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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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茶時節,茶館飄香。

公孫府內,各方人士派人快馬加鞭送來各地茗茶,無不就是希望讓向來愛品茗的公孫歆及花凌月歡喜,日後與金陵錢莊間的生意往來能更加順遂。

花凌月看着堆滿一桌的茗茶,蒙頂石花、顧渚紫筍、碧澗、薄片、雲腳、瑞草魁、綠昌明……卻怎麼也提不起興趣品嚐。

公孫歆步入廳堂,還以爲她見了這些茶會滿心歡喜:沒想到竟會瞧見她愁眉不展的模樣,「怎麼了?」

花凌月擡起螓首看着身後的他,「這些茶我早已喝膩。」所以那些人縱使送再多來,也無法讓她歡喜。

「那你想試試未曾喝過的茶嗎?」

花凌月雙眸發亮,站起身迎向前,「相公,你怎麼這麼壞心!有新品種的茶,爲何不早點拿出來?」他想暗藏好茶,這可不成!

公孫歆輕摟着她的纖腰,帶領她往外步去,乘着馬車,朝京城近郊的一座佛寺駛去。

待抵達目的地,公孫歆抱着她躍下馬車,輕握着她的柔荑,一同登上石階,朝位於山頂的佛寺緩緩步去。

一名小沙彌早己在頂端等候他們到來,恭敬施禮,隨即帶領他們來到寺院後方的大榕樹。

一名身着袈裟的老方丈站於樹下,笑容可掬,合掌道聲:「阿彌陀佛。」

公孫歆與花凌月一同合掌說道:「阿彌陀佛。」

「請坐,讓老納拜茶。」

公孫歆與花凌月一同坐下,一陣微風吹來,樹葉於風中沙沙作響,令人心神自然放鬆。

老方丈以純熟技術烹茶,各爲他倆斟了一杯。

花凌月率先拿起,細細品嚐,這茶色澤翠綠,滋味鮮爽,香氣濃烈……是難得一見的好茶,但她卻怎麼也認不出這茶,暗自於心中懊惱。

花凌月皺緊蛾眉看着掌中的茶;公孫歆則滿臉笑容地看着身旁的她。

老方丈並未開口多說,識趣地起身步離。

無數茗茶浮現腦海,卻沒有任何茶名能與掌中的這杯茶對起,花凌月最後不得不放棄,轉頭看着身旁的他。

「快告訴我,這茶的茶名?」迫不及待想知道。

公孫歆笑而不答,端起茶杯仔細品嚐。「這茶無論色澤、香氣、味道均屬上品。」

「這不必你說我也知道。」花凌月瞪向他,誰問他這個來着?她要知道的是茶名。

「尚未取名。」他回道。

花凌月愣住,「尚未取名?」怎麼可能!這麼好的茶,凡是栽種出它的人定會迫不及待爲它取名。

「因爲這是前不久方丈才幫你採下的春茶。」

花凌月蛾眉輕蹙,「幫我採的?」他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公孫歆輕握着她的柔莫,站起身往前方步去,只見大片茶園呈現眼前。

她看着眼前的茶園,心跳加快,難不成……

「這是我特地請方丈爲你栽種的茶園。」

「那我方纔所飲的茶……」

「正是出自此處。」

花凌月難以置信,瞪大杏眸看着眼前大片茶園。「這麼說來……這茶園的主人是我?」

他笑着執起她的柔荑,在她手背印下一吻,「沒錯,所以只有你才能爲這茶命名。」

花凌月大發嬌嗔,「這麼突然,一時之間教人家哪想得到什麼好茶名?」他倒真會隱瞞,給了她一個意外驚喜。

「若你不嫌棄,我倒是有個絕對適合的好名。」公孫歆黑眸倒映着她的絕美身影。

「是什麼?你快說啊!」

花凌月眨着眼,「什麼事?」

他笑了起來,並未答腔。

好半晌過後,花凌月纔會意過來,小聲輕問:「真的要以我的名字來命名?」

「那當然,這世上沒有任何名字比『凌月』更美、更適合。」

花凌月羞紅俏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甜言蜜語了?」但他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皆讓她甜透了心。

