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沉默了好久,才終於把艾倫的那番話給消化掉了,心裡也隱約地明白了艾倫爲什麼那麼憤怒。
冷寂和他父親之間的關係怎麼樣,蘇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她沒料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居然糟糕到了這種程度。冷寂重傷命懸一線,他爸爸居然都不願意多問一句……但是再想想冷寂以前提到父母的時候的態度,蘇暖又覺得,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意外的事情。
她只是……非常難過,非常心疼冷寂。
蘇暖自己的父親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經死了,所以她完全沒有機會跟爸爸接觸。但是她可以想象,如果是自己的爸爸如此冷漠地對待自己的話,她心裡該有多麼難受。
艾倫跟在冷寂身邊的時間比她長得多,會爲冷寂抱不平,也是正常的。
而且艾倫之前的怨怪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如果蘇暖不讓冷寂受到刺激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所以,蘇暖覺得,艾倫的確有足夠的理由,對自己不客氣。她其實……根本就沒有覺得委屈的資格。
“艾倫,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無論你怎麼怪我,我都願意承受。可是,我求你趕緊過來吧,這邊的事情我真的處理不了,不光是賠償的事兒,還是冷寂……”蘇暖哽咽了。
艾倫冷冷地打斷她的話:“飛機快要起飛了,我必須要關機了。那邊的情況你先自己處理着,其餘的等我到了再說。”
“可是……”蘇暖的話還沒說完,艾倫那邊就已經掛斷了電話,她怔怔地聽着電話裡的忙音,擡眸看着對面虎視眈眈的傷者家屬們,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
“怎麼樣,找到人來負責了麼?”傷者姐姐冷着臉質問蘇暖。
蘇暖垂下眸子,心虛地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只能結結巴巴地小聲說:“找、找到了的……人已經在飛機上了,再過三四個鐘頭應該就能到這兒了。”
“艾倫是吧?”對方從蘇暖先前的話裡知道了這個名字,於是便問:“他是什麼人?”
“他是……”蘇暖結巴了一下,沒敢說是管家,怕這幫人不肯等下去。想了想之後,只好說:“他是冷寂父親的心腹,也算是能做主的。”
她特意強調了一下最後一句,傷者家屬們纔將信將疑地選擇了等待。
蘇暖度秒如年地熬了很長一段時間,急救室的大門才終於再次打開,醫生出來告訴她,冷寂已經搶救回來了,但是還需要轉到重症監護病房去進行深度觀察。不管怎麼說,這條命總算是暫時保住了的,這讓蘇暖終於稍稍鬆了口氣。
冷寂被推出來的時候,傷者家屬們倒是沒做什麼太過激的事情,畢竟,他們心裡也清楚,如果把冷寂給弄死了的話,賠償的事兒肯定就不用想了,搞不好反倒要吃官司。他們雖然氣惱自己的親人無緣無故地險些送命,卻也不至於完全失去理智,心裡更多的打算,還是想要儘可能地多要點賠償而已。所以,他們是不可能趁着這種機會傷害冷寂的。
只是蘇暖暫時沒有想得那麼透徹,她已經被這些人先前凶神惡煞一般的表現給徹底嚇住了。所以,在冷寂被推出來的時候,她一直都非常擔心,生怕那幫人也像是對待她這樣,把冷寂給團團圍住,甚至打一頓……以冷寂現在的狀況,像是捱揍,恐怕這條命直接就得交代在這裡了。
幸好,那些人並沒有動手,蘇暖在心裡暗暗地默唸了無數遍“阿彌陀佛”,真心地感謝佛祖的保佑。
她想要隨着冷寂一起去重症病房那邊看看,雖然知道醫生未必會允許她跟着冷寂一起進去,卻也想至少知道一下病房的具體位置。可是剛走出沒幾步,她就被傷者家屬們給攔下來了,連拉帶拽地被弄到了傷者所在的病房門口。
這些家屬們自然是想要守着自家親人的,而且還想時刻監視着蘇暖,生怕她偷偷跑掉了,讓他們沒處要錢。所以他們纔會做出這樣的行爲。
蘇暖在他們的監視之下,度過了生命當中最漫長的幾個鐘頭,才終於在傍晚時分,接到了艾倫打來的電話。
“冷少現在怎麼樣了?”他開口就先問冷少的狀況,語氣雖冷,但是態度似乎比先前好了幾分,想來應該是在飛機上的這段時間裡冷靜下來了吧。
“他已經從急救室裡出來了,現在在重症監護室呢。”蘇暖回答。
艾倫一聽“重症監護室”這幾個字,眉頭就瞬間皺起來了,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進了那種地方的人,能活着出來的都沒有幾個。
說到底,冷寂的性命還不能說是徹底保住了。一切,還得看老天爺的臉色才行。
“醫生具體是怎麼說的呢,你跟我複述一遍吧。”艾倫說完這句話以後,又似乎衝着別人說了句“去XX醫院”,估摸着應該是在跟出租車司機講話。
蘇暖意識到艾倫正在趕來的路上,心中不由得更加踏實了幾分,但是對於艾倫的那個問題,她還是無法回答。
“我……我剛纔沒什麼機會跟醫生說話,所以……所以我也不怎麼清楚。”她越說越小聲,顯然是自己都覺得非常不像話的。
艾倫忍了又忍,才把不好聽的話全都憋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又問:“那你現在在哪兒?跟傷者家屬在一起呢?”
