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四人終於走出瘴林時, 太陽已然西斜。
在夜色中走山路是很不明智的行爲,於是乎,幾人找了一處洞穴生火, 決定等天明再上路。
四人雖然停下腳步, 先他們一步離開瘴林的兩名黑袍男子卻一直沒有停下。他們兩人憑藉一身輕功, 僅半個時辰就趕到了位於瘴林數十里外的騰其族村。
騰旗村的屋子大多是半架空的吊腳樓, 在潺潺流水上架起, 既能避蟲蟻,又能隔溼潮。趁着夜色,兩人摸黑穿梭於小樓之間, 目的明確地翻身躍入其中一處點着燭火的小樓。
小樓裡一張寬大的桌上點着幽幽燭火,微弱的光只能照亮房間的一角, 但也足夠讓人看清桌面上的瓶瓶罐罐。視線再往後, 隱約還能瞧見, 桌子後面滿滿一面牆的藥櫃,就連空氣中也能聞到些許藥味。
兩位黑袍男子自進到這小樓中, 便站在桌旁等待,似乎並不是第一次到訪。片刻後,一名女子的聲音從暗處響起。
“你們來幹什麼。”
只見騰其思奈從內屋隔間裡緩緩走出來,眼神冷冽,明顯是不歡迎黑袍人的到來。高個的男子上前, 道:“我們只是來帶個話, 儘快研製解藥, 務必要讓那人活下去。”
思奈聽後冷笑一聲, 靠牆抱胸, 故作無奈道:“替我回去告訴姐姐,妹妹能製出緩解蠱蟲活動的藥丸已屬不易。至於解藥, 既然她已經既希望於藥王,妹妹也不知其中原理,實在愛莫能助。”
“恕我直言,姐姐若是將希望寄託在藥王身上,她恐怕會失望。”也不知想到什麼,思奈嘴角上揚,斜眼瞅了眼兩人,眼底透着精光:“不過,妹妹很樂意效勞,畢竟邱弘於我也是同樣重要的。”
兩名男子沉默不語,他們不過是來傳話的,對於幾人之間的糾葛也是半懂不懂。他們記下思奈的話,又道:“還有一件事要你儘快完成。”
“一次說完。”思奈皺皺眉,有些不耐煩。
“殺鬆陵派掌門,樊荃。”
“喲,不是說不插手他的事情。怎麼,現在姐姐還要替他殺人?”思奈嗤之以鼻,甩了甩頭髮,道,“知道了,等族裡事情辦完,我會回一趟中原。也請姐姐不要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
兩名男子聞言,將一封信件擲於桌上,頭也不回的轉身跳出窗子,消失在夜色之中,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
確定二人走遠後,思奈立刻上前撈起信封,急欲拆開細看,這時門扉被人叩響。思奈面露不悅,但很快收拾好神情,上前開門。
門外站着的是一位身懷六甲的女子,她等了許久才見思奈來開門,柳眉微皺,詢問道:“妹妹,是不是又在煉製新蠱?”
“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姐姐。是開飯了吧,姐姐稍等,妹妹還有一些後續需要處理,馬上就下去。” 思奈笑得爛漫天真,與村裡的那些無憂的姑娘別無二致。
被喊作‘姐姐’的孕婦無奈地寵溺一笑:“你啊,快點下來啊。”
“好嘞。”
送走孕婦,思奈回到裡屋隔間。這裡不似外屋那般昏暗,房間四周都點上了粗壯的蠟燭,將不大的隔間照得透亮。這隔間裡也有一張與外屋相差無幾的寬大桌子,佔了隔間的一小半位置。桌上擺着一個小缸,缸裡有一隻老鼠在不停地打轉。思奈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封,就着燭火細細研讀後,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到了這份上,她竟然仍只告訴我一味毒。真想看看,若邱弘當真死去,她會是怎樣一副面孔。”
噙着冷笑的思奈按照信中所寫,在缸中稍作添加,這才轉身下樓而去。
次日清晨,思奈早早來到隔間查看老鼠的情況,卻見昨夜還勉強苟活的老鼠,此時已經仰躺在一灘血水中,沒了氣息。一早起來的好心情瞬間被毀了乾淨,思奈眉頭皺得打成了結。
“果然還是不行。”她喃喃自語道。
這時,小樓外傳來喧鬧聲,思奈走出外間,探頭往外瞧。她的窗戶是一條小河,河上架着一條連接村口和外界的吊橋。她此處能夠清楚的看見剛走過吊橋回到村裡的若裕,以及他帶來的江譽等人。
