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中,人聲鼎沸,唯有那兩人,坐在最角落的位子,看着對方沉默。
盤中最後一粒花生米,被葉小草放入嘴中,細細咀嚼,她自己清楚,自己周身一團無形的黑霧,此時此刻正提醒着她,事態並不樂觀。
王紫芯面無表情地看着葉小草,不知要說什麼,只能看着她嚥下花生米,等待着她開口。
空氣似乎凝滯了,那邊分明吵得很,這邊小角落卻絲毫不受影響,她二人,各懷心事,也不知如何是好。
周遭氣壓過低,葉小草從沒像如今這般過,她怕再不說些什麼,她二人便要在這邊坐上一天了。
半晌,葉小草終於開口,簡單明瞭的一句,確是她想要了解的,“王姑娘,你既然和鷹眼認識,想必瞭解他吧?”
王紫芯一愣,沒想過葉小草會問這樣的問題,只能搖了搖頭,不,她並不瞭解他,一點都不瞭解。
“小二,再來一壺酒。”這句話,卻是王紫芯喊的,壺中已然沒了酒,難怪她如何也倒不出,以爲是什麼堵塞了壺口,正如有什麼東西堵在她的胸口,她只覺得一滯,心痛莫名。
“好嘞,客官,馬上給您送上來!”
小二的大嗓門對於王紫芯來說早已習以爲常,而葉小草淡淡地看了王紫芯一眼,只說了一句,“多喝酒傷身。”
葉小草從未這般理智過,這倒是和她來到這裡有些關係,但更多的,似乎是眼前這個叫做王紫芯的姑娘,讓她感覺到她心中莫大的哀傷,緊緊地包圍着王紫芯,同時也開始彌散,葉小草也覺心口堵得慌。
小二送上了一壺酒,王紫芯即刻便倒滿了自己的酒杯,舉起酒壺置於葉小草面前,問她是否也喝一杯。葉小草將酒壺朝前一推,推回到了桌子中央。方纔她已經喝了很多,這會兒頭有些暈,不能再喝了。
王紫芯見葉小草不願喝,也沒多說什麼,拿過酒壺放在自己這邊,繼續說道:“其實鷹眼並非是什麼壞人,只不過當朝丞相不是個好東西,他跟錯了人。”
王紫芯似乎喝得有些多了,面頰呈現不自然的潮紅,但她還在喝。葉小草無法想象,她的心中到底藏着多少的東西。
葉小草原本想說,你不是不瞭解他嗎,但話至嘴邊卻再也說不出來。她看見眼前之人,突然落下淚來,眼神迷離,定是已經很醉了,想必接下來便會醉死過去,畢竟喝了那麼多的酒,葉小草很怕她會酒精中毒。
沒想到她卻猜錯了,王紫芯沒有倒在桌上,而是開始自言自語起來,淚如何也止不住。葉小草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她想若是花兮在,也怕會同她一般措手不及的吧,不過她早已去了樓上客房休息,留下葉小草和王紫芯二人在飯桌上,一人吃着花生米,一人喝着女兒紅。
“你怎麼樣?!”葉小草伸出手想要摸摸王紫芯的臉龐,卻被她用手擋開了。
此時的王紫芯甚是難受,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她一怒之下狠狠將酒壺摔在地上,只聽尖銳的一聲響,酒壺碎裂成片。
她們周圍幾桌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響嚇到了,紛紛轉過頭來看着她們,皆是一副驚訝的模樣。
店小二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她們身旁,望着這滿地的碎片,先是皺了一瞬間的眉,隨即又堆滿了笑意道:“沒事啊客官,你們別碰,小心扎到手,我來就好。”隨後彎下腰將碎片一塊塊撿起來。
地上還殘留着酒水,正順着高低不平的地面蜿蜒流着,小二拿了塊抹布開始將它擦去。
葉小草無奈地看着王紫芯,她扶着她,準備將摔完酒壺之後便不省人事的她帶到樓上的客房裡,可僅憑她一人之力,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看來只能再麻煩那個店小二了。葉小草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小二,幫我們再開個房間吧,順便……幫我扶她上去行嗎?”
