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幾件舊衣裳鞋子,皎月原本是想私下裡給幾個妹妹和弟弟的,不想大人們也摻合了進來,這讓她心裡有些不大歡喜。有些事兒原本沒啥,可到了大人那裡就會變得你長她短的了,沒勁,還麻煩!
她的小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擡眼望向爹爹,此時她的眼裡分明有一絲無奈,幾絲不奈,更多的則是茫然。
皎琮回給女兒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送舊衣裳這事,女兒也跟他說過的,這事他倒是不反對,畢竟妻子在的時候,也曾經撿一些女兒穿過的衣物送人,還不止是孃家人。
只是眼下似乎有些。。。亂!
如果是妻子在,和嫂子們是平輩,大家有送有收,怎麼答對都好說;隻眼下女兒一個小輩,跟表弟妹們送還沒什麼,可這做舅母的出來搭了腔,可就不像了。
柳家人也不都是笨的,皎琮能想到的事兒,自然也有別人想到。
大舅母就忍不住瞄了三弟妹一眼,又瞥了下嘴上沒搭腔,手裡卻已經拿了好幾樣衣物的二弟妹,再看婆婆時,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尷尬:這做長輩的去跟個孩子索東西,也太不講究了!沒得掉了自己長輩的身份!
可這話又不能明說,眼瞧着張氏是沒往這上頭想過,柳老太太狠狠剜了小兒子一眼:自己媳婦你自己看着辦!
小舅舅也想管,可人家一心撲在衣裳上,根本沒跟他對眼兒!看見他孃的眼刀子,柳武握拳輕抵在脣上,‘咳’了一聲。
張氏後知後覺地張望過來,還問:“咋啦?哪兒不舒坦?要不要緊?”
這一屋子人,除了幾個無知的小兒,幾乎恨不得全都給張氏豎個大拇指:你真行!
俗話說:人前教子,背後教妻。
柳武此時也不能訓媳婦,只得找個藉口道:“嗓子有點兒癢!你還這兒磨蹭啥?寶寶的東西想給誰給誰,她們自己姐妹商量去。你還是趕緊收拾了東西,咱們早些回去。姐夫累了一天了,也該歇着了!”
別的話張氏許是沒聽進去,最後一句她倒是明白了。皎月瞧着她訕訕地放了手,後悔似的說道:“哎呀,可不是麼!瞧我!”
緊接着她眼珠一橫,朝着小舅舅道:“你知道我笨,也不早提醒我!這可都怪你了!”
皎月張着嘴,看着小舅母數落起小舅舅,心話,這就是什麼‘倒打一耙’了吧?看小舅母這境界可是‘耙’得不淺啊!
小舅舅也並不辯解,只催促着張氏快着點兒,一會兒天都黑了。他這一張羅,衆人也都跟着紛紛起身告辭。皎月則藉機把早前分派好的東西塞給弟弟妹妹們,各自帶回去。
這一場小小的尷尬就這麼化解了。
***
這一晚,有好幾家都難得地點起了蠟燭。
老宅的正房裡,老爺子和老太太坐在炕上,他們面前攤着一個打開的小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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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這是。。。”老爺子指着眼前白花花的銀子,驚顫着問道。
老太太淡定地白了老頭一眼,“女婿給的。說是他日後只怕更有的忙,往後孩子們也要上學唸書
了,指不定什麼時候能來一回。萬一有個什麼事也來不及幫手,這些是給咱們備用的。”
這包雪花銀子有五錠,一錠十兩,這就是五十兩!如今市面上銀子金貴,按官價雖然是一兩足銀兌壹千文制錢兒,可實際上外頭已經兌到了壹千四五百文了。想打個銀首飾什麼的,還得提前再問問價碼,隨時有漲價的可能呢。
“唉,又讓孩子破費了。”柳老爺子當初嫁女兒的時候,也沒敢奢想這女婿能把自家當回事兒。誰知這女婿不但人品高華,性情溫和,對於家裡的一些長短事,也很能爭一眼、閉一眼的,很是全了他老漢的面子。
這麼好的女婿,可惜啊,女兒沒福氣!
想到這裡,就聽柳老太太道:“女婿又帶了這許多東西來,唉!我瞧着幾個媳婦都有些心思活泛了,我敲打了兩句。明個你也說說他們哥幾個,別白拿東西還讓人落不着好。讓人知道了寒心!”哪有人家送了禮兒來,一邊收東西還一邊嫌多嫌少的。
柳老爺子點點頭,“嗯,我趁着明個下地的時候說說,誰要是敢當白眼狼,我第一個不饒他。”他人雖然老了可並不糊塗。
***
西屋裡,柳成兩口子也在說話。
“。。。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那嘴撇的!你是不知道,分肉的時候,簡直都能把肉盯出個洞來了!又不是我的肉!也不是我分的,好像我佔了天大的便宜似的。白吃白拿,倒還挑起理來了!”
大舅母下巴朝西廂一指,“肉是人家帶來的。不給人家吃,還能扣着不成?那咱們成什麼人了?”
“你瞅瞅晚上走的時候,老三家的舀了滿滿一碗油渣!老二家的也不含糊,油渣裡的幾塊腰子都被她拿去了!二弟那樣的,還用大補不成?”
柳成對媳婦發牢騷也不在意,倒是探了頭過去,朝着媳婦戲道:“怎麼?你這是嫌棄相公我力道不夠,也想給我補補?”
趙氏聞言鬧了個大紅臉,嗔道:“胡嘞什麼?我那不是看她。。。哎呀,反正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哪個意思?不如呆會兒咱試試?真要是該補,咱也得早補起來啊!”
