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二章 斷翅

我多想再遇見你,

漫天飛雪,寒風冷冽,

而你,笑的若無其事的溫暖,

我還想再遇見你,

虛幻至極,飛鳥停止,

哪怕你,像個斷翅的天使。

【決雪之堤】

戰爭看似很快就要結束了,戰場上已經死傷大半,屍體隨處可見,血液流了一地,肆湮和浟漓最後沒有分出勝負,但是肆湮的確不及浟漓,身上不止一處重傷,最後由幾個噬夢人扶着才離開了雪界,浟漓扶着自己的右肩,淵琈上不斷有血液流下來,染紅了腳下的一片白雪。

“末淪!!!”熾羽跪在懸崖邊上,放聲的大喊着。

“末淪怎麼了?”浟漓順着聲音走過去,問道。

“剛剛戰鬥的時候,末淪在中箭後掉下了山崖。”宸愔說。

“浟漓,你說末淪他······還有生還的可能嗎?”宸愔又問。

風弦搖了搖頭:“幾乎沒有。掉下去的人沒有人活着回來過,何況,他還身中數箭。”

宸愔低下頭,看着懷裡懷裡昏迷不醒的翎塵,默默的落下了淚。

這場戰爭,陵洞勝了。

噬夢人紛紛撤離雪界,無數幻術師用鮮血換來的勝利,換來了以短暫的平靜,落雪紛紛,顯得那麼悲涼。

【陵洞】

翎塵驚愕的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左臂上還纏着布。原來自己受傷了。他看了看,房間裡空無一人,他坐起來剛要出去,宸愔走了進來。

“末淪呢?”他問。“我剛剛還夢見他了。”

宸愔垂下頭,搖了搖頭。“末淪·······他···他好像···他從雪界邊界掉下去,還不知道是死是活······”

宸愔說完,翎塵慢慢的跌坐在牀上,他望向窗外,又想起剛剛做的夢。末淪微笑着看着他,背上有一雙巨大的羽翼,他展開雙翅,就像個天使。他看了看自己,發現自己也像末淪一樣,也有一雙羽翼,他想靠近末淪,末淪卻慢慢轉身,飛遠了,他追不上,只好悲傷的停下來,他突然感覺到一絲陣痛,自己的翅膀突然殘缺了一角······

就像一個斷翅的天使。

他就像是一個斷翅的天使。

【雨剎】

雷聲劇烈的滾過大地,漫天的烏雲渲染出一場沒有預言的相遇。

夕摩閉着眼,幽暗而潮溼的房子裡,現在就只有他一個人,他的臉上刻滿了滄桑,彷彿歲月不小心劃傷的痕跡。他沉默的聽着雨聲和雷聲。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光明瞭。雨剎沒有陽光,他眼裡亦沒有陽光。

“老師,看我給你帶來什麼了?”熠月的聲音把正在沉思中的夕摩帶回了現實。

“可我該怎麼看呢?”夕摩笑着說。

“老師,對不起。”熠月低下了頭。

“沒事的。我聞到香味了呢!”

“老師。我這幾天可能不能來看你了。”

“怎麼了?”

“有新的命令,我必須離開一段時間。”夕摩點了點頭,熠月又接着說:“所以,我讓一個朋友來照顧你了,熠月過兩天不像現在這麼忙了,也會過來照顧您的。”夕摩只是點頭。

空氣裡泥土的清香帶着幾絲悲傷。

【炙島】

炙島位於堊島南部,處在墨冢和躚宇之間,爲堊島最南端,地表被沙漠覆蓋,氣候炎熱,氣溫高,黑夜較短,整個炙島只有一座小山丘,只有小丘下面可以居住,小丘以小丘附近的流沙爲入口,流沙隨時移動,入口也不斷變化。而且,進入流沙中以後必須要用幻術控制自身方向,否則會被流沙卷至另一個方向,那裡最後會到達夜川的血泉,一旦進入,屍骨無存。

