記得從哪看來的小技巧，如果發現和女生聊天話題不多，那就多找問題。順着她的話，句句有提問。
說的越多，話題也越深。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比認識更熟一些的關係。”裴暮蟬沒看他，自顧自端起玻璃杯吹了一口，細長蔥白的指尖鬆鬆籠在杯子外側。
“哦~”
“伱和紀晨怎麼認識的？”他再次問道。
“同一家公司，算是同期，大家都是新人。”裴暮蟬是北方人，語調習慣性的拖長。
偏偏她說話不緊不慢，像是三月煙雨，垂柳嫋嫋。
“星辰娛樂喜歡一股腦籤很多人，然後一步步給資源，再進行篩選。知道有這麼個人，但沒聊過。”
“後來在一次我父親朋友聚會上，發現他和我父母認識。家長以爲我們在一個公司肯定認識，其實不熟。”
“他那時想和我在一起，我沒答應。公司給他組了搖滾樂隊，然後開始一炮而紅，之後人就變了，越來越瘋狂。”
“他總以爲我當初拒絕他，是因爲他不夠紅，不夠火。再後來，合同到期我就從公司出來了，自己開了一個工作室。”
聽到這，許青焰不由擡頭，不由問道。
“爲了擺脫紀晨？”
“也不全是，星辰娛樂開的合同條件太低。”裴暮蟬道，“我不想繼續待了，商量賠付後就自己組工作室了。”
她笑了笑，“出來這兩年，工作室賺的這點錢，前年一張專輯全都賠進去了。”
“虧了就虧了，錢還能再賺。”許青焰大概知道裴暮蟬爲什麼總是深入簡出了，西良樂隊的粉絲和瘋狗差不多。
要是被她們知道，自家主唱愛豆哥哥竟然一直追某個女歌手。這不得被對方衝爛，還不如深入簡出。
也難怪裴暮蟬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了，根基不穩就從公司跳出來。賠一大筆錢不說，還得從零開始組工作室。
爲了避免麻煩，身爲歌手除了專輯和演唱會之外，不接任何綜藝商演。不出專輯就難以爲繼，高強度寫歌也難維持質量。
目前圈內能做到高產似母豬的，大概也只有許青焰了。
不過他現在還在學樂理和編曲，等出師之後，他將以最強形態出擊。手握小天后資源，開始流水線作業，給華語樂壇一點小小的震撼。
“我現在寫不出什麼好歌了，賺錢要靠你那首《晴天》。”她說道，笑吟吟的，看不出有任何失落。
“這個也說不定，萬一你狀態好就寫出來了呢。”他斟酌着說道。
“不用安慰我，《晴天》很好，比我當年寫過最好的歌還要好。”裴暮蟬笑，“我喜歡唱歌，不一定要寫歌。”
許青焰笑笑沒接話，誰頭腦一熱誰小丑。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裴暮蟬起身，看着他說道，“你好好休息，睡個好覺，明天一覺睡醒就沒事了。”
“知道了。”許青焰亦是起身將她送到門邊，正想拉門。
忽的聽見裴暮蟬突然來一句，“聽說你給林晚粥寫了一首歌，叫《我懷念的》，我可以聽一聽嗎？”
許青焰一愣。
“賣了。”
“這買賣要是不成，我再唱給你聽聽吧。”
裴暮蟬嗯了一聲，並沒有再問，等許青焰開門直接走了出去。離開前，她回眸，盯着許青焰看了兩秒，輕聲說了一句晚安。
咔嚓一聲門關上，許青焰汲着拖鞋，重新摔回了沙發裡。
望着頭頂明晃晃的吊燈，莫名又想起了裴暮蟬剛剛說過的那一句話，“其實我們也可以試試熟一點。”
試試熟一點是什麼意思？
二十多歲的人，荷爾蒙完全不如十幾歲的少年少女。比起炙熱的臉紅心跳，學會了剋制，處處都是試探。
如果是不確定對方對自己有同樣的好感，喜歡兩個字，寧可帶進棺材都不會開口的。
裴暮蟬對自己有好感嗎？
有嗎？
許青焰手耷拉蓋在臉上，心裡有些凌亂。像是學生時期，手撐在課桌上看窗外風景，書被風翻了一頁。
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搖了搖頭。
“媽的，天太熱，差點長戀愛腦了。”
“陳導真是牛逼，讓我這種土狗都差點嚐到愛情的甜淡了，屮！”
另一邊，裴暮蟬也沒好到哪去，回房間的路上還能保持鎮定。一回到房間，鎖上門的那一刻，身體直接靠着門滑落到地上。
想着他那句“太想和你關係近一點了”，明明一滴酒沒沾，偏偏臉一點點發燙。
偏偏自己還說了什麼，可以試試熟一點。
“好想死啊，他肯定誤會了。”裴暮蟬坐在地上，心砰砰跳，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好在沒消息彈過來。
他要是發消息問自己是不是那個意思，自己就從二樓跳下去
第六天。
早上，許青焰一覺醒來，手機顯示的時間是八點。
離錄節目還有一個小時，他習慣性的點開後臺，開始一個個回消息。主要是爲了回林晚粥的消息，她發了好多安慰他的話。
昨晚他回了好多，沒想到她半夜睡醒也在發。
反正，挺可愛的。
可許青焰又不是初出茅廬的大學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慣了。心理素質大部分的人都要強，根本不會受這些破事影響。
回完消息，他起身去洗漱，順便把桌上的空酒罐收一收。
九點，下樓時他看了一眼熱搜榜，已經完全不見那幾條熱搜的影子。即使主動搜索，下方評論的畫風也徹底爛了。
除非對方露臉拍視頻，手持身份證哭訴，才能引起熱度。
不過若是真有人敢這麼幹，估計視頻發出沒多久，就得被當地警方給抓起來。扣個誹謗和惡意競爭的帽子，也夠蹲幾年的。
刷着刷着，許青焰目光忽然被一條帖子吸引了。不由停住了下樓的腳步，站在最後一條樓梯中間。
他手指微動，點進了名爲《是他同學，許青焰大學沒談過戀愛》的帖子，信號轉了轉個圈圈跳轉了進去。
發帖人稱自己是許青焰的同學，從中列舉了很多條證據，證明他大學期間一直在勤工儉學，根本沒談過戀愛。
帖子經過了多重編輯，一開始還是平鋪直敘的羅列證據。譬如某張照片，他剛結束完兼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頭頂是熱烈的路燈，腳下是一大片暈黃的光芒。
要麼是正在後廚兼職，給同學上菜，蹲在後門休息。週末趕公交車，擠地鐵，時間約莫是深秋，拉鍊拉到了頂。
他臉上盡是疲憊，髮鬢清冷，靠在地鐵座椅上眯眼睛睡覺。大概是有人質疑貼主洗白，於是照片貼了一張又一張，什麼時間段的都有。
不是在兼職就是在不知去哪的路上，永遠是一個人，揹着一個黑色的包。衣服不是最新款，略顯陳舊卻永遠乾淨。
後來視角越來越明顯，字裡行間也帶上了情緒。
也有人對貼主提出了質疑，說什麼的都有。
點贊最高的兩條評論分別是：“博主不會是八條船之一吧，這麼努力幫他洗白，這到底收了多少錢？”
“太離譜了，撤熱搜撤這麼快就算了，這麼快就有洗白帖子？”
後面的回覆很長，許青焰沒再看了，收了手機匆匆下樓。看那些照片，他大概知道是誰寫的帖子。
大學他認識人並不多，女生更少。不過都是朋友，能拍這麼多照片，那時又經常見面的也只有那麼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