公孫歆帶領她返回榕樹下休憩,望着她的黑眸滿是寵愛,「若你日後喝膩了這茶,我再派人爲你栽種全新品種的茶葉,讓你永遠都有喝不膩的茶。」

花凌月依偎在他懷裡,笑着輕搖頭,「不必了,我只要這個茶就好。」她知道,這茶她永遠都不會喝膩。

更要感激上蒼,讓她覓得如此好夫婿。

燎沉香,消褥暑。

如此悶熱難耐的天氣,令人怎麼也提不起勁做事,花凌月擱下帳本,取出繡帕拭去頰邊熱汗。

「夫人,奴婢替你送茶來了。」

就算最喜愛的茶置於面前,花凌月也懶得拿起來喝,是天氣令她變得懶散,還是其他原因……

驀地,想起一事,掐指一算,大爲訝異,連忙起身往外步去。

然而卻怎麼也尋不着公孫歆的身影,連忙喚來婢女,詢問之下才知他外出與人商議事務。

花凌月沉吟了一下,隨即步出宅第,乘着馬車前往街市,尋了位遠近馳名、精通醫術的大夫診視。

診視結果確實如她所預料般,她已懷有身孕數月,命令馬車伕先行返回宅第,自個兒一人前往茶館飲茶,思索着該怎麼開口告訴他這件事。

方一坐下,她那絕美容顏便吸引無數男子的目光,但人們皆知她並非好惹的女人,只能遠觀,萬萬不可靠近。

這時,一名外地來的旅人才一入茶館,便瞧見獨自坐於窗邊的絕色女子,於是步向前,主動攀談。

「這位姑娘,在下可否與你同坐一桌飲茶?」

花凌月往一旁望去,茶館內尚有許多空位,但他卻執意與她同坐一桌,其心態任誰也看得出。

衆人紛紛拉長了頸子,等着看好戲,以爲花凌月會拒絕,萬萬沒想到……

「好啊!」她笑着點頭答允,「只是你得請我喝茶。」

男子立即坐下,「姑娘想喝什麼茶儘管對我說,保證讓你喝到。」就是爲了要博得美人歡心。

花凌月朝他綻出勾人笑靨,輕啓紅脣,緩緩說道:「陽羨、龍井、雁路、都濡……」

原本一見到她的笑容差點失了心魂的男子,在聽到她所說出的頂極茶名後,臉色愈來愈難看,額間不斷滲出冷汗,她所說的茶名隨便一道沖泡下去,便讓他沒了盤纏。

「我想起來還有事得處理,先走一步……」雖想認識美人,贏取美人芳心,但自個兒的銀兩也得要顧,先溜爲是。

花凌月笑眯了眼,看着那名男子落荒而逃的身影,原本沉悶的心情頓時舒展開來。

衆人自然也瞧見了方纔的情景,額間同樣滲出冷汗。在這世上,哪有人能讓她一口氣喝到那麼多頂極茗茶?

這時,一名擁有陽剛英挺外貌、高大挺拔身材的男子步入茶館,一瞧見坐於窗邊的那道窈窕身影,脣瓣微勾,往前步去。

「我可以坐下嗎?」

花凌月一見到來人,笑眯了眼,「當然可以,只是你得請我喝茶。」

「那有什麼問題,你想喝什麼茶儘管跟我說,保證讓你喝到。」深邃黑眸蘊着笑。

花凌月心想,方纔他可是就站在茶館內,聽見了那人所說的話?要不怎會說出同樣話語?

衆人面面相顧,花凌月叫自個兒的名字做什麼?

