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皎琮一行人整頓車馬出發。與他們一樣趕早上路的人不少,大家頗爲默契地互相間隔了一小會兒離開,不到一個時辰,原本頗爲熱鬧的驛站再次冷清了下來。
葉以升立在軒窗前,面色冷凝地望着車馬留下的煙塵,一言不發,整個屋子像進入寒冬臘月一般,冷得讓人發抖。
“人,找到了?”破冰的聲音終於傳來。
青衣人眼角的餘光偷偷溜了一眼,趕緊答道:“回公子,已經找到了,就在那個院子裡,驛站的粗使婆子去打掃的時候發現的。。。。。。”說到後面,他的聲音也極沒底氣地低了下來。
昨晚,他們派去打探的高手,連續三波都憑空消失了,而且這三波除了再次去跨院刺探的,還有廚房和驛卒那邊的,全都沒回來。
好在人都沒受傷,只是被綁了起來,套了麻袋丟在院子裡。
不過也有好消息,青衣人想到這裡,趕緊提高了聲音,“公子,咱們得了消息去解救的時候發現,還有另外兩撥人也跟咱們一樣。”
葉以升的臉色總算有所緩和,道:“說詳細了!”
“。。。。。。一共有五個麻袋,那婆子起初意味是客人忘記了東西,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就拿腳踢了一下,結果聽到有人哼哼,嚇壞了,趕緊跑去報信兒,咱們的人發現異常,攔了那婆子問話,先趕了過去。”
剛拆了兩個麻袋,又先後有人趕來,放了另外三個麻袋出來,咱們的人都在,另兩個也都被那些人各自帶了回去。”
“他們怎麼說!”
青衣人知道主子問的是什麼,原本不想說也只得硬着頭皮道:“說是剛尋了地方落下身,還沒等開始觀察,就被從天而降的麻袋給套了,又被點了穴爲不能動,但他們聽得出,是個年輕的女子的聲音,讓人把他們困了,丟在院子裡。”
眼瞧着主子臉色又青了起來,青衣人趕緊道:“不過也有好消息,這一晚上他們倒是沒白呆,到
底從隻言片語裡聽出了這行人的來路。”
“哦?是哪個?”葉以升果然很感興趣,丟下手裡把玩的一個玉件,掃視過來。
“聽一個小兒和奶孃說話,他們是皎家人,往北邊燕州去探親的。”
“皎家?”整個楚國提起皎家沒人會做二想,最先想到的自然是那個有特權的皎家。
葉以升微一眯眼,皎家,這就說得通了,他們懷遠伯府雖是老牌世家,可到底比皎家還差了一截。罷了,技不如人,探究也沒意思,不過那個少女麼。。。。。。
“那女子是何人?”
“只聽人叫大小姐!”
皎家的大小姐,很好!
葉以升又讓人直接找上武三追問了一些細節。
反正客人都走了,武三也不介意賣懷遠伯府一個面子,自然是透漏了一二,也順便解釋一下,自己實在是不得已纔沒讓那院子。畢竟,幹他們這行的,能不得罪人還是不得罪的好,誰知道那塊雲彩有雨呢!
“皎琮,皎家祖祠的守護人,皎家大小姐!哈哈哈、哈哈哈!”葉以升忍不住在房裡心花怒放,真是天助我也!
他都二十三了,在楚國,男子這個年紀大多已經成親,甚至孩子也都滿地跑了,他作爲懷遠伯的
嫡三子,婚事卻一推再推。不是他有什麼缺憾,實在是他不想那麼早成親。
一來是爲了打拼前程,二來也是沒有合意的。雖說他們這樣的人家,兒孫不用成年就能憑祖蔭得個出身,可他自來清醒得很,這靠恩蔭的出身,到底不如自己搏來的。所以,他不惜吃苦,小小年紀便到了父親帳下的邊軍中從一個小小的兵卒做起,如今也算小有所成。
這次護送妹妹回京,不但妹妹的親事要定下來,只怕就是他也躲不過去了。
不是他心氣高,瞧不上京中的那些高門貴女,要麼給教得呆頭無趣,要麼像妹妹一樣囂張跋扈,有貌無腦,稍微鮮活有趣些的,身份又不夠。
然而蒼天有眼,竟讓他碰上了皎家的姑娘!哈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麼好的人選,他以往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皎家守護人的大姑娘,不論身份還是相貌,還是那份可愛有趣,都很合他的心意呢!
