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聞聲轉頭, 一臉茫然:“你是…?”
顧盼一本正經、面無表情:“迷妹。”
實際內心只想給頭昏腦漲莫名其妙衝動提問的自己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
男生上下打量了她幾眼,頭一次見到有人端着CCTV新聞聯播主持人般官方嚴肅的姿態,承認自己是迷妹的這個事實。
男生撓撓頭斟酌着迴應:“他從昨天下午開始發燒, 硬是堅持多喝熱水就能自愈的自殘理論, 結果到今天早上我來教室之前, 他體溫已經飆到39度了。”
仲潔不知何時聞聲湊了過來:“哦豁, 這哥們腦子還沒燒壞呢?”
顧盼沉默了幾秒, 只沒頭沒尾來了句:“難怪。”看來昨晚的他不只是塊普通的硬鐵板,還是高溫烙紅了的那種,怎一個慘字了得。
這就能解釋他爲何理由充分卻絕口不提的任性了, 腦子燒壞了嘛,完全可以理解。
課間的時候, 顧盼趴在桌上發呆, 就聽見右邊兩個男生又嘮嗑起來。
“輝弟說他要吊三瓶水, 中午回不來了,我們要不要買點午飯去給他送溫暖啊?”
“給他買什?, 要不給他來個肯德基炸雞桶補補身體?”
顧盼心中一口老血快要噴薄而出,讓發燒39度的病人吃如此油膩的炸雞?還一桶?還補身體?他們確定自己不是上天派來磨鍊卡姿蘭大眼睛的生命力的?
被深深震撼的顧盼同學又一次腦充血的開了口:“你們別買了,我下課以後給男神煮個粥,麻煩你們幫我送一下行嗎?”
兩個男生齊齊轉頭,震驚臉看她, 這迷妹真的是稱職到感天動地了好嗎?
連身旁趴在桌上補眠的仲潔聞言都驚得猛然坐起, 睜大了眼瞪着顧盼彷彿見鬼的表情。
喜慶哥最先反應過來, 拍了拍腦門回道:“那實在是太感謝了, 不過, 你確定不要我告訴你他在哪個醫院,然後你自己送過去嗎?”
喜慶哥覺得感動萬分, 不給人家迷妹一個機會這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
顧盼被火燙着了似的飛快否定了他的提議:“不要,你也千萬不要跟他提這件事。”
頓了一下,調整了一下略有慌亂的情緒,臉色鎮定地補充:“我害羞。”
仲潔:“……”
喜慶哥“……”
旁邊的另一個男生:“……”
姑娘,如果你能不用CCTV新聞聯播主持人一般的官方表情說出這兩個字,可能會有點說服力。
兩節課下課後,顧盼沒有去圖書館學習,而是回了宿舍煮粥。
仲潔看着顧盼同學反鎖了宿舍門,做賊似的掏出違禁鍋,覺得自己真的看不明白這年輕人的愛恨情仇了。
說實話,她自認和顧盼關係一直挺好,按理說,她該相信顧盼的人品,但是……今天這件事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仲潔同學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半開玩笑地問了一句:“顧二盼,沒想到你也有做渣女的潛質啊,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
顧盼淘米的手一頓,莫名其妙地擡頭看她:“什麼碗裡鍋裡的?我怎麼聽不明白呢?”
“你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那個姓許的,彈鋼琴的那個?怎麼又關心起沈輝來了?”仲潔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出心頭疑問。
顧盼同學一臉茫然:“喜歡的人?彈鋼琴的?還姓許?有這號人?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啊!”
仲潔也被她搞暈了:“你那天喝醉了說的啊,難不成你還有喝醉酒編故事的習慣?”
仲潔直接把那天的錄音放出來了。
“潔潔,你知道嗎,我有一個青梅竹馬哦,他是彈鋼琴的,我超級喜歡他的!可……”
顧盼聽得太陽穴那處突突地跳,這確實是酒後吐真言沒錯了,可是她說的喜歡還是初高中那會兒的事了,更重要的是,她口中的“青梅竹馬”同學姓段名舟,什麼時候改姓許了?
姓許的,彈鋼琴的?等等,仲潔說的不會是許遲吧???
顧盼同學欲哭無淚,跟段舟的那些破事她是真心不想說,丟人的很。跟許遲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
許多話到嘴邊又狠狠嚥了下去,最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別多想,我說的那個人不姓許,還有煮粥這事跟關心沒關係,我就是單純想秀一下我的煮粥技術。”
“……”仲潔發現自己跟顧盼這個二百五從沒順利交流到底過,一次都沒有!