這一次,熠月是來炙島執行任務的,那天夢司媊橤從墓恥大殿裡走出來只說了兩個字“譴封”,她立刻明白了任務的內容。

原來,是噬夢人得到消息,陵洞那邊派了人到炙島奪取譴封,現在炙島由媊橤管轄,只是一直無事,媊橤也只是派了屬下瞳頀一人在炙島,現在的消息不得不促使她們儘快的趕到炙島。

消息是正確的,她們到達炙島的時候,幻術師的夢祗株綺帶着她的兩個屬下儲漪和冷翽已經趕到了,現在幻術師有玄淵深廊的圖卷,進出玄淵深廊比噬夢人還方便。

株綺看上去像是鄰家的姐姐,眉目慈善,她的幻器叫葬金,單刃中長劍,劍背即劍柄上鍍金。她的屬下中,儲漪的幻器是律夏,冷翽的幻器叫烺睫,黑色長劍,護手短而平直兩端呈圓球狀,劍身細長,配上冷翽不苟言笑的性子,倒是真的合適。

媊橤的幻器叫鍊翅,主體爲細長鏈,手握處較粗,可將鏈收緊,另一端成魚骨狀,最末端爲尖鉤,攻擊性很好。瞳頀的幻器叫堧萐,紅色長劍,單刃,劍背上刻有黑色的蘭花。熠月的幻器叫闇靈,黑色長劍,劍身黑色,劍柄即柄頭爲白色且等寬,劍周身的骨狀紋絡會在暗處顯現出來,像一個個在黑夜裡飄蕩的幽靈。

正直烈日當頭,六個人分成兩側相對而立,一股殺氣頓時生髮出來。

最先動手的是冷翽,她一邊使用

縱夜,一邊舉着烺睫快速的移向媊橤,熠月立刻起身反擊,闇靈與烺睫相持不下。瞳頀隨之出擊,堧萐直接刺向儲漪,儲漪舉着律夏防禦着。媊橤和株綺都沒有動手,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對方。旁邊已經越打越激烈了。

冷翽見攻擊無效,又退回來,從手心放射出大量的白色光線,從手心慢慢的匯聚到一端,把熠月包圍起來,這是葉式幻術,是尤級幻術,熠月立刻用妖眸包圍住自己,葉式的光線一點點的弱了下去。

另一邊,瞳頀的堧萐就快刺進儲漪的喉嚨了,儲漪用律夏用力一推,自己向後退了幾步,之後她使用花射,瞳頀從腳下到頭頂被光束包圍,也立刻用妖眸保護自己。

株綺靜靜的看着,媊橤突然擡起了左手,從手心聚起了一束銀色的光圈,很快向着株綺移動過來,株綺一揮動葬金,光圈立刻散開,株綺突然又騰空而起,已用縱夜移動到了她的面前,鍊翅的尖鉤就要接觸到她的喉嚨,株綺迅速後退,放出白色的光圈,她選擇用流觴進行攻擊,媊橤用妖眸護住自己並且不斷靠近株綺,鍊翅也慢慢的展現出最原始的樣子,一條纖細的長鏈順着光圈蔓延,刺向株綺的心臟,株綺也使用妖眸,並舉起葬金,劍背的鍍金摩擦着鍊翅的長鏈,發出金屬碰撞的嘶鳴,突然鍊翅偏向一側,經過葬金的劍背,纏繞住了葬金,葬金被禁錮住了。

另一邊,儲漪換用夏舞刺穿了瞳頀的妖眸,瞳頀立刻反擊,一個轉身,堧萐直接刺進了儲漪的右肩,儲漪重傷,跌倒在地,好在瞳頀並不想至她於死地,至此,便不再進攻。

而熠月和冷翽那邊的局勢好像並不明朗,剛纔還處於上風的熠月,此刻卻一直處於被動防禦的狀態,冷翽的烺睫實在是咄咄逼人,速度之快讓熠月應付起來有些困難,最後,冷翽配合着烺睫用了斬星,幾乎是用盡全力,熠月瞬間倒在地上,口吐鮮血。瞳頀立刻過去營救熠月,雙方打平,冷翽才停下手來。再看熠月,呼吸已經有些停滯了。

媊橤本來處於上風,看到熠月受重傷便有些分神,株綺乘機逆轉局勢,終於有了回擊的機會。荒涼的沙漠上,一片血色染紅了黃沙,瞳頀大聲呼喊着熠月的名字,媊橤停下手,株綺看到熠月受傷,也不再進攻。

“夢司,熠月不行了!”瞳頀含着淚說。

“株綺,我們停戰吧。”說着,扔出了一件東西,又說:“你拿去吧,放我們走!”

