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不明所以，見小姐臉上紅紅的，連忙詢問是不是房間炭火燒得足，太熱了？
去主院用早膳時柳相思穿得厚厚的，天氣一天天冷了下來，衣服是一件套着一件，感覺行動都受了限制。出門時還要在外面披上一件大氅，這個時候她就特別懷念現代的羽絨服，裡面只需要穿件絨衣就很暖和了。
那些穿越小說裡，女主發展農業、推動工業、拉動商業經濟發展樣樣都做了，怎麼就從來沒看見哪本書裡寫過女主把羽絨服給蘇出來啊？倒是賣內衣的多些，唉……
到了主院，丫鬟們侍候着她脫掉外面的大氅。屋子裡燒的很熱，然而再熱也融化不了楊氏的那張黑臉。見柳相思進來更是沒個好臉色，現在她已然是連裝都不願意裝了。
只是礙於柳老爺在場，她並未爲難柳相思，叫丫鬟上菜開始用膳。
柳相思低頭吃着吃着碗裡忽然多出來一塊雞脯肉，吃驚的擡頭，正好對上柳老爺慈愛的視線，笑着衝她點了點頭。
這樣的待遇在柳家可是無上的榮寵啊！要知道柳大人算是嚴父，就連嫡出的子女都沒這個待遇，更別提柳相思這個小透明瞭！
昨天找談話，今日給她布，菜不知道這是個好兆頭還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啊！
秉承着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柳相思只是起身福了一福謝過父親慈愛。柳明雖然也沒說話，可從面上的表情看還是很愉悅的，擺擺手示意她繼續用膳。
柳相思連忙坐下，鳥悄兒的低着頭默默的扒拉着自己碗裡的米粒。柳老爺好像佈菜布上了癮，又各式各樣都夾了一筷子放進她的碗裡。
‘啪！’
雖然柳明官不大，可柳家也算得上是官宦之家，小姐們都是從小學習禮儀的，用餐絕對不會將食物掉在桌子上或是勺子碰到盤子、碗碟發出一絲聲響。可就是這麼安靜的用餐環境中突然出現了這麼個不和諧的聲音，紛紛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見是楊氏將筷子重重的放在桌上，衆人又連忙低下了頭。成親十幾年，柳大人從未對楊氏說過重話。昨日從宋家回來被丈夫冷着臉訓斥了好幾句楊氏已然覺得面上掛不住，心情十分糟糕，今日又見丈夫和柳相思父女之間的互動更是讓她火大。
老爺也太不給她臉面了，弘瑞和雪兒都在旁邊看着呢，嫡出的兒女不聞不問，給一個庶女佈菜，憑什麼？
方纔還心情愉悅的柳大人瞬間也撂了臉子，要不是因爲楊氏只顧着給她生的兩個兒女精打細算，打壓庶出的子女，也不會惹得他仕途不順。已是強壓着火氣，沒有發火，今日給柳相思佈菜，就是想提醒妻子庶出子女也是他的女兒，是柳家的孩子，嫁得好也能成爲柳家的助力，不可只重視自己嫡出的子女。
女子出嫁後便要以夫爲天，是不是平日裡他對楊氏太過縱容了，居然敢當着衆多子女、下人的面就給自己臉色看？
柳明臉色很難看，但卻沒有當場發飆。而是拿起筷子又從盤子裡隨意夾了一筷子菜，這回，他將菜放到了柳陵容的碗裡。
楊氏的臉色更黑了，丈夫寧可挨個給庶女做臉面，也不肯給她這個髮妻、給弘瑞、雪兒兩個嫡出子女臉面。
可她沒想到，打臉的事還在後面呢！
柳陵容也從未受到過這樣的待遇，一時間受寵若驚，也不知道怎樣表達感謝纔好，只能效仿柳相思方纔的例子站起來福了福身，給父親行了個禮。
柳明慈愛的揮揮手讓她坐下，“今日是你生辰，一轉眼，都十四歲了，爲父甚慰啊！”
一句話，說的柳陵容眼淚瞬間就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柳陵容是庶女出身，多年來她一直很能認清自己的身份。在這個家中小心翼翼的過日子，巴結誰、吹捧誰，她或許不是真心，但是絕對做的無可挑剔。
在柳家的幾個庶女中，也最得楊氏歡心。往年她的生辰雖然不像三姐姐辦得那樣盛大，卻也能邀請幾個閨中密友來家中小小的慶祝一番。可今年，自從進了京，她一個認識的朋友都沒有，夫人也從不帶她出門逛街，每日困在小小的院子裡，望着同一片天，日復一日，日復一日。