“來人,備馬!啓程回京!”
***
“啊嚏!”、“阿嚏!”
皎月騎在馬上打了兩個噴嚏,還不知道此時她已經被人給惦記上了。
皎琮挑了車簾子,關切地問:“是不是昨晚着涼了?趕緊讓人煮了薑湯來喝一碗!”
這丫頭非說什麼‘好玩兒’,自己跟着護衛蹲守了一晚上,賊是沒少抓,可自己着涼了吧?!
皎月扯了帕子揉了揉發癢的鼻子,還朝她爹道:“不是着涼,肯定是有人罵我了!”
被套麻袋曬了一晚上月亮,不罵人才怪呢!
不過,嘿嘿,罵了又如何?她玩兒得過癮纔是真開心。她一向是拿山上的猛禽妖獸練手的,此番有機會跟人交交手,也算是探個深淺嘛!
話雖如此,遠黛還是拿出銚子,在小泥爐上煮了一大碗薑湯來,皎月不得不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不過這樣一來也有好處,至少接下來的路上倒是消停不少,再也沒人湊過來打探什麼了。
用青書的話說,江湖處處都在。
哪家的護衛不跟江湖有一腿?真個兩眼一摸黑的,怎麼出門辦差事?而江湖中自有一套傳遞消息的路子,他們在八道樑驛站一出手,要不了兩天,周邊地區就得傳開了,既然已經知道了是什麼
人,自然再沒人去探究了。又沒人跟皎家有仇,早前有仇的都灰飛煙沒了。
在皎月的失望中,一行人又太太平平地走了十來天,終於在這天近晌午地時候看到了燕州城的影子了。
“姐,你們怎麼纔到啊?我都等了兩三天了!”皎澈一見到姐姐,立刻打馬飛奔過來,嘴上埋怨着,卻把頭伸給姐姐,讓她看看自己這兩天都給曬黑了多少。
“少來!快去見過爹爹!”
皎月纔不信呢,自己這個弟弟,最會賣乖了,等了兩三天是不會錯,但說爲此曬黑了啥的,打死她都不信。哼,指不定怎麼淘的呢!
“府上前幾日就接到您從驛站發的信兒了,兩位老祖宗見天的盼着!從早盼到晚!”一同等在城門外的還有皎琤府上的胖管事,此時趕緊上前來給三爺見禮。
常言道:大兒子,小孫子,都是老太太的寵兒。
皎琮自幼一半時間在爹孃的院子裡過活,另一半時間就是在祖父祖母的院子裡膩着長大的。所以他對兩位老人的感情那時沒話說的。
聽得管事的這麼一說,便顧不上寒暄,連聲催促道:“快着點兒,別讓祖父祖母等急了!”
不一時又道:“澈兒先回去報個信兒,讓你太爺爺他們安心!”
胖管事默默嚥下已經讓人報信兒去了的話,引着車馬趕緊進城去了。
***
燕州城的知州府裡
兩個白髮蒼蒼、滿面含笑的老人坐在寬敞的明堂裡,時不時地向外張望着。
“不是說已經到了?怎麼還沒來家?”其中一個團臉富態的老太太敲了敲手中的柺杖,催促着在座的兒孫,“再叫人看看!”
這時,一個三四歲的小胖墩兒“蹬、蹬、蹬”從外面跑了進來,抹一把臉上的汗水,嚷着:“老祖、老祖,外面來了好多人!”
“孫媳也去迎迎!”楊氏含笑站起身來。本來她的兩個兒媳婦已經在門前迎候了,既然人已經到
門前了,她這個大嫂也得出去看看。
“快去吧,都去,都去!”要不是礙着輩分,老太太都想自己也去迎了,等在屋子裡真的很沒趣兒的。
不到一刻鐘,一羣人呼啦啦進了院子。皎琮更是三步兩步就進了屋子,見到明堂上的兩位白髮老人,掀起袍子跪了下來,“祖父、祖母,不孝孫兒來看你們了!”說罷叩首在地。
老太太已經捂着嘴,嗚嗚地哭了起來,“我可憐的小孫兒,你可遭罪了,嗚嗚嗚,祖母的乖孫兒啊~~~”
老太太五年前見到皎琮那一頭白髮的時候就哭得背過氣去了,眼瞅都快九十歲的人了,大傢伙哪敢讓老人家過分悲傷,趕緊上前去哄人。
皎琮也趕緊爬了幾步,抱着老太太的腿,連聲哄着,“祖母別哭,你瞧瞧,我把誰給您帶來了?”