思奈一改之前陰鬱面色,嘴角一彎,道:“戲角都已經到場,是時候開場了。”說着,她打開門下樓與衆人一同迎接多日未歸的若裕。
話說,江譽等人早早上路,天色剛亮不久便已經趕到騰其村。昨日,由於何若裕腳踝受傷,江譽揹着他行了一個多時辰,待夜裡休息時,已經覺得雙手痠脹。到了第二日,江譽仍然堅持要揹着若裕上路,這不,此時雙手已經疼得只能軟軟掛在身子兩側,是丁點力氣也使不上了。
一旁的好友薛裕豐見他這副模樣,調侃道:“讓你逞強。”
江譽怒視他一眼,沒好氣道:“難道讓他自己走啊,本少爺可沒興趣欺負一個受傷的人。”
沒再理睬好友的明損,江譽眼神幽怨地盯着自從進了騰其族村就沒瞧過他一眼的何若裕。見何若裕被一羣苗疆姑娘圍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問着什麼,心裡更爲不滿。
這村裡姑娘放着他這麼個俊朗公子不動心,卻圍着一個小矮子問長問短,看來她們的審美真不怎麼樣,江譽在酸溜溜地想到。
他倒是忘了自己是個中原人,在這苗疆騰其族算是個徹頭徹尾的異鄉人。這些騰其族的姑娘又極少有離開苗疆的,見到一下子來了三位穿着古怪的中原人,自然拘謹不安,鮮少有人敢主動上前。
其實,江譽不知的是,少女們口中並不是對許久不歸的何若裕噓寒問暖,而是爭先恐後地詢問淼淼姨的情況。
她們都聽說了,若裕這次離開族村,是爲了去尋找當年離開的前聖女騰其淼淼歸來主持大局。只是如今,若裕卻帶了三個中原男子回來,這不免讓姑娘們心中疑惑。
“若裕大哥,淼淼姨尋到了嗎?”
“淼淼姨不在中原,我帶了淼淼姨的兒子江衡之回來。”
“淼淼姨的兒子?中原人?”
“他能幫上忙嗎?”
幾位少女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起來,對江譽的到來並不歡迎,看向幾人的眼神裡帶上了探究。
江譽怎麼說也是見慣各種臉色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望向他這邊的姑娘們眼中的質疑,心頭鬱結更甚。他勉力動手抽出別在腰間的摺扇,不顧手腕處傳來的痠痛,強作輕鬆地往人羣中走去。
對於沒能請回騰其淼淼,何若裕也略有些自責,但是聽姑娘們質疑江譽的能力,他立即反駁道:“江譽很厲害的,他是淼淼姨的兒子,還會制金蛇蠱,一定能幫我們族重歸往日之祥和。”
一聽江譽會制金蛇蠱,不少姑娘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但是也有不少眼裡透露出了震驚的神情。要知道,金蛇蠱在騰其族裡從來只有身爲族母繼承人的聖女可以煉製。比起其防百毒的功效,金蛇蠱在騰其族更象徵了一族之長的尊貴地位。
“你們在說什麼,可否加我一個?”
江譽的聲音突然傳入衆姑娘耳中。這下,沒有一個姑娘敢輕視江譽的存在,紛紛對他肅然起敬。縱然江譽是男子,又非騰其族人,只要他身上盤有金蛇,騰其的姑娘們就不敢有所怠慢。
“當然可以,我們剛剛還在談論江公子呢。”
“哎呀,江某還未作自我介紹,幾位閉月羞花的姑娘已經知道了。真是慚愧。”說着,他故作扼腕嘆息狀,還拿着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把幾位花季年齡的少女逗得咯咯直笑。
江譽應對姑娘的確有些招數,不多時就把這些姑娘伺候地笑得合不攏嘴,就連何若裕也被擠出了人圈。
被晾在一旁的何若裕神色有些暗淡,正要擡腳,身旁有人伸手攙扶了他一把。他轉頭一瞧,是江譽的朋友,薛裕豐。
“你是這裡的聖子,地位聽起來挺高,可你似乎又不太受尊重。”
薛裕豐望着不遠處人羣中那個時不時注視他們這邊的人,一針見血的指出。
“騰其氏是苗族裡的一個較大的氏族,女尊男卑。我們尊稱爲氏族之長爲族母,族母的孩子從小就是氏族長的優先候選人,被尊稱爲聖女,聖子。可是,氏族長從來都只由女性擔任。所以,我這個聖子的身份僅代表我是族母阿媽的兒子,再無其他。”
騰其若裕說得輕鬆,但薛裕豐能看出來他的痛苦與掙扎。試問,從小被冠以尊稱,卻得不到相配的尊重時,他內心的煎熬會是多麼難捱。
“阿哥!”
這時,遠處一聲響亮的呼喚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