距離她的生辰越來越近，府中卻如平常一樣平靜，下人們都看着正院的心情過日子，全然不記得她這個四小姐快要過生辰了。就連夫人，也絲毫提起的意思都沒有，早已將她忘在腦後。
萬萬沒想到，會被父親提出來。雖然是沾了五妹妹的光，雖然她也明白父親是想借她給夫人一個警告，可還是控制不住眼睛中的淚水。
這回楊氏可不敢再摔筷子了，丈夫這是在明確的指責她身爲嫡女卻不善待庶出子女，這樣的事誰家都有，可若是暗着做，當家主事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不會有人計較。可若是放在明面上來，就是爲妻不賢！
柳老爺不愧是在官場浸淫了十幾年的人，打蛇打七分，不過是一個動作，一句話，便叫楊氏嚇得白了臉，再不敢說一句頂撞的話。古代可是絕對的男權社會，別看平日裡楊氏耀武揚威的，那都是仗着柳老爺的勢，是柳明給髮妻臉面，給他撐腰。
今日他只是藉着柳陵容生辰的事小小的警告楊氏一下，若是楊氏實在不思悔改，不需休妻，只消擡個姨娘，給幾分臉面，那些個捧高踩低的下人就能給楊氏貶低到塵埃裡。
柳明已然只消自己遲遲不曾面聖的癥結所在了，知道就算是日日去衙門報道也不可能輪得上他。什麼時候蔣大將軍那兒鬆口了，他才什麼時候算是出了頭。
因此飯後也沒有急於去衙門，而是命人上了茶。這意思是要和子女們聊聊天，好好親近親近。
楊氏這時纔好像變了個人一樣，滿面都是笑模樣，特地拉着柳陵容的手叫她坐在自己邊上，“四丫頭，在京城不比在咱們雲州城老家，事事都不熟悉，就連買個菜做個飯下人也要日日來報，大米多少錢一石，雞蛋多少錢一斤，算得爲孃的腦袋都糊塗了，竟然連我們四丫頭的生辰都忘了，唉……我這個當孃親的，不稱職啊！”
此時，柳陵容已經從方纔飯桌上的感動中回過神來了，知曉夫人此舉不過是想在父親跟前表個態度，彌補一番，實在是一分真心也無。被楊氏抓住她手的那一剎那，早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然而在這個家中，她沒三姐姐身份貴重是嫡出，也沒五妹妹好命有個厲害的未來夫婿給撐腰，事事要靠自己，只能小心謹慎的低着頭回道：“母親爲了家事日夜操勞，女兒怎麼會怪母親？女兒只恨自己才疏學淺，不能替您分擔萬一，是女兒的不孝……”
做戲做全套，還拿出手帕拭了拭眼角，表示自己的演技‘走心’了。
楊氏一隻手輕輕的拍着柳陵容的手背，一隻手也掏出手帕擦眼淚——母女兩人心懷各異，卻不約而同的唱起母慈女孝的戲碼。
柳明端着手中的茶，輕輕的吹了吹，又抿了一口，閉着眼睛似是品味又似是在想事情，完全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沒有人捧場，楊氏有些堅持不下去了，收了眼淚，又親手替柳陵容擦乾了眼淚，“好了，今日是你生辰，你可是大壽星不許再哭了。一會兒我親自去和孔媽媽商量菜單，趁着你父親今日在家不用去衙門，咱們也熱鬧熱鬧，好好給你過個生辰。”
“方府的方大人和方夫人平日裡對咱們府上多有照顧，夫人不妨請他們一同來湊個熱鬧。”柳老爺終於睜開眼睛，平靜的說道。
楊氏喜不自禁，老爺肯說話肯給自己好臉色，說明這氣兒就算過去了，連忙接下話茬：“正是正是，方夫人家中還有幾位和四丫頭年齡相仿的千金，一同請過來，你們姐妹也有個玩伴。還有周夫人、陶夫人、董夫人……”一口氣兒數了好幾戶進京後與她交好的人家，施恩的語氣對柳陵容說道：“我都寫了帖子請她們帶着千金來做客，今日我們柳家也好好的熱鬧熱鬧。”
“多謝父親、母親擡愛，我、我……”眨眨眼睛，眼淚就像是打開了閘門似的嘩嘩的流下來，一邊哭一邊笑，一副感動的不得了的模樣。
實際上柳陵容心中也確實激動萬分，不管今日之事因何而起，結果都是再好不過。能見些世面、結交些大家閨秀，可比她一個人悶在院子裡不聞不問的好，說不定這些人家中就會有看中了她來上門提親的呢？
柳相思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了，比她年長的柳陵容更是早早的就學會爲自己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