小二是個小年輕,脾氣好,一口便答應下來,反倒讓葉小草覺得自己是在欺負他,故意找他茬一般。
王紫芯的客房和花兮的客房隔着一間房,不過這並不礙事。
要命的是王紫芯一進房便突然捂住了嘴,葉小草知道她可能要吐了,眼疾手快拿了房內的盆讓她吐在裡面。
王紫芯嘔出了些酒,隨後開始乾嘔。店小二扶着她,對於這類的事,他早已習以爲常。而葉小草在不停地輕撫她的背,使得她稍微好受一些。最後,還給她倒了一杯水讓她漱漱口。
三個人站在房門口,這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等到王紫芯差不多可以了,神智也稍微清楚了些,葉小草便和店小二一同扶她坐在了桌子邊。
葉小草什麼話都沒說,便拿了承載着王紫芯嘔吐物的盆子出了門,順便替她們帶上了門。
葉小草心想這店小二真是忙,被她倆折騰得夠嗆,還能一句抱怨的話都不說。
只聽王紫芯咳嗽了兩聲,葉小草便回過神來,忙詢問她現在感覺如何。
王紫芯虛弱地搖搖頭,“我沒事……”
見她只是虛了點,確實沒其他什麼問題,於是便毫不留情開始數落她起來,“你明知道自己有病,還喝這麼多酒,真是不怕死。”
其實葉小草知道自己和王紫芯並不算得上是怎麼熟絡,不過見她這般,她自然也甚是心疼的,只是不知,真正該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此時此刻又在何處。
不是商清清。
直覺告訴葉小草,此人應是那個叫做寧兒的人。聽那鷹眼稱她爲公主,想必便是這煌城城主的妹妹了,沒想到王姑娘居然和皇室的人有關,難怪她第一眼看到她,便覺她和平常人有所不同。
“死了也好……”讓葉小草沒有想到的是,王紫芯竟如此輕視自己的生命。
她氣憤異常,回想起鷹眼說公主去了什麼寒城,便猜到這王紫芯是真得了病,不是心疾,而是相思病!
剛想再罵她幾句,有人這時卻在門外敲了門,葉小草說了句進來,門便被推開了。進來的人剛纔那個店小二,他拿了個乾淨的盆子說是將那些污穢洗淨了,現在拿上來。
葉小草道了一聲謝,讓他放回原處即可。
臨走前,店小二還說了一句讓王紫芯好好休息,需不需要醒酒湯。葉小草覺得醒酒湯應該是個好東西,剛想說要,王紫芯卻先開口拒絕了。
待到店小二離開之後,葉小草對着突然間變得冷漠的王紫芯說道:“人家小二根本與你沒有任何關係,沒必要關心你,他卻讓你好好休息,而你卻不知道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說你纔好。”葉小草表示自己現在很氣憤。
而王紫芯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站起身來,朝着牀邊走去,“那是因爲你們這些局外人根本不懂我的痛,葉姑娘你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葉小草一聽王紫芯前面那句話便想發火,不過看她的樣子,確實很累,這時候不應該和她吵,就應該讓她好好休息,那一切,便等她好一些了再說。
葉小草點頭,在看見王紫芯脫了外衣脫了鞋子上牀躺下之後,她這才安心離開。
關上門之後她輕嘆了一口氣,走向了花兮的房間。而她並不知道,房內的王紫芯,在聽到葉小草逐漸減弱的腳步聲之後,終於卸下了全副武裝,她蜷起了身子,手死死攥着胸口的衣服,疼得冷汗直冒卻緊緊咬着脣,無論如何都不肯發出半點聲音來。
葉小草敲輕輕了敲門,見裡面沒什麼動靜,便徑自開了門進房。
房門正對着牀,葉小草一眼便看到躺在牀上熟睡的花兮。她走過去,儘量不發出半點兒聲音。
來到牀邊,花兮的睡顏安靜乖巧,葉小草緊緊盯着她,越看越深入,竟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了上去。
輕啄了一口她粉嫩的脣,花兮並未因此而轉醒,葉小草想來應是早晨她受到了驚嚇於是現在需要好好地休息一番。
只是她不醒來,葉小草要和她說的事,要怎麼說呢?
葉小草起身凝視着花兮姣好的臉蛋,突然邪邪地勾起了嘴角,這一笑,竟還笑出了聲。葉小草在想,既然花兮不醒,那她便只能繼續吻她,直到將她吻醒了。
俯下身子,葉小草的脣再一次碰上花兮柔軟的脣,這一刻,她享受着她的美好,忘卻了一切。
而與此同時,在金碧輝煌的丞相府,鷹眼正在密室裡受着刑法。因他辦事不利,丞相給了他三十鞭。這算是極輕的了,丞相的狠厲除了府裡的人,天下百姓無人知曉。在他們眼中,城主是個好城主,百姓過得豐衣足食,正是有了丞相在城主身邊的輔助。
鷹眼四肢被鐵鏈綁着,一鞭又一鞭,他前額落下的那幾縷髮絲已全數被汗水濡溼,身上每一處都劇痛無比,頭幾乎要炸裂。而他只能默默地,一聲不吭地承受下這三十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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