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語文課上,汪明月捧着她那本畫滿了奇奇怪怪符號的教材,眼睛都幾乎掉在書上了。韓霄不禁疑惑:“她工資數千元,爲什麼捨不得買副眼鏡呢?便是老花的也好啊!”
豬兒悄聲給韓霄解答了疑問:“她不過是怕她那雙魚尾紋深布的眼睛不能進行光合作用,皺紋生長的更多更快罷了。”寒,這是什麼邏輯?韓霄長嘆,豬兒的想象力當真是地球人趕不上的呵。
“流光總愛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一個奇怪的念頭驀地閃現,歲月不饒人,幾十年後楚伊雪和劉玉婷會怎樣?也會像汪明月這般蒼老憔悴麼?
不過有一點,即便滄海桑田汪明月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那就是她矢志不渝的古板,照例又是古文解析。
今天汪明月充分展露她古董的性格,解的是《離騷》。她以她特有的半白不文的民國語言極盡鼓吹之能事,大肆渲染屈原是何等的忠君愛國,品性高潔,驚才絕豔,恨不得所有人都跪下來頂禮膜拜,上課能上得她這般投入的倒也真是不易,教人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可惜,班上無人能領會得她這番深意,拍手叫好的沒有,支手假寐的倒是不少。
“屈原是戰國時期楚國人,以忠直敢諫聞世,以不世文章流芳。他數次上書楚懷王,革新弊政,奮發圖強,奈何上官大夫勒尚阿諛奉承背後插刀,王妃鄭袖裙底風雲枕邊是非,秦人張儀地涌金蓮舌綻蓮花,懷王軟弱昏聵讒言誤國,三閭大夫終遭貶謫。”汪明月的語調裡難得的多了一分深情:“五月初夏,正是蒹葭草長,羣鶯亂飛的時節,楚地三湘的梅雨打碎了汨羅的江面,那一天,河水嗚咽,老天也在哭泣。屈大夫披髮行吟於澤畔,高吟着‘衆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縱身一躍……成就了他‘辭賦懸日月’的詩人本分,也成就了中國歷史上忠君愛國的士大夫形象……”
“切,屈原豎子,保守古板,沽名釣譽,徒一愚人耳。只可惜歷代史官都瞎了眼,人云亦云,看不穿他的鬼把戲,或者不願背上篡改歷史不忠不仁的罵名而已。什麼是歷史真相,真相就是三人成虎,衆
口鑠金,積毀銷骨。”韓霄輕聲對豬兒說道。
不想,此時教室中安靜的落針可聞,韓霄的聲音便如一個晴天響雷,登時嚇跑了周公。大家好夢被擾,自然對韓霄恨之入骨,羣情一時洶涌,和諧不和諧的聲音響成一片。
可嘆汪明月還以爲是韓霄對屈原的見解偏頗引發了衆人的抗議呢,於是她難得的開明瞭一回,號召大家聲討韓霄,誓要拯救韓霄這個迷路的孩子。
衆怒難犯呵,韓霄總算是徹底的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教室裡沉悶的空氣頓時一掃而空,羣情激憤。而汪明月的推波助瀾更將這種激憤推向了**,不少急着表現的人已經爭先恐後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
率先發難的便是語文課代表秦倩。秦倩私底下對韓霄早就不滿,因爲據說當初任命課代表的時候汪明月中意的正是韓霄,無奈韓霄無意擔此重任,汪明月纔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這個“次”便是秦倩,因此秦倩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總覺得是韓霄讓的她,總想借機羞辱韓霄一番,以此顯示自己課代表一職來得光明正大。無奈語文成績從未比韓霄高過一分兩分,心底已然幽怨萬分,好容易逮到這種機會,又怎會看着它輕易從身邊溜走呢?我要堂堂正正的打敗你。秦倩憤憤的想,忠實而充分的履行着其課代表的職能:“當時,楚國政局,撲朔迷離,忠奸莫辯,美醜難分。風&騷妖孽,視爲時興美人;糜&爛荒誕,成了流行風尚;長袖舞女躋身國之主宰;忠耿之輩,落得衆矢之的……屈原一躍證明了自己的清白,譜寫了一曲高潔的品性和慷慨的志士悲歌,也爲後人樹立了一座忠君愛國的豐碑。你怎麼能說他古板保守,沽名釣譽呢?”秦倩猶自不忘趁機挖苦韓霄:“爲了流芳萬世甘願付出生命的傻瓜到底不多,屈原肯定不是那樣的傻子。至於你嘛,說不說得準,倒是難說的很。”
韓霄就像暴風雨中燈火耀眼的燈塔,堅定的注視着自己的方向。他心底略帶不屑:“想當年小日本千軍萬馬,對我國狂轟亂炸,咱堂堂中華依舊巋然不動,傲立東方。區區幾隻井底之蛙鼓上跳蚤何足道哉。”
“其他同
學還有不同的意見嗎?有補充的趕緊啊,要不可沒機會了。”韓霄泰然自若的問道,脣角微掀,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冷眼相嘲。
這般不可一世的狂傲,不知激怒了多少人,或許平淡的生活裡真的需要一場熱鬧,浮華也好,狂躁也好,荒唐也好,至少這一刻知道自己還活着,還有思想。年少輕狂,多麼美麗傷感的一個詞語,我們成長以後總覺得兒時幼稚,單純天真,想到曾經做過的一些事情的時候甚至感到臉紅和好笑,然而這些感覺之下還是有深深的開心和遺憾的吧?我們都曾年輕過,因此在說到年少輕狂這個詞語的時候,心裡總是有淡淡的溫暖和傷感。因爲,年少可以不羈,年少可以輕狂,年少可以率性,那樣的年紀纔是真正的自由和自在。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說明屈原胸懷大志,心繫蒼生;‘制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表明屈原出淤泥而不染,性高古而志淨潔;‘亦餘心之所善兮,雖體解吾猶未悔’說明屈原正直耿介,甘心衛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屈原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以死明志——‘舉世皆濁我獨清,衆人皆醉我獨醒’,冀望他的死能夠喚起有志之士的良心,熱血赤誠,拳拳報國的仁心。難道你能說屈原沽名釣譽麼?”關顏素來看韓霄就不爽,還不趁此機會落井下石,狠狠的踩上一腳:“哼,好一個沽名釣譽,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吧?”
“還有嗎?”韓霄好整以暇,胸有成竹。
一旁的豬兒臉色煞白,手心冒汗,他知道韓霄儘管有些小聰明,在這種問題上糾纏恐怕對他相當不利,因爲他將自身帶入,覺得無論如何回答都抹煞不了屈原的功績和形象。畢竟在中國歷史上,屈原就是一座聳峙雲霄令人難以仰視的高峰。到底是兄弟,便不由得爲韓霄擔心,心底也有些怨怪韓霄將事情鬧到這般田地,如何收場是好?他卻不知,辯論不是政治和歷史答題,只要能讓對方啞口無言,那便是勝了。什麼“事實勝於雄辯”,在辯論裡如果只講事實,不論技巧,那是決計只輸不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