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楊雲戈也沒哄鄭蠻蠻。
他也就是丟下了一句:想呆你就呆着吧的話,就轉身走了。
鄭蠻蠻就平靜地度過了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只是新年的清晨,鄭蠻蠻就被叫了起來,讓她梳妝。
衛靈的臉色有些詭異,壓低了聲音,道:“皇后娘娘出宮了,還帶着小公主,說是要將軍府過年。遼南王府那邊,世子爺和三王子也收到了召喚,恐怕馬上就要到了。”
鄭蠻蠻覺得不可置信:“過年……娘娘可以隨意走動的麼?”
“自然不行的。往常娘娘都在宮裡準備年宴。王侯之家,和二品以上大員的親眷也會進宮。皇后娘娘會帶着諸位公主郡主縣主翁主什麼的,還有大臣家的姑娘一起做針線活兒,內外命婦皆要分批請安……”
鄭蠻蠻聽出了些不對勁:“那娘娘出宮了,主持這一切,又是誰?”
“唯霍貴妃品級最高。應該是她了吧。”衛靈也憂心忡忡。
鄭蠻蠻沉默不語。
少頃,她打扮好了。雖說是過年,但因爲她是孕婦,所以一切都是往舒服又不失隆重來裝束的。只是衣服的料子是討喜的絳色,顯得很喜慶。
她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圓乎乎的臉,不由得嘆氣。越來越像婦女了……
回到正院,楊雲戈和皇后卻是一塊兒坐着。這姐弟倆已經劍拔弩張很久了,鮮少有這麼放鬆的時候。皇后身邊的嬤嬤手裡抱着小公主,正是白胖討喜的時候。
皇后正低笑着說些什麼,發現楊雲戈很明顯地移開了視線,她就停住了。
據說已經被打發到偏院去的鄭球球閃亮登場。
她扶着已經不太方便的身子,先給皇后見了禮。
皇后眉宇之間的冷意倒是下去了些,笑道:“平身吧。”
雖沒有扶她,但示意身邊的人給了她一個大紅包……
鄭蠻蠻接過來,有些錯愕,道:“多,多謝娘娘。”
皇后笑道:“乖。”
楊雲戈看了她一眼。
鄭蠻蠻沒有辦法,只好也給楊雲戈見了個禮:“騎主安好。”
只見楊雲戈儼然一副大丈夫的德行,睥睨地“嗯”了一聲,然後,也給了她一個大紅包……
頓時鄭蠻蠻就雷了一下。
要說,燕皇后作爲這個家族的長姐,父母不在她就是家長,給個紅包也情有可原。可是你楊雲戈湊什麼熱鬧?
楊雲戈似乎也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低聲道:“坐到我身邊來。”
當着外人的面,鄭蠻蠻也不敢怎麼樣,只好悶不吭聲地去坐在他身邊,卻立刻被他得寸進尺地拉住手,緊緊攥在了掌心。
燕皇后低下頭,眸中卻有一絲笑意。
這些年她風風雨雨地走過來,私下裡卻也有些兒女情長。
燕家的男人,幾代都是一個模樣,彆扭又霸道,連溫柔都是生硬的。
她把今上視爲知己,當成是自己一生摯愛,願意奉獻自己的一切去成全他的宏圖大志。可是沒想到……
到頭來她倒不如那些在他面前討嬌賣乖的女人。
到頭來他要說她是個沒有心肝的人。
燕皇后有時候會想,她是不是錯得太離譜?
不多時,世子和燕明瑜,還有褚鸞也來了。
都是年輕人,男的俊女的俏,京城裡拔尖的翹楚,顯得意氣風發,讓人看了心情都好。
他們喜氣洋洋地給皇后請了安。
皇后也笑,給他們封了紅包。
幾個人坐下來說了一會兒話,討論的都是軍國大事。原本以爲這樣的話題能引起皇后的注意。
誰知道今天她興致缺缺,反而抱着孩子招手叫鄭蠻蠻過去。
“你還沒見過呢,這是我的小姑娘。”皇后看着那個孩子,滿眼的慈愛。
她膝下已經有了三位皇子。女兒卻只有這個一個。加上前貴妃劉氏所出的大皇子,便是今上的全部子女了。
鄭蠻蠻伸手想抱,可是楊雲戈鋒利的眼刀子就甩了過來,她又把手縮了回去,訕訕道:“公主真可愛。”
燕皇后倒沒有不悅,反而笑了起來,道:“你身子重,該小心些。家裡沒個長輩,你年紀又小,平時更該注意些。”
這話聽着像是個溫和的長輩。
褚鸞抿着脣兒笑了起來,道:“娘娘您就不用擔心了。您不知道,大哥哥多小心呢。而且就只有大哥哥管得住她了,換個別人可不行。”
鄭蠻蠻有點窘迫,低着頭不說話。
皇后只是笑。男孩子們一桌,女孩兒一桌,說着話,倒有些其樂融融。
只是吃了午飯,午休的時候,楊雲戈安排褚鸞去陪皇后,果然就不讓鄭蠻蠻走了。
當着他兄弟姐妹的面,鄭蠻蠻也不能和他倔,只能低着頭死活不肯上炕!
