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勳明顯比其之前四個哥哥明智很多,他一早就認識到自己的父皇選擇太子並非出於江山社稷傳承的考量,只不過是韭菜一樣一茬接一茬,死了一個上一個而已!因爲他始終在做着永遠佔據九五之尊的美夢,所以無論有多少太子,都永遠只能是太子!
因此,皇甫勳知道自己距離太子之位從來不遙遠,可那卻也是一個非常巨大的陷阱,因爲在那個位置難免遭到疑忌,非議,而且絲毫不代表更接近了最後的終點。但他有耐性,他知道就因爲當了太子所以更要遠離權力中心,並且不給任何人踢自己出局的機會。
而如今,皇甫勳知道自己苦等了太久的機會終於來了,但想如願卻絕不可能指望眼下這些所謂的忠臣,或者民望,乃至民心。而第一個必須的條件,就是父皇要死……
“近來因爲一直在與諸位大臣商議剪除朝廷奸邪,恢復江山社稷的事,所以未曾有機會能來向真仙請安,還請真仙原諒!”
蓮無芯當然不會把他這些話當真,只淡淡一笑:“太子不用客氣,今天來此有何事不妨直言!”
皇甫勳臉上微露尷尬,看了看房間中正在各行其是,絲毫沒把自己當回事的陸沁芳和二靈。半晌緩緩說:“真仙明鑑!我雖身爲太子,但眼見當今時局實在是束手無策。天平教勢力龐大,在朝在野盤根錯節,如今天平賊道仍以父皇之名爲非作歹,每每想起我都深感自己愧爲人子,愧對天下黎民。真仙乃是世間聖明,按說我也的確不該隨意打擾。可如今大勢危在旦夕,若父皇不在終究大事難成,因此……”
這就叫:以退爲進!
誰都知道皇帝昏庸,就算救他出來也根本無力挽回局勢,到時候羣臣必定還要擁立皇甫勳爲皇,那個皇帝死活還有誰會在乎?但現在皇帝還在,如果皇甫勳真的舉事就算一呼百應也難逃叛變罵名,名不正言不順,就算一時得勢也難免日後飽受非議,難以一舉平定天下。
但歸根結底,若皇帝此刻突然死在帝都,那天平道人必然就成爲了叛國弒君的罪魁禍首。皇甫勳則順理成章的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都能繼位,並且打着復仇鋤奸的大旗一呼百應。他這些心思,根本瞞不過蓮無芯!
“太子所言不無道理!不過這人間朝堂之事,若無神諭明示,絕非我可輕易插手。畢竟天條在上,還請太子見諒!”
沒想到他會這麼果斷拒絕,弄得皇甫勳一時也說不出什麼了。可畢竟不僅事關皇位,甚至牽連性命,皇甫勳豈會如此輕易放棄?
“還望真仙體念天理人倫,多多憐恤蒼生黎民。皇甫勳別無奢求,但望父皇平安,重整山河,剷除奸佞,還世間太平!”
說着,皇甫勳竟當即跪倒地上,哀哀痛苦出來。而他這場哭倒也並非全都是假裝,至少發泄自己壓抑太久的鬱悶,而且想到自己可能的悲慘結果總難免是傷心的!
蓮無芯淡淡一曬,面上也顯得不無同情之色:“太子何必如此?快快請起……。雖然我確實不便隨意插手人間朝政,但此時太子或許並非別無他法可行啊!”
“但望真仙指點。”
“以當今天下局勢,天平道人把持朝政多年,朝廷之中,乃至各地官方多爲其親信黨羽,天平教作爲國教,信徒也是遍佈天下,就算皇帝平安脫險,一時也萬難成事。但如今天下流寇四起,各地方掌兵官員不乏觀望局勢者。且便覽天下若能聯合各地方勢力舉起清君側大旗,於太子而言,應該比單純救出皇帝更加有利吧……?”
皇甫勳聽得心裡不由一動,覺得他所說雖然不無道理,但似乎其中還有些其他的意思。可總歸明白他是不肯幫自己,這實在難免失落!
“真仙之言當然有理,可眼下……”
蓮無芯淡淡截口:“當然!此事還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住持,不妨就由現在太子身邊各位忠良之中選擇一位。至於天平教實力雖大,卻皆烏合之衆,若真戰場相見必然不堪一擊!我言盡於此,但憑太子自決……”
皇甫勳並非不懂他的意思,只是他希望的始終還是一切都簡單點,蓮無芯去幫自己殺了親老子,然後自己順理成章繼位便萬事大吉了。而如今他說這些麻煩事不僅費時費力,而且還難保不會旁生枝節!但蓮無芯顯然絕對不肯相助,他除了懷恨在心也是無可奈何!
