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有士兵騎馬出宮,將一紙詔令貼在宮牆上。
百姓們紛紛聚攏去看,都發出了嘖嘖的稱讚聲。
“清穹王府總算是平反了,女王陛下聖明呀。”
“清穹王和梵世子在天之靈可算是欣慰了。”
“可惜了梵世子,被毒婦算計,死不瞑目,如今九淵太子殿下娶的卻是錦繡公主,毒婦機關算盡,卻不想落到如此下場,真是活該。”
清穹王府平反,謝丞相陳詞證據是不明人所送,而他誤以爲清穹王真的存了反叛之心,爲了朝廷和百姓着想,一時心急沒有驗證,便匆匆回稟皇上,不料害了清穹王府,心有愧疚,主動請求懲罰,女帝念在謝丞相多年一片赤誠之心,且證據確實容易混淆視聽,誤會也是在情理之中,只將謝丞相的封地削了一半,官職將爲從三品。
平反第二日,早朝之後,所有的臣將都已經退下,謝丞相還跪着,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蒼老了不少。
“謝丞相還有何事稟奏?”
女帝清冷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臣女純然,已經多日不見消息,臣能力有限,所以,請求女王陛下……”
“噢。”女帝似乎恍然,“這幾天忙於政務,倒是把這件事給疏忽了,朕會派人去尋謝小姐,丞相且先安心。”
“多謝女王陛下。”謝丞相感激地叩頭,女王陛下的本事有目共睹,既然許下金口,純然應該很快可以尋到了吧。
淡淡地瞥一眼謝丞相退下的身影,女帝脣角詭譎地彎起,謝純然,這一次,我讓你一點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徹徹底底地,踩到泥潭裡!
一個太監一臉喜色進入凰決宮,恭恭敬敬地跪下,“稟女帝,三個月前,西番國進獻的蔓爵開花了,這可是五十年難見的奇景呢,還請女帝前去欣賞。”
女帝打量了一下面生的太監,“你是新來的?”
“奴才半個月前淨了身,三天前到園管事齊公公手下當差。”
太監尖着嗓道,比其他太監更陰陽怪氣,虹莜捂着嘴在女帝身旁偷笑。
“這淨身啊,若是淨得不徹底,恐怕還要再淨一回。”女帝冷眼掃下來,起身,手搭在虹莜的手上,一步步踏下臺階,懾人的氣勢迎面逼來。
太監當即跪下,撩起袖子拭額頭上的汗,“是淨得徹底,女王陛下若不信,可以現在就檢查。”
“好啊,言常侍,你去檢查一下。”
女帝吩咐道。
“是。”言常侍一本正經的臉上,露出些許促狹的笑容,“小狗腿子,你可要當心了。”
龍清伏在地上,五官幾乎擠到了一起,有苦難言,爲了完成殿下交代的使命,他只好喬裝成太監,沒想到,還是被女帝懷疑上了。
言常侍一把將小太監拎起來,由於慣性,小太監一個踉蹌,扶到了言常侍的肩頭上,對上那樣帶着威脅的陰冷目光,感受到一股力量正準備切斷他的心脈,言常侍哆嗦了一下,粗略檢查了一下,回稟道,“這名小太監,確實已經閹了,說得難聽一點,就是斷子絕孫,永不會有子嗣,女王陛下請放心。”
龍清,“……”
你還不是斷子絕孫,永無子嗣……
女帝已經移步到大殿門口,側首看過來,目光若寒雪無痕,“你叫什麼名字?”
“小清子。”
龍清趕緊跟了上去,垂首駝背的動作着實令人不痛快,他忍不住扭一下肩膀,猝不防被言常侍踹了一腳,“老實一點,新來的就要有新來的規矩,齊公公沒教你嗎?”
言常侍踹了一腳之後離“小太監”遠遠的,神色警惕,不過,有女帝在,諒他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只是在心中尋思,這個功法高強的人僞裝成太監,究竟是要做什麼?