株綺接過一看,是譴封,她又看看儲漪和熠月,然後拿了點頭:“嗯,你們走吧!”

“多謝了!”媊橤小聲的說了三個字,帶着瞳頀和熠月離開了。

一路上,熠月一直在重複一句話:“老師,老師······”

“熠月,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我不准你死!”媊橤眼裡含着淚,又加快了步伐。 шшш ▪тt kдn ▪CO

“夢司,對不起。”熠月說着,也落下了淚。

“好了,不要再說了,馬上就到慕林了,你不會有事的!”瞳頀說。

“不要,我要去雨剎。夢司!”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夢司,我死後···把我···葬在雨剎······還有,幫···我照···照顧老···老師······”說完這一句,媊橤感覺自己扶着的人突然軟了下去,她回過頭,熠月蒼白的臉上泛着淚光。

“熠月!”她扶她坐了下來,呼喚着她,“熠月,你醒醒啊!”

過了一會兒,熠月微微睜開了眼,微笑着說:“夢司,瞳頀,謝謝···你們······永別了······”最後一句再見,最後一句不見,最後一句活在這世上的遺言,熠月閉上眼,永遠的離開了。媊橤和瞳頀伏在她身上,哭了很久。

炙島上的風沙吹亂了她的長髮,生命如流沙聚散,無常不定,風已過,沙已去,故人已逝······

【雨剎】

雨依然在下,夕摩坐在門口,聽雨聲一點一點的敲打着石板,滿耳的靜謐。

“夕摩老師好。”聽到聲音他急忙起身。那女孩子一邊扶他,一邊說:“老師,我叫花祭,是熠月的朋友,她現在有任務,就讓我來照顧你啦!”

“好啊,好啊。”夕摩笑着迴應她,花祭扶他坐下。

“花祭。”花祭擡起頭,是一個少年。

“梧翾?你怎麼來了?”

“我是來找你的。”梧翾一臉的凝重。

“怎麼了?”

“你過來。”梧翾把花祭拉到一邊,輕聲說:“熠月她······”

“她怎麼了?”花祭好像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她···被殺了···”

“誰幹的?”

“不知道。”梧翾搖了搖頭。

“要不要告訴夕摩老師?”

“老師也是經歷過生死的人,應該能接受得了吧。”

花祭慢慢的走到夕摩身邊,輕聲叫着:“老師。”

“嗯?有事嗎?”

“老師,我有一件事要和您說,您做好心理準備。”花祭強忍着淚水,告訴他:“熠月她,在戰鬥中···犧牲了···”

夕摩先是一怔,繼而又說:“哦,那···屍體呢?

花祭和梧翾都被他的反應驚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屍體?”花祭轉身看着梧翾。

“我把她埋了。”

“埋在哪裡了?”夕摩問。

“就在屋後,她死前說,想葬在雨剎,葬在您身邊。”

“哦,那我去看看她吧。”

花祭扶着夕摩走到屋後,梧翾跟在後面。夕摩試探着摸到了墓碑,摸到“熠月”兩字時,他雙手顫抖了起來,想哭,去沒有辦法流淚。

“這麼多年過去了,熠月就像是我女兒一樣,一直照顧着我,沒想到,倒比我先走了。”

“老師,您想哭就哭吧。”花祭也默默的擦去了眼淚。

“不哭了,不哭了······誰沒有這一天呢?你叫花祭?”

“嗯,是,老師。”

“幫我把這個保存下來吧,如果以後還有人來找我,就幫我交給他。”

“那您呢?”