皇甫勳走後,桐兒冷笑聲說:“公子!這皇甫氏我看也真是氣數已盡了,老的昏庸,小的也這般利慾薰心,自私自利,豈是明君之選?”
“這或許也未必盡然!如果能以仁德匡正世界自然是最好,但顯然這太不切實際了。而這皇甫勳雖然自私自利,但卻不失爲是個聰明人,他未必真會願意當個好皇帝,但卻很清楚如何才能坐穩江山。所以若是他真能爲君,說不定世人的日子可以好起來也不一定!只是,他若真依我所言恐怕無論勝敗,日後必然都再無人願爲當朝效力了。但反正他皇甫家的氣數如何與你我又有何干?我們沒必要爲他勞心……”
“皇甫家是否能繼續當皇帝自然與我們無關,可脩敬之到底會不會願意出面呢?而且那皇甫仁德掌有北府,若就近與西北各軍聯合……”
“皇甫仁德對皇位雖非全然無意,但他是個識時務的人。而且即便自己攀不上皇位,他也會寧願終究讓自己同宗,有關係的人去繼位,絕對不會甘心便宜天平一個外人。”
桐兒聽得緩緩點頭,沉吟:“但若此事真成了,人界一場浩劫終將難免,後果難料啊!”
“但那已經是人間自己的事了,而且如今這事態無論誰當皇帝一場戰爭都勢不可免了……”
正說着,門外有人說話:“真仙,雲墟城月山真人求見!”
蓮無芯聽了料想大事將近,說了聲“請”,不久月山進門,陸沁芳三人則禮貌退出。
“真仙好!”
“掌門真人此來,可是有了消息?”
點點頭,月山簡略講了與脩敬之的談話,蓮無芯聽了冷笑聲:“不知死活的東西,浴血仙蓮一旦成熟綻放,靈力必定暴漲充斥三界,天帝豈會容他如願?”
“哎!但脩敬之野心已明,斷然不會輕易罷休的。”
“那又如何?若他可以承受那浴血仙蓮的神力,或許這三界也未必還需要我蓮無芯!”
“哎!但他未必能明白……,也不見得會相信此事。”
“怎麼?掌門真人同情他……?”
怔了下,月山輕嘆口氣:“哎!無論如何,脩敬之數十年來的確對功在人間,若他真走上這不歸路,恐怕必然會引起一場動盪啊!”
“動盪?如今這人世,豈止動盪而已?”
“但……”
“人皇辭世尚不免一場血雨腥風,何況他一個脩敬之!真人的心意我可以理解,但你認爲若無如此野心他肯辛苦這數十年?”
半晌,月山雖仍舊心情沉重,但也明白如今事態已非他顧念一己情誼之事,當即長嘆口氣:“一切但憑真仙決斷……”
“對了,我師父在哪?”
“祖師現正在我居處,爲真仙謀劃大事。”
點點頭,蓮無芯沉吟說:“此番無論結果如何,人間這場皇權之爭已勢不可免。我以爲江湖各派對此應該回避,畢竟無論最終誰勝誰敗,大局都非江湖可以左右。倒不如先保存實力,要知道魔君復甦之日已經不遠,到時候江湖各派可是要保護天下蒼生的……。”
晚飯後,慕容梓收拾碗筷突然問:“真仙可知今日外面有廟會?”
“廟會?數年征戰死傷無數,竟然還有人有心思搞什麼廟會!”
慕容梓微微一笑:“這廟會也是爲了掃除多年陰霾,讓大家開心開心。”
“開心……?此時但凡有心之人,怕怎樣都無法開心起來的吧?”
“其實……”
其實慕容梓的心思無非是想和蓮無芯多些共處的機會,但還沒等她說出口,陸沁芳一腳踩進門:“真仙!我適才修行五行,水火二氣始終難以融通,請真仙指點!”
慕容梓一見只好先退出,蓮無芯並未有什麼覺察,剛想問情況,卻見陸沁芳竟然一字未說就徑自回到自己軟塌撒好姑娘去閉目調息了。
雖然詫異,蓮無芯倒也並沒多想。而巧兒突然跑進門大叫“公子不好啦……”
“我怎麼不好啦?我好得很……”
“哎呀,不!不是,城外蒼冥紫藤正指名向你挑戰呢!”