公孫歆笑了笑,輕握着她的柔荑,兩人十指緊緊相扣,在衆人的注目下步出茶館,朝宅第方向走去。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她柔聲輕問。

「返回宅第不見你的身影,問了返回的馬車伕才知道你來到街市,而你向來喜愛品茗,自然得到茶館找你……」公孫歆停下腳步,緊盯着她的眼,「你的身子不舒服?」神情擔憂。

花凌月明白定是馬車伕告訴他,她前去找大夫看診。「我沒事,好得很。」

「那爲何要求診?」他得問個清楚。

花凌月笑而不答,瞧見前方有間布莊,握着他的大手往店鋪內走去,伸手輕撫着那些色彩柔和、質地柔軟細緻的布料。

「相公,你覺得這塊布料如何?」將一塊鵝黃柔軟的布料拿起。

公孫歆伸手輕撫,「布料不錯,但你尚未回答我方纔的問題。」不許她扯開話題。

「那你覺得這樣的布料可適合替娃兒製衣?」她又問。

公孫歆皺眉,「都可以,但這跟我問你的問題扯不上關係。」她究竟在隱瞞什麼?爲何不回答他的問題?

「怎會扯不上關係?再過數月咱們的孩子出生後,就得穿衣了。」還以爲他精明萬分,此刻卻跟木頭似地,怎麼也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公孫歆愣住,久久無法言語。她說什麼……他們的孩子……意思是說……在她的肚裡已懷有他倆的孩子?

見他久久無法言語,雙眼有些呆滯,花凌月伸手在他眼前揮動,「相公,你沒事吧?」

「呃……還好……我沒事……」他只是太過震驚,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也許他在商場上精明萬分,但爲人父……這對他而言可是一大挑戰,更不知自己是否能做好這角色。

「那咱們先買些布料回去,好爲孩子縫製新衣。」花凌月望着那些布料的神情柔和,帶着爲人母的光輝。

不曉得他們的孩子會生得什麼樣?若是男娃,日後定會像他一般俊逸挺拔;若是女娃,可會與她一般擁有讓男人見了爲之傾慕的花容月貌?

而不管是男娃或是女娃,她敢確定,他們的孩子定會精明萬分,絕不會吃虧。

公孫歆凝視着那些布料許久,這才招手喚來掌櫃。

掌櫃的一見有客倌欲買布,笑着迎向前,「這位爺,你有何需要?」

公孫歆伸手指向眼前色彩豔麗、緞紋精緻的頂極絲綢,「全部各一疋,送至公孫府。」

掌櫃愣了一下,不知該怎麼算帳。

花凌月倒抽一口氣,訝異不已。他所買的這些絲綢,就算他們的孩子長大成人,搞不好還穿不完。

天,她有預感,日後他定會成爲一名寵壞孩子的爹。

「等你算完帳,再至公孫府或是金陵錢莊領款。」語畢,公孫歆摟着花凌月步出布莊。

花凌月神情複雜地瞅向身旁的他。

公孫歆自然也感受到她的視線,轉頭回視,「怎麼了?儘管開口,千萬別將話悶在心頭。」

「你不覺得這麼做太過浪費?」她知道自己沒資格這麼說,但他的行爲真的嚇到她了。

公孫歆笑着輕搖頭,「怎麼會呢?只要是你跟孩子要用的物品,無論要花費多少銀兩,我都會支付。」

花凌月心情矛盾。他這麼寵愛她與尚未出世的孩子,究竟是好是壞呢?