“我啊,也該歇歇了,你們走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夕摩老師······”梧翾拉住花祭,搖了搖頭。

風雨捲動着寒流肆意遊走,打溼了橫虹,也打溼了眼眶。

但願雨剎的風雨能不再寒冷,但願這裡的天空能看到星月,但願夜色晴朗,每一個從我們生命中逝去的人,都是永恆的星光······

【陵洞】

翎塵自從知道末淪墜崖遇難的消息之後,就整個變了個人一樣,不吃不喝,不說話也不睡覺,就坐在自己的牀邊,也不顧自己的傷勢,很多人都來勸過他,他依然無動於衷,兩天過去了,他的面色已經慘白。

而熾羽呢,他是看着末淪墜下懸崖的,從雪界回來之後,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見任何人,情況應該和翎塵一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的房間本來是從裡面反鎖住的,因爲那天敬憂來找他的時候試圖用蠻力撞開,他便用幻術將門封住了,只要外面的人強制打開門,熾羽就會受傷,他這兩天都不吃不喝,身體肯定很虛弱了,所以敬憂他們也不敢傷害到他,只是儲漪每天都會過來看看,如果門上的幻術還在,就說明他沒有事。

況且,陵洞的規矩是每次大戰之後參與戰爭的人會有三天的休息時間,這段時間內,不用執行任何任務,時間完全自主。三天就快結束了,到時候,他肯定也會出來的。

話雖如此,儲漪一大早就來到了熾羽門前,徘徊許久,還是不放心的敲了敲門。

“熾羽,我是儲漪,你能開下門嗎?”

門的另一邊沒有任何迴應。

“熾羽,我帶了點吃的過來,你多少吃一點吧。”

熾羽依然沒有出聲。

“熾羽,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末淪看到你這個樣子,以他的個性,可定也不會開心的。”儲漪放下手裡的飯菜,倚在門口坐着。

“熾羽,小時候母親就告訴過我,她和父親都會有離開我的那一天,到那個時候,我可能很難接受,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希望我不要悲傷,因爲死去之後,就會到達一個幸福美好的地方,那裡,是真正的幸福國度。所以我想,末淪應該是很適合這樣的地方的吧······”

門那頭依然沒有任何聲音,儲漪試了試,門上的幻術依然在,於是留下飯菜,悄悄離開了。

傍晚儲漪來的時候,門上的幻術消失了,只是地上的飯菜還在,看來他還是沒有吃東西。她敲了敲門,推開進去了,手裡端着新的飯菜。

儲漪走進屋裡,看到熾羽坐在地上,頭倚着牀邊,雙目無神的發着呆。

“熾羽,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這樣的心情,我懂。”儲漪把飯菜放到桌子上,然後坐在了他身邊。

“你不會懂得。”熾羽終於開口,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嘴脣也已經乾燥的起了一層皮。

“我懂得。”儲漪輕笑,繼續說道:“你可能不知道,風弦,是我姐姐,親姐姐。”意識到熾羽略顯吃驚的表情,儲漪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當年,姐姐被帶走的時候,我們還很小,姐姐一直求着父親不要讓她走,父親只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我一直記到現在,我相信,姐姐也永遠都無法忘記。”

儲漪的眼裡慢慢的堆積了許多淚水,聲音也哽咽起來,“他說,我生你養你並不是因爲你是我的女兒,而是因爲,幻術師有需要你的地方。”話音落下,一滴淚水隨之滑落下來。

“後來我才知道,母親一直很愛父親,但是父親並不愛她,父親娶她也只是因爲上代洞主的命令。母親的家族具有很特別的血統,姐姐的出生也證明了這件事,於是,風弦,這個上代洞主親自賜予的名字,就變成了司襲,她被永遠的留在了寒諾的冰天雪地裡。”

儲漪不再說話,淚水一串串的滑落。

一旁的熾羽入神的聽着,不知所措的也落下了淚。

是啊,那些我們生命中不得不失去的某些東西,總是很容易就引得人們落淚,悲傷之餘,更多的是惋惜,我們原本認爲的並不美好的東西,一瞬間忽然就變得那麼美好,美得如同神祗,如同天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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