蓮無芯一愣!隨即暗想天魔星大敗退軍,而蒼冥紫藤曾經與自己交過手,知道自己深淺,無論如何恐怕都不會相信自己能在短時間修爲突飛猛進到勝過天魔星,料想此來必定是心有不甘!
一念及此,蓮無芯當先下牀走出門去。剛纔還聽慕容梓說今日廟會街上熱鬧非凡,可魔界叫陣的消息一傳出立刻全城惶惶,宛如死寂!
幾人一起來到城頭上,守城將士也皆個個面目悚然!見他到來,才都稍微沉着下來。
從城頭飄然落下,蓮無芯看着蒼冥紫藤與其四個隨從,靈識所覺他此來確非有何埋伏!
“這麼大年紀了,爲何還如此大火氣?反正已經來日無多,何不找些正事幹幹,總執着報什麼仇,不怕含恨而終,死不瞑目嗎?”
蒼冥紫藤一聽頓時氣得七竅生煙,跳腳大罵:“好你個蓮無芯!上次你行險使詐,老夫不慎上當才爲你所敗。如今看來,你果然真只嘴上功夫倒是了得,再沒什麼真本事了!”
“哦?我本自以爲一無是處的,原來竟還是並無可取之處!”
“你……”
“行啦!廢話可以少說點,看你偌大年紀份上,而且還沒了坐騎,我今日不用玄靈仙劍,以免被人說我欺負將死老朽!”
蒼冥紫藤只覺再也按捺不住,當即雙手掄起寶杵狂風驟雨般襲來。若不論修爲深淺,他此等招式倒真的確比天魔星還要威風。
不過,逞威風是沒用的。蓮無芯如今修爲已經驟增,勝過天魔星並非完全僥倖,蒼冥紫藤的確已非他對手,何況還是沒了坐騎,舊傷未復!
而眼看着蒼冥紫藤出手兇猛,那種風捲雷鳴一般的威勢讓城牆上觀戰的將士都不由心中悚然!但蓮無芯並不與之硬碰,只是如影隨形般圍着對手轉,而且他穿梭於對手的招式之中,任由對手放開手腳就是怎麼也碰不到他,而一個收勢反而立刻被他反制!
這一下蒼冥紫藤不禁心頭大爲驚訝!原本他已會魔界去休養了,畢竟親眼見過蓮無芯的能耐,知道他絕非天魔星對手,並沒什麼可不放心的。
但才聽說魔軍大敗,天魔星就氣急敗壞的找上他說他謊報軍情,以致自己一時大意輕視了蓮無芯纔會落敗。
雖知天魔星不過爲了推卸責任,但蒼冥紫藤仍舊不禁滿心疑惑,因此終於忍不住親自跑來要報仇雪恨!
而此刻再次交手,蒼冥紫藤立刻明白蓮無芯的確已經今非昔比,天魔星之敗絕非偶然。但再怎麼驚奇,他也不得不面對自己敗局已成!
只是蓮無芯絲毫沒有殺他之意,因爲他這次自己送上門就是自找的生不如死。畢竟他之前大敗已經極大的削弱了魔界士氣,天魔星再敗導致多年征戰功虧一簣。如今自己要是再把這魔界四帥中最強之人打廢,任其回去,從此魔界中人必將想起自己就會心頭戰慄,難生鬥志!
半晌,見老頭顯然已經開始氣餒,蓮無芯也不耐再耗費時間,當即施展法術,迅速猛擊,很快蒼冥紫藤便感覺招架不住,接連中招,若是一般人就算十條命也早死光了。
但雖然所中招數都在要害,可蒼冥紫藤畢竟功力非凡,雖被傷了根基,卻仍能勉強運功護住經脈,免遭喪命。可他修爲還是超出了蓮無芯的預料,因爲按本來所想此刻他應該已經成了殘廢纔對。
見其狼狽逃走,城頭再次響起一片歡聲雷動。
蓮無芯不禁有些黯然,因爲他突然想起了冰雪女王等三女神,若非她們畢生精修所聚相傳,又豈有自己如今這樣修爲大進?而不經意看到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身邊的陸沁芳,蓮無芯突然感到體內血氣運行稍顯阻滯,忍不住暗想自己是否有必要去防止悲劇再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