皎月和皎澈趕緊牽了皎湛,一起上前喊人:“太爺爺,太奶奶!”又排排跪了給二老磕頭。尤其是皎月,已經十幾年沒見到了。
老太太果然止了哭聲,破涕爲笑,朝着皎月伸手道:“真是祖奶奶的小月兒?都這麼大啦?快來讓祖奶奶好好瞧瞧!”
皎月趕緊偎過去,親親熱熱地抱住老太太的脖子,膩歪歪地喊“太奶奶,月兒想你了。”
皎澈覺得自己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都說他是人才,一肚子心眼,可那些人哪裡知道他姐纔是真人才,肉麻起來連他都受不了,偏他爹和祖爺爺祖奶奶吃她這一套!
小時候也罷了,都這麼大了還來這一套,是不是有些皮太厚啊?
不過顯然,皎澈多慮了。當他姐毫無壓力地又抱住太爺爺的胳膊膩味的時候,老爺子的鬍子都美得翹起來了,眼睛都笑成一條縫兒了!腰上的玉佩和手上的扳指都摘了塞給她姐還不算,又往衣襟裡去掏寶貝去了。
如果他沒猜錯,這玉佩原本應該是給第一次見面的弟弟妹妹準備的吧?這一高興都給忘了,呆會兒拿啥做見面禮呀?
好在大伯孃楊氏也意識到了,連忙笑着打圓場:“祖父祖母也太偏心了,您還有兩個小曾孫增孫女沒見呢!”她要是再不說話,王氏的臉都黑得能滴出墨來了。可這也沒法子不是?
有了楊氏的提醒,衆人重新見過禮。
皎湛天真可愛,皎祺還有些怕生,看着一屋子的人扁着小嘴要哭不哭的,皎月連忙從荷包裡摸了個奶棒給她舔着,總算是換了笑臉。老爺子讓人又重新端了一盤子好東西來,賞給了皎湛和皎祺,還把皎湛抱在懷裡玩耍了一會兒。
皎月也第一次見到了大伯家的兩個堂嫂,魏氏和陳氏,還有幾個小蘿蔔頭。
隨後一番廝見後,楊氏見兩個孩子和王氏都有些發蔫,便提議讓皎琮一行先去安頓,稍事歇息後一起說話。
老太太也發了話,說走了這麼遠的路,大人孩子都累了,中午就不聚了,交待楊氏,讓廚房送了飯食到各處,早些吃了好好歇歇,等晚上了再聚。
皎月卻被老太太單獨安排在了無憂閣,就在老太太春暉堂的院子裡,是早前老太太閒散休憩的地方。
皎月連續騎了十幾天的馬,也確實累了,一回到無憂閣也不吃東西,簡單洗漱一下便揮退了人,自己趕緊閃身進了混沌珠裡。
皎月先是到倉庫裡好一通翻騰,找了幾樣東西塞進儲物袋裡,又跳浸玉碗裡泡過瑰玉汁,換了身雲絲綿的衣衫,纔出來鑽進被窩裡好好睡了一覺。
等她醒過來已經有斜陽從窗戶裡照進來了。
“姑娘可是要起了?”瑞草聽見動靜走了進來,見皎月起身了,連忙掀了帳子整理被褥。
“咱們的東西都收拾出來了沒?禮物可都清點核對了?”此時已經是下午晌了,大家午歇也都該起了,正是分發禮物的好時機。
“碧禾姐姐帶着紫煙姐姐幾個正在查看呢,怕是有些脆弱的物件有什麼磕了碰的,須得仔細看好了,免得送禮的時候不妥。”
瑞草服侍着皎月重新梳了頭髮,又問:“姑娘可是要吃點東西?老祖宗的小廚房裡來遞了話,說是給姑娘熱着飯呢。”
皎月笑了,一定是太奶奶惦記着她呢,美滋滋地道:“不要吃。給我洗幾個果子來。再讓人去看看,太奶奶他們可都起了?”
她剛纔藉着和兩位老人親近的機會,稍稍探了探他們的脈象,別看曾祖母動不動哭過去了,身子卻還不錯,倒是看着硬朗的曾祖父,有些令人擔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