龍清暗自叫苦不迭,殿下這一次可算是害慘他了,他更情願去西疆的荒漠風餐露宿,也不願受這樣的罪。再說女帝掩了半邊輕紗,是看不到神情的,動作啊,就是霸氣又優雅,令男人着迷的姿勢唄~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
他小跑到前面引路,找了一個話題,道,“明天就是九淵太子殿下與錦繡公主的大婚之禮,女王陛下恐怕免不得舟車勞頓,奴才曾從西疆得到一味息風膏,塗於太陽穴,無論有多勞累,都會疲倦頓消,特獻與女王陛下。”
說着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瓶,呈了上去。
他留意到,說到“大婚”兩個字的時候,女帝的眸中掠過一絲說不出的微妙光芒。
軒轅傾鸞接過來,揭開蓋子,聞了一下,神色淡然地交到虹莜手中,“收着吧。”看一眼五官一般,卻氣質不凡的小太監,“你倒是有孝心。”
“奴才竭心爲女王陛下效力。”龍清客套了一句,怪着嗓子道,“不瞞女王陛下,聽說九淵殿下娶的雖是錦繡公主,可對曾經愛過的藍姑娘卻是念念不忘呢。”
蔓嚼花在珞園,再經兩道水榭走廊,一條小徑,便到了。
女帝幽幽望着前方,“既然有心上人,卻娶其他人,看來,九淵殿下也不是什麼好主。”
雖然語氣透着嫌棄,龍清卻聽出了某種不甘的意味,唔,不甘……
他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女帝,愈發覺得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是啊,男人都這樣,吃着碗裡,看着鍋裡。”
虹莜不屑地道,“沒幾個好東西,全部閹割成小清子這樣最好。”
小清子,“……”
姑娘,我還是完璧之身,好麼?
“遲止國熬不住了,也許是錦繡公主哭着鬧着要洛殿下娶,洛殿下一時心軟,便勉爲其難地答應了,天下人都知道,女王如此強大,九淵殿下做的,可是賠本買賣呀。”
輕紗下,女帝脣角揚起,“想借大婚化解危機,可真是癡人說夢。”
龍清接道,“九淵還會惹禍上身,到時候有得他們哭的。女王陛下是中州百姓口中的神,豈是那個爲了一個女人就不飲不食,變得瘦巴巴的九淵殿下比得上的。”
女帝腳步微頓,好奇地道,“小清子,你似乎對洛九歌很有意見啊?”
連她都有些懷疑,龍清是不是叛變了。
龍清:女王陛下,你纔是聽到太子殿下的消息就有反應啊。
看來,殿下吩咐他到中州觀察女帝的一舉一動,不是沒有道理的。
小心翼翼地道,“九淵太子擔着九淵的重任和百姓的期望,卻爲了一個女人茶飯不思,小清子……有些看不過去。”
虹莜抿脣笑,“小太監就是喜歡多管閒事,女王陛下不要放心心上。”
女帝望着前方越來越近的一處水榭,“太子既頹廢,對中州而言,莫不是一個好的機會。”
龍清心頭琢磨,說來說去,還是這女王心大,不但想要得到遲止國的土地,還想染指九淵,殿下雖然功高強得令人髮指,可攤上中州,恐怕也要落得兩敗俱傷。
不多時,珞園出現在眼前,假山曲池,屏風淡遠,百姝千芳擺開距中心一丈之遠的位置,蘭草和巧樹相互錯嵌,蝴蝶翩躚,清香襲人,然而,最吸引人目光的,莫過於中央一棵藍色的花株。
花瓣呈流雪狀,傾瀉下菱形的花盆,已覆蓋了半丈以內的草地,且還在無聲無息地延伸生長,上面流動着月華般的光澤,大氣,華貴,美得驚心動魄。
“曼爵在夜間還會發光吶。”龍清翹着蘭花指,隔空指了一下蔓嚼,“發光的時候,恐怕及得上女王陛下一半的風采呢。”
女帝細眉微挑,似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這個小太監倒是伶俐,就留在朕身邊吧,讓言常侍帶着你。”
言常侍微微抖了一下,“是。”
龍清面上露出驚喜之色,忙不迭地下跪,“多謝女王陛下,這可是小清子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呀。”
“明天去九淵慶賀,你也一道吧。”
女帝懶懶道,目光落到蔓爵花上,一時怔茫。
此情此景,不是應該有一個人陪着嗎?然而,她曾經愛過的兩個人,終究一人離世,一人要另娶了。
一陣清冷的氣息襲來,女帝在一瞬間做出了最快的反應,白袍一揮,指尖一縷殺光迅疾逼出,頓時珞園震顫,虹莜尖叫着倒在地上,言常侍踉蹌幾步,靠在假山上,龍清也有模有樣地抱住了一棵矮樹。
然而,當看清楚來人,女帝生生將殺勁收回,“是你?”
玄衣銀髮在風中舞動,陽光下,面具靜爍着清冷的光輝,男子隻手負背,另一隻手則握着一支海仙蘭,葉片晶瑩,花朵豔紅妖冶,清絕脫俗。
男子將海仙花插進蔓爵不遠處的草地上,兩花交輝相映,共同襯托出絕世的風采,他俯身的姿勢是那樣的雍容優雅,卻透着說不出的霸氣。
龍清瞳孔一縮,焱血教教主,曾一舉奪下參星域,令九淵在一夜之間損失無數兵力的男人。
“海仙蘭離開了水,還能活嗎?”
女帝淡淡問,像面對一個認識已久的人。
龍清:原來他們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