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誦
暗夜沉沉,月光如水灑在湖面上,湖面如鏡盪漾着細碎銀波。
落地窗的影子映在湖水之中,落地窗內,一個小女孩躺在地上,脣中發出微弱不可聞的聲音:“這時候天快要亮了,桑丘不知是着了清早的涼氣,還是吃了滑腸的東西,更可能是因爲自然之理……”
頭髮糾纏一團,混在血堆裡。眼珠黑黑,異常明亮。
一個男人拿着錘子,揚起,落下,揚起,落下。“嗒”,“嗒”,砸着她的手腕。
另一個男人,吸着煙,坐在一旁觀賞。
過了許久,男人把煙往菸灰缸裡一插,說:“把她丟給隔壁那羣人。”
女孩子轉頭看着他笑了:“拍下來給方衣茹看看。”
男人“騰”地站起來,一把揪開砸錘子的人,緊緊掐住女孩的下顎,惱怒。
女孩子舉起瘢痕累累的右手,直直砸向他的臉。
男人往後一倒,嘴角慢慢滲出血跡。他擦擦嘴角,“婧媛,你說話還是這麼不討人喜歡。”
“你怎麼能指望你養出一個知恩圖報忠於你的女人?”女孩子嘲諷地說。
林闕兮拉開櫃子,找出一瓶藥,剝開林婧媛的嘴,灌了下去。他站起來,淡淡道:“把她丟掉楚濟華那裡。”
林婧媛覺得嗓子很痛,她越來越憤怒,越來越清醒。
楚濟華做人體實驗,但凡離那裡近一點,就沒有活路了。
楚濟華理所應當地撈了林婧媛回來,林婧媛瞪着他,楚濟華舉個牌子:567✖️891=?
林婧媛用左手接過筆,歪歪扭扭地寫下:505197。
楚濟華爲她治傷。
他是個很單純的科學工作者,他抓人就是做實驗的,不是拿來虐待的。但凡有實驗價值的,就儘量留下來。
林婧媛覺得面前這個男人很匪夷所思,她也讀過很多醫學書籍,憑直覺也覺得身上大部分傷不可能好了。可是楚濟華治好了她身上大部分傷口,只是對她說,腿傷和嗓子上的傷不可能完全好,得慢慢養着。
實驗品不只林婧媛一個,她被關着,看到不只一個孕婦哀求楚濟華放過自己的孩子,牢房裡其他的孩子神色各異。當他們看到又多了一個林婧媛被抓進來的時候,起先有驚訝有悲憫,接着有嘆息有欣慰,最後是放棄。林婧媛看見他們這種神情變化,覺得非常有意思。
她在牢房裡慢慢走動,觀察牢房的空間結構,計算可能有出口的地方。
林婧媛躺在手術檯上,楚濟華在她的太陽穴裡注射了一些東西。結束後,林婧媛淡淡看了楚濟華一眼,轉過黑黑的眼珠。
還沒做第二次實驗觀察,她就逃了出去。
她順着管道往出爬,她毫不在意地冷酷地使用着自己的腿,不理會疼痛。心裡想:太麻煩了,一定要把腿鋸了。
外面正下着大雨,她爬着走着,躲到一個倉庫背後多雨。
楊繼盛用碗瓷片處理傷口,那她也能在大雨裡用石頭毀掉自己的腿。
“終於找到你了!”
回頭,只見一個少年舉着傘站在她身後,舒了一口氣的樣子。
怎麼除掉他?林婧媛看那少年細皮嫩肉,弱不禁風的樣子,突發奇想:吃了他?
怎麼說呢?他讓人一看就沒有戰鬥的慾望。林婧媛眼神鄙夷。
少年渾然不覺,高興地說:“來來來,我先帶你去醫院。”
林婧媛在康復中心做復健,少年繞着她問長問短:“你多大了?你叫什麼?對了我得給你上戶,戶口本上你想寫什麼名字?”
林婧媛比了一個“十二”,她還不能說話。其實她並非十二歲,而是十二減三歲,只是她想隱藏身份。
少年一筆一筆寫自己的名字給她看:薛歲聿。
林婧媛在少年手心裡寫了兩個字:零雨。
媛者,圓也;零者,0也。
薛歲聿說:“你喜歡零和雨?”
其實是詩經裡有一句“零雨其濛”……
薛歲聿待在醫院真心無聊,下了課從學校拉來一男同志。半路上買兩根糖葫蘆,說:“我妹不喜歡生人,你拿這個給她,她就不那麼排斥你了。”
齊杭之見零雨還在做復健,就說:“你邊練我邊吃,練得快吃得多。”他邊說邊咬了一口糖葫蘆,皺眉,“真難吃。”隨手把剩下的糖葫蘆丟盡旁邊的垃圾桶。
轉過身,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少爺脾氣,總以爲拿在手裡的就是自己的,不喜歡扔掉就可以了。
齊杭之真誠地說:“要不……我再買兩串?”
零雨重重點點頭。
那就是外人所知的薛家小姐第一次病重。
零雨腿能行走,嗓子恢復後便出國學醫,薛歲聿不理解她爲什麼不學喜歡的數學,但他還是不多問不提出異議。
第二次病重,則是薛零雨意外失明,薛歲聿坐飛機去美國看她,做了眼角膜移植手術,病情好轉。
“我給你找個保姆或者保鏢。”薛歲聿說。
“不用了,這就是個意外,純粹的意外。”零雨信誓旦旦。
洗手間裡很暗,她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的眼睛,原本黑黑的眼珠,此刻呈現出宛如霞光的玫瑰紫。
她的眼前,不是洗手間的景象,而是楚家的牢房。
逃出生天只是一場夢嗎?或者只是注射進她體內的藥水所帶給她的幻夢。
眼前忽而閃現洗手間的鏡子,忽而閃現滿是鮮血的牢房……究竟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幻?
她突然大笑,笑得靠在牆上,慢慢滑下,在地上滾來滾去大笑。
楚濟華,你就想憑這個困住我嗎?
你真是愚蠢又可笑。
她製造出一種噴霧,噴向自己的雙眼。
在自然界,眼睛的存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你再也不用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