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叩,起。
蕭青蕤按照儀官的宣唱,規規矩矩的行着禮,站在王恭嬪身後,刻意低調,希望劉太后等人不要關注到她。
繁文縟節的行了半日的禮,蕭青蕤就着寬大衣袖的遮掩,彎腰時揉了揉發疼的膝蓋,早知道要跪這麼久,應該封個護膝戴着的。
“榮昌你再撐一撐......”王恭嬪壓着細細的嗓子着急的說道:“太后和諸位娘娘、公主誥命們都在這兒,你千萬不能在這兒暈了,不然咱們母女丟人事小,萬一觸了太后黴頭,母妃就沒活路了.......”
蕭青蕤五感靈敏,聽了個正着,望向榮昌公主,小女孩瘦瘦弱弱的,厚重的吉服穿在她身上,像壓在一堆衣裳裡,看着越發可憐。
早聽說榮昌公主生母只是個宮女,生完孩子就死了,王恭嬪以前是巧工局的繡娘,不知哪兒入了皇帝的眼,直接封爲恭嬪,可後來也沒怎麼得過寵,榮昌公主出生得尷尬,又生而克母,宮裡嬪妃都不願養,王恭嬪看她可憐,便求了皇帝,抱到了身邊撫養。
之後,兩母女安靜的在宮裡活着,不出頭,不多事,不得寵,但也不得罪人,除了年節、聖壽等這些躲不過的大場合,兩人不得不湊個人數,其他的時候,幾乎不出宮門一步。
蕭青蕤現在都不記得王恭嬪長什麼樣子,她身邊的榮昌公主更是第一次見,可現在這個小女孩的情況很不好,緊緊靠着王恭嬪,靠着母妃的支撐勉強站着,但她彎曲的腿和正在不斷下滑的身子,都說明着她撐不住了。
“榮昌快了,快了,再忍忍.......”
小女孩在王恭嬪的聲音裡,斷片似的向後倒去。
“小心。”蕭青蕤正好站在這對母女後面,又一直關注着榮昌公主,見她一聲不吭的倒下去,本能的跨步向前,雙手一兜,扶住了暈倒的小女孩。
“榮昌。”王恭嬪嚇白了臉,驚呼一聲。
這聲音在肅穆的殿裡尤爲刺耳,劉太后不悅的夾緊了眉頭,冷眼掃了過去。
“太后娘娘,是蕭和嬪那裡。”
衆人望向聲音來源處,忽略了沒有存在感的王恭嬪,視線全都停留在了蕭青蕤那裡。
“大呼小叫的成什麼體統。”劉太后不問緣由大聲呵斥,然後掃了眼站在前面的安寧長公主,諷刺的說道:“什麼髒的臭
的都往宮裡送,哼。”
說到髒的臭的時,眼光就盯着安寧長公主:“憑白辱沒了身子裡一半的血。”
若說這宮裡劉太后最厭煩的人,非蕭青蕤莫屬,可若和安寧長公主一比,蕭青蕤就得認第二了。
安寧長公主是先帝的元后所出,備受寵愛的嫡長公主,而那時劉太后只是個小小的寶林,對當時的皇后羨煞妒煞,可人家連個眼角都不給她,她一個低微的寶林,連個威脅都算不上。
當時的安寧長公主,母親是皇后,同母兄長是太子,自己又被父皇捧在手心裡寵,張揚驕橫,沒少給其他嬪妃臉子看,捱到太子病亡,先帝暴斃,攝政叔王楊邕立小皇帝殺小皇帝那段日子,安寧長公主和其母夏太后,因對皇位沒有威脅而得以避開,也沒受苦。
可劉太后是有兒子的,日子戰戰兢兢,如臨深淵,生怕下一刻屠刀就落到他們母子身上。
幸好楊衍行六,除了早死的夏太后的親兒子先太子外,還有五個皇子,一時半刻暫時輪不到他頭上,可這口氣她還沒放下,夏太后爲楊衍賜婚了,是江大學士的嫡孫女兒。
當時劉太后聽了賜婚懿旨,眼珠子都紅了,誰不知道江大學士在朝堂上指着攝政叔王楊邕的鼻子罵他“逆臣”“奸賊”,若不是他聲名太著,殺了他會激起天下士子憤慨,楊邕當時就杖斃了他。
可是被攝政叔王惦記上的人,那就是上了勾命無常的名單,活不久了。該死的夏太后竟將他的孫女賜婚給了楊衍,這不是逼他們母子去死嗎?