「你還想買什麼?今兒個咱們一次買齊。」公孫歆柔聲說道,望着她的眼有着無限寵愛。

花凌月連忙搖頭,「不了,這樣就夠了,咱們回府吧!」下定決心,日後絕不會與他一同外出購物。

人們總說女人花錢不手軟,但直到今日她才深深體會到,男人花起錢來纔可怕。

韶光荏苒,轉瞬又至新歲。

未能免俗,花凌月與公孫歆一同乘車前往花宅,向花富貴拜年。

一路上,花凌月微笑偎在他懷裡,「爹可會喜歡我所選的賀禮?」爹向來喜愛蒐集骨董,這幅骨董字畫,希望他會喜歡。

花凌月蛾眉輕顰,他的回答怎麼有些漫不經心?「昨兒個劉福拿來帳冊,有一筆帳目不太對勁。」

花凌月這回真的確定他沒在聽她說話,仰起頭,本想怒斥他一頓,卻怎麼也沒料到竟會瞧見他一臉擔憂的神情。

「發生什麼事了?」否則他不會露出如此神情。

「你何時會生?」他瞅向她的腹部,怎麼也無法放下心來。要是她在新年期間生產,教他上哪兒去找產婆來?

花凌月笑逐顏開,原來他在擔心她,所以纔會如此漫不經心。「放心,我不會這麼早生。」

公孫歆伸手輕覆在她的腹部上,「希望如此。」他是希望能早點見到自己的孩子,但此刻時機不對。

花凌月再次偎在他懷裡,傾聽着他那強而有力的沉穩心跳聲,「你覺得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公孫歆思索了一會兒,這才緩緩開口,「男孩。」

「爲什麼?」花凌月有些訝異。他重男輕女?

「先聲明我並非重男輕女,而是若生了女兒,她就像你這般精明,那她日後豈不永遠都覓不着夫婿?」突然間,他很能體會花富貴急着嫁女兒的心情。

花凌月先是一愣,隨即輕笑出聲,「你多慮了,若我真生了女兒,日後她定會找到一名像你一樣好的男人爲夫。」

公孫歆皺眉不語,心情再次複雜起來。

「又怎麼了?」她不解地眨着眼瞅向他。

「還是男孩好。」不管怎樣,他還是希望她能生名男娃。

「爲什麼?」她還以爲能說服他,讓他安心。

「我定會捨不得她嫁人,而且這世上也不會有像我一樣好的男人出現。」他無奈的重嘆一口氣,這大概就是所有爲人父母都會有的複雜心情。

花凌月笑着輕搖頭,真是服了他。「還不確定孩子的性別,你別把話說得這麼肯定……」驀地,止了口。

公孫歆見她神情有異,「你怎麼了?」

「相公……我好像……要生了……」本以爲自個兒不會這麼早生;沒想到這孩子來的時間就是如此不湊巧。

「什麼?!」公孫歆連忙命令馬車伕掉頭,儘速返回宅第。

花凌月額間滲着汗,「爹那邊……」

「等會兒我再派人通知他此事。」公孫歆緊握着她的柔荑,暗自於心中低咒……該死,這孩子沒事跑出來湊什麼熱鬧?更痛恨自個兒的擔憂成真。

「要是找不到產婆……」開始擔心若真找不到產婆,她如何生產?

「放心,若真找不到產婆,就由我來幫你接生。」他早已想好對策,她毋需擔憂。

花凌月訝異地瞪大杏眸,「你在開玩笑?」

「我沒空跟你說笑。」公孫歆抿緊脣,神情認真嚴肅。該死,返宅的時間怎麼這麼久,還沒到嗎?

花凌月咬咬脣,直瞅向眼前的公孫歆,他總是有辦法讓她說不出話來。

「我可能會變得很醜,面目猙獰。」

「我可能會變得很兇,動手傷人。」

花凌月笑了開來,伸手輕撫着他的俊逸臉龐,傾身向前,在他脣瓣印下一吻,「相公,我愛你。」

公孫歆先是一愣,神情柔和地輕語,「娘子,我也愛你。」隨後轉頭朝馬車伕大吼:「該死,怎麼還沒到?你究竟在搞什麼?」

馬車伕抖着聲音回答:「爺……就快到了……」

花凌月見狀,終於明白爲何劉福與李亞怎麼也不敢惹他發怒,只因他發起怒來的模樣真的好嚇人,但她卻一點都不感到害怕,反而還覺得無比甜蜜,因爲她知道,他真的很在乎她……

她知道自己定會平安生產,日後與他甜蜜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