楊雲戈自顧自脫了外衣,坐在牀上看了她一會兒。
其實他從來沒有午睡的習慣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突然就搭錯了。
最終鄭蠻蠻吶吶道:“我不困。”
“騙誰呢,吃飽就困的,不就是你?”
鄭蠻蠻就抿着脣兒,不說話了。
楊雲戈似笑非笑,道:“莫不是在怕我?”
頓時鄭蠻蠻就腦子熱了,強撐着道:“誰,誰怕你了!”
說着,就氣呼呼地甩開鞋子上了炕,睡在楊雲戈身邊,被他一把拽住塞進懷裡。
“先解釋一下,爲什麼跑出去看熱鬧?”
擦!竟然開始算賬了!
這小子最近知道分散迂迴作戰了!
鄭蠻蠻撲騰了兩下,知道跑不掉,纔有些委屈地道:“我以爲你在跟人吵架。”
“……誰說的?”
“……”
“所以你去看熱鬧?”
鄭蠻蠻難過地道:“我是想去幫你吵架的。”
楊雲戈愣了愣。
鄭蠻蠻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她一直覺得楊雲戈這個人,話不多,只能說是個暴力分子。他從來不參與朝廷鬥爭。就這麼跑出去和人吵架,吃虧了怎麼辦?
而且她考慮到自己肚子裡有寶寶,現在就是太后皇后也讓她三分,她要是衝在前面,還有楊雲戈護駕,那是多麼牛逼閃閃的畫面啊……
可誰能想象得到,當時的情景竟然是這樣的啊?會這麼亂,擠都擠不進去,就出局了……
現在她只是覺得丟人得都想哭。
於是她就小聲咽嗚起來。
楊雲戈半晌回不過神來。見鬼的,他竟然明白了鄭蠻蠻的意思。
早些的時候,也有她傻乎乎地擋在前面。
怕他被打死,怕他被水淹死,怕他跟忠王府磨嘴皮子最後被氣死……
這次好像是怕他被人罵死……
真是,怎麼就傻成那樣呢?
在旁人看來,無所不能的楊雲戈,哪裡就需要她這個鄭球球跑在前面了?
在心裡暗罵了一聲蠢貨,他的手指卻在她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
“下次不許這麼衝動。”他警告道。
鄭蠻蠻丟了人,情緒就有些重,生氣地甩甩手讓他走開,然後抱着腦袋繼續咽嗚。
直到楊雲戈咬住了她的耳垂。
她僵了一下,然後有些茫然地回過頭看他。
楊雲戈是淺嘗則止,給她擦了擦眼淚鼻涕,低聲道:“睡一會兒罷。”
鄭蠻蠻輕輕“嗯”了一聲,是難得的乖巧,然後睡在他懷裡。
果然不久以後就睡下了。
楊雲戈耐心地又等了一會兒,然後偷偷摸摸地下了牀,吩咐人去把她的東西全都搬回來。
不得不說,如果這個人不是楊雲戈這種魔王級別的,就算是主子,衛靈等人也會狠狠地唾棄他這個蛇精病!
等鄭蠻蠻睡醒的時候,倒是沒有發現主臥有什麼變化。
畢竟她在這裡住了太久了,有她的東西她也不覺得突兀。
楊雲戈叫她去側廂找皇后和褚鸞。
等她跑到那兒一看,發現是皇后帶着褚鸞,和幾個眼生的小姑娘,其樂融融正在包餃子。
見她來了,那幾個小姑娘都站了起來。
鄭蠻蠻又給皇后見了禮。
皇后看起來心情相當不錯,笑道:“不用客氣,會包餃子麼?”
又指了指那幾個小姑娘中一個圓臉的,笑道:“這是你二弟的侍妾。名叫瓔珞。”
是世子的侍妾……
鄭蠻蠻也不覺得奇怪。既然正經世子妃不在,有個侍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楊雲戈和燕明瑜身邊一直沒人就是了。
鄭蠻蠻笑着道:“餃子會包的。”
“快坐下。”皇后道。
其他幾個女孩子,都是宮裡新晉的女官,寶林一類的。皇后看着她們做事利落大方,又有些才幹,所以把她們帶在身邊。
這些年來,女子入宮爲官的風氣越來越盛。後宮清明,皇后又重用才女。能在皇后身邊呆個幾年再出宮,整個家族都與有榮焉。
而不是像從前,那些家族一聽說要送女兒進宮,便都想盡辦法要避過去。
鄭蠻蠻就坐下來開始和她們一起包餃子。
屋子裡被地龍烤得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皇后今天雖然有些沒精神,可是整個人卻顯得更加溫和平易近人了。
再加上褚鸞很會逗趣,那個瓔珞也在努力尋找存在感,所以氣氛還是很融洽的,更不需要鄭蠻蠻去出頭什麼的。
一個下午下來,就包了不少餃子。
皇后讓人去準備年夜飯,顯然是真的不打算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