後一個問題純粹是猜測,不過不得不說,他的猜測還真準確。
蘇暖“嗯”了一聲,然後報上了這邊的病房號,拜託艾倫等下到醫院之後,直接過來這邊。
艾倫不置可否地掛了電話,蘇暖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她硬着頭皮應付那些傷者家屬們,等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終於見到了面色冰冷的艾倫。
“艾倫,你終於來了,關於賠償的事情……”不管艾倫的臉色多麼糟糕,蘇暖見到他的時候,都有種見到了救星的感覺。如果對方不是男性,然後臉色再稍稍好看一些的話,她說不定會直接撲上去抱住對方的。
艾倫面無表情地伸手揮了一下,打斷了蘇暖的話,然後冷冷地說:“你去守着冷少吧,這邊的事情我來處理。”
蘇暖知道自己留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有可能會添亂,所以也就乖乖地打算帶着那兩個傭人先行離開。
傷者家屬們本來是不願意放她們三個走的,但是被艾倫幾句話給頂了回去,也就不得不放她們離開。
蘇暖跟醫生打聽了一下,很容易就找到了重症病房的所在。只可惜現在不是探視時間,她不能進去,只能坐在門外的走廊上垂着眸子發呆。
她的心裡,除了後悔,還是後悔。經歷了這麼一連串的變故,她的心境已經跟先前大不相同了,甚至,她都不再怨怪冷寂什麼,只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下來,就心滿意足了。
到了這一刻,她才終於真切地知道,冷寂在她的心裡究竟有多麼重要。說實話,如果現在上帝出現在她的面前,告訴她,只要她願意減壽十年,就能馬上讓冷寂好起來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的。
不,不只是十年,哪怕是二十年、三十年,她也願意交換。
只要他能好起來……
“寂,求你了,快點好起來吧。我真的……無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蘇暖在心裡悄悄地說着,一遍又一遍,整個世界都被她遺忘了,滿心裡就只剩下這麼一個念頭。
有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微微的涼,蘇暖怔怔地看了半秒,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眼淚。
她今天究竟流了多少淚,她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只怕是比她過去十八年加到一起的還要多吧?
先前眼睛疼的時候,她還有心思去擔心自己會不會瞎掉,可是現在,她已經全然不顧了。
她的心裡,壓抑了太多太多的情緒,她需要有宣泄的途徑,否則的話,她會支撐不下去的。
同一時間,江城。
蘇偉柏下班回家以後,見到女兒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便知道,女兒是有話想要跟自己說了。他把公文包交到傭人的手上,同樣做到沙發上,開口問道:“淺淺,有事兒要跟爸爸說麼?”
蘇淺點點頭,說道:“我之前得到消息,冷寂有可能出事了。”
蘇偉柏眉毛一抖,略有些急切地問道:“知道具體出什麼事了麼?”
蘇淺搖頭:“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管家今天下午非常着急地趕去三亞了,張姨當時不在別墅裡,所以知道得並不詳細,只能從別人的嘴裡勉強打探出來一些比較零散的信息。似乎是冷寂跟蘇暖吵架了,後來就貌似進了醫院,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
“照理說,如果不嚴重的話,艾倫不至於親自跑過去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蘇淺說:“我懷疑冷寂這次可能傷得不輕,或者……或者就是冷家想要追究蘇暖的責任,所以艾倫纔會急着趕過去主持局面。”
“這種可能也不是完全沒有,只是,咱們現在知道的太少了,不好判斷啊……”蘇偉柏嘆息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