劉太后想到往事,厚厚的粉都遮不住臉上的猙獰,她本來打算的好好的,將孃家親侄女兒許給兒子,親上加親又不礙攝政叔王的眼,但是她的美好願望都讓夏太后打破了。
江令姝就是個喪門星,她奪了侄女兒的位置,給他們母子召來了災禍,進門第二日,她好容易從北疆回來的兒子就被派到了最危險的地方,刀口飲血。
甚至在攝政叔王殺了第二個小皇帝后,立了她的六郎爲皇帝。
在楊邕手下做皇帝,屁股下面的哪裡是龍椅,那是要命的刀山火海啊,當時劉太后恨毒了將這種災厄帶來的江令姝,恨不得殺了她向攝政叔王求命,可是她的六郎,她那個好兒子,被江令姝那個喪門星迷暈了頭腦,不顧性命安危,也要護着她。
劉太后極恨江令
姝,也恨賜婚的夏太后,更在夏太后死後,將這份恨轉到了安寧長公主頭上。
只是她卻沒有想一想,她如今太后的尊榮,全靠着兒子登上皇位而來,當初若不是夏太后將江令姝賜婚給楊衍,而是按照她的心願,自家親侄女做了正妻,楊衍還能不能這麼順利的坐上皇位,能不能除掉攝政叔王,她能不能成爲太后,都是個問題。
這個問題,劉太后從來沒有想過。
劉太后想起生平恨事,再看着現在惹她厭煩的蕭氏,怒火蹭蹭的向上冒,“吉慶日子裡,和嬪你嚎叫什麼?”
且說安寧長公主金尊玉貴的長大,哪裡是能忍氣的人,“太后莫不是眼花了,和嬪安安靜靜的站着,嚎叫的人可不是她。”
“太醫院的人也是,不知道太后年紀越發大了,平日裡請平安脈的時候,怎麼不注意注意太后的眼睛。”安寧長公主說的時候,是笑着的,以至於這番惡意的話,劉太后聽全了才反應過來,她在罵她老眼昏花。
別看劉太后平日裡經常在楊衍面前哭老,可旁人說她老,那是拿刀子戳她的心口。
“楊姿儀。”劉太后伸手指着安寧長公主直接叫了她的閨名,“你放肆,這就是你和長輩說話的態度?作爲公主的教養呢,丟盡了皇室的顏面。”
“別再說了。”安寧長公主眼中噴火,腰窩上卻一疼,昇平大長公主勸道:“那是六郎的生母,又是當着滿殿誥命夫人,你不要和她吵,不然落的可是六郎的面子。”
劉太后當安寧長公主怕了,大爲得意,手臂一斜,指向了蕭青蕤,“你在公主府鬧出的荒唐事兒,滿京城那家不笑話,好好的長公主,駙馬死了,不安安分分的守着,滿大街的拉男人,荒唐的很。可恨你自己不學好,還帶累皇帝,左一個右一個往宮裡送女人,還都是些什麼貨色,更衣入侍的舞姬,不知廉恥的東西,放蕩妖冶,你這是勾着皇帝荒淫!”
這話越說越不中聽,滿殿的誥命夫人面色各異,勳貴家的和蕭和嬪有仇,輕蔑的看着笑話,文臣家的恨不得堵住耳朵,當什麼都沒有聽到。
沒想到這火又燒到了自己身上,蕭青蕤對這無數眼光視而不見,忙活着解開榮昌公主扣到脖子上的小襖,這孩子穿得太多了,殿裡有火龍,
溫度極高,人又多,這孩子身子骨本就弱,竟是熱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