混亂嘈雜的輸液室裡。
沈輝坐在一羣小娃娃堆裡打吊瓶,遠處不時傳來正被扎針的小孩子殺豬般的嚎哭聲。
專業書是沒法在這兒看了。
他靠着椅背仰頭看電視機裡的小豬佩琪動畫片,面無表情、大眼無神,一副典型的無慾貌。
正看到小豬佩琪和她的弟弟喬治歡快地在泥裡打滾,周圍有小孩子被逗得咯咯直樂,口袋裡的手機在此時震動了一下。
沈輝慢吞吞地從兜裡掏出手機。
手機上給他發消息那人的姓名讓他皺起了眉。
祝靈,他爸同事的女兒,也上大一,和他不在一所大學,但同城。
【祝靈:輝哥,我今天沒課,和同學在你們學校這邊的商業街逛街,能去你們學校找你玩兒嗎?好久沒見你啦,想你想的每天睡不着TAT】
沈輝一向對這位祝靈同學的熱情直白與誇張很頭疼,但嘴甜的人總不至於令人討厭,比如沈輝的媽,就很喜歡祝靈。
沈輝半垂着眼,長長的睫毛遮了眼中情緒,單手打字:“我現在不在學校。”
祝靈消息回的很快:“你在外面?我也不急着回去,要不等你回學校?”
沈輝擡頭看看自己將將掛了一半的藥水,以及掛在旁邊一大一小的兩個未開封的藥水瓶。
拒絕道:“別等了,我回去會很遲。下次吧。”
消息剛發出去沒幾秒,手機鈴聲就響起來,祝靈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了。
沈輝剛一接通電話,那邊就響起少女的嬌嗔來:“輝哥,你這個‘下次吧’也太敷衍了點吧,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見我呀,你可別是在躲我吧?”
沈輝頭腦昏沉、喉嚨腫痛,聲音也懨懨的:“你想多了,我躲你幹嘛?”
電話那頭祝靈的氣勢陡然弱了下來,像燒的極旺的火忽被迎頭潑了一盆水似的,只剩一縷搖搖曳曳的火苗:“我…我就隨口一說而已。”
頓了一下,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等等,你聲音怎麼不對啊?嗓子啞了?你是不是病了?你到底在哪兒?”
沈輝正準備否認,輸液室裡又炸出一陣小孩子聲嘶力竭的號哭。
“……”
好了,現在什麼也不用說了,真是個超級懂事的小朋友呢。
祝靈那邊聽見聲音也炸了,嚷嚷不休:“你就是在醫院對不對!你在哪個醫院?我現在就過去!!”
沈輝皺着眉把手機從耳邊拿遠了些,咳了兩聲才止住她的話音:“你小點聲,我頭疼,你不用過來了,我已經好多了。”
祝靈的聲音冷靜了一點:“你吃飯了嗎?有人陪你嗎?”
她問這話的時候,沈輝的視線正落在對面的一對母子身上,男孩子靠在椅子上掛吊瓶,母親正給他剝着茶葉蛋,茶葉蛋上粘着幾粒碎蛋殼,他母親正耐心地一粒粒挑下。
沈輝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可能生病時孤零零一個人,難免會滋生出脆弱的情緒,可是他一個大老爺們,矯情個什麼勁呢?
祝靈沒有聽見電話那頭沈輝的迴應,叫了他一聲:“輝哥?你在聽嗎?”
沈輝回了神,收回了視線,依舊是無精打采的語氣:“沒什麼事就掛了吧,我喉嚨不舒服,不想多說。”
祝靈哼哼兩聲:“行吧,那你先休息吧,估計憑沈大佬這魅力,想陪你或者給你買飯的妹子一大把,也用不着我瞎操心。”
沈輝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魅力?這兩個字可真諷刺啊。
祝靈是在中午十二點左右出現在醫院的,那時沈輝剛叫完護士換了最後一瓶水,正昏昏欲睡。
閉着眼睛的沈同學懷中忽然被塞了一個溫熱的東西,他懶洋洋地睜開眼,就看見站在他面前的祝靈正對他做着鬼臉。
沈輝困的迷迷糊糊:“你怎麼來了?”
祝靈將耳邊散落的半長卷發挽到耳後,轉身坐在他旁邊的一個椅子上,得意洋洋地眨着眼:“我想知道什麼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沈輝涼涼的:“那你牙裡塞了菜葉你知不知道?”
祝靈大驚失色,翻着小皮包急急忙忙找着小鏡子。
沈輝打開懷裡的袋子,裡面是個粉紫色的便當盒,揭開蓋子,黃澄澄的小米粥還緩緩冒着熱氣。
沈輝修長的手指頓了頓:“你煮的?”
正對着鏡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沒找着菜葉子的祝靈氣呼呼地:“你別吃了,下過毒了。”
沈輝看着她,沉默了兩秒,眼瞼半垂,說了今天唯一一句真心實意的話:“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