聽得丈夫這番羞人的話,趙氏臉都快燒起來,擡腳朝男人踹了過去,“快住嘴!可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出說了,也不知道跟誰學的這麼油嘴滑舌的。。。”
兩口子打情罵俏一通後,趙氏白了男人一眼,又提起了話頭。實在是今天的事多,有些事兩口子必須通個氣。白日裡人來人往的不方便,只能這工夫說了,偏這人還不正經。
柳成回手拈了塊香噴噴的油渣,丟進嘴裡嚼着,“嗯,還是這玩意兒好吃!比肉香!”
趙氏把碗給他往跟前挪了挪,“好吃就多吃,過了這個村也沒這個店兒了,過年殺豬也不見得自己家能留這麼多。再說,就是留了,娘也省着吃一冬呢。”
“給兒子留半碗兒,他們長身子呢,吃得素,腦子也不靈光,讀書也使不上勁兒。”
“他們也有呢,放心罷。”還能虧了自己親孩子。
“寶寶貝貝那也有,大碗兒的。”趙氏見男人瞅過來,趕緊補一句,吃人家的嘴短,她可不會做這麼難看。
一時又說到正事,趙氏問道:“妹夫有沒有提過,這次來住幾天?”倒不是她盼着人走,而是作爲當家媳婦,她得知道個大概,心裡有個合計安排。
柳成自然也不會這麼想歪了媳婦,成親這麼多年,媳婦是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
他道:“妹夫還沒提。不過,我打發去客棧的孩子回來說,他們定了五天的房。想來也就那樣。妹夫如今守着皎家的祖祠和祖田家業,能出來這些天已經不易了。”
“這我就有數了。”趙氏心裡盤算了一番後,忽然道:“不知道大姑子是不是得了信兒?我估摸着別人不來,陳金水一準兒來!”
柳成哼一聲,“來就來,不來也不用特地去招呼。他也不想想,皎家是誰想攀就能攀得上的麼?人皎家可是連。。。那個都不鳥的人家!”他說着手往上指了指。
趙氏自然明白,也趕緊把他的手拍下來,冒犯宗室皇親可是大罪,自家說說也得小心些。
***
柳文家也點着燈。
幾個孩子圍着一碗油渣吃得香噴噴的,柳文和陳氏也正說着事兒。
陳氏道:“也不知道妹夫他們呆幾天?明天說是中午就不用過去了,晚上再看。要我說,咱們很該都過去吃,一來人手多,能幫忙,二來妹夫也不至於孤單了。”
柳文悶聲道:“別操心那個。來叫就過去,你有空也去看看有啥要幫忙的,咱不爲口吃的,就這些東西也該盡心盡力。”
“桃子!”柳文朝大女兒喊了一聲,“去把仙草洗一根來。一會兒咱到隔壁你王叔家去一趟。”
柳桃早‘噯’地應了一聲,聽到爹爹要送仙草給王叔家,心裡也是歡喜的,畢竟王家以前對她們家也多有照顧,人心換人心,她也是明白的。
王家的小兒子今春兒上貪玩兒,掉進了剛化凍的河裡,撈上來雖然還有氣,可到底有些不成了。這半年王家沒少費心花錢,可就是這麼要死不活的,王家就剩下這麼一個兒子了,傾家蕩產也得治啊,可把王叔王嬸都愁壞了。
兩家就住隔壁,遠親不如近鄰的!不論窮了富了,鄰里間有時候比至親不差多少。
雖說只是過去送草藥,可柳文也不可能真的只拿一根‘草’去,自然還帶了只鹽山雞,這東西也是大補的,身後還跟着柳枝這個小尾巴。
陳氏一雙眼睛瞄着男人,抿着嘴兒,此時見男人出了門兒,趕緊給大兒子嘴裡多塞了兩塊油渣,“多吃點兒,不然指不定你爹又偏了別人。”
那仙草筐裡,數數也就那麼七八根兒,她還有心給自己孃家留一顆呢,還有那山雞,大補,她還想再加點兒鹽醃了冬天吃呢。這下都飛了!
***
“王大哥在家嗎?”柳成拍了拍柵欄的門。
不一會兒,就見王家屋子裡亮起蠶豆大的一點光,裡屋傳來低沉的問話聲:“是柳成兄弟嗎?”
兩人搭上話,屋裡又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多時,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出來開了門。
王鐵柱挺意外柳成這個時候過來的,外頭黑了,他隱約看着對方手裡提了東西,想到今天他們老宅那邊來了貴客,便也有數了。
“你這是?”
“小猴子可是睡了?咱們進屋說!”柳成也不是太客氣,他是個憨直人。
一番寒暄自後,柳成說了來意。
“。。。我妹夫說這東西叫個‘仙草’,能治病,也能強身。給小猴子吃一根試試。”
皎家的東西那可是求都求不來的,除非人家樂意給,不然天皇老子來了也沒用,這楚國人都知道。如今就這麼擺在自己眼前了,王家兩口子激動得簡直不能相信了。
“柳成兄弟!這讓哥哥我可怎麼謝你!請受兄一拜!”說着,王鐵柱當真要跪下去,被柳成死死托住了。
“王大哥別這麼見外。你就他一個,我不能眼看着。”
“王叔快別客氣了,趕緊給小猴子哥哥吃下去吧。早吃早好,我爹也是心急才摸黑送來了。”跟在柳成身後的柳枝兒忍不住說道。她實在看不下去了,這倆大人太耽誤事了!
“對對對,柳枝兒說得對。兄弟,大恩不言謝,哥哥我就不客氣了。”王鐵柱趕緊帶着人往裡屋去,這治病的大事可一點兒不能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