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連兩個星期左右的期終考,忙得珮柔和子健都暈頭轉向,教授們就不肯聯合起來,把科目集中在兩三天之內考完,有的要提前考,有的要延後考,有的教授,又喜歡弄一篇論文或報告來代替考試,結果學生要花加倍的時間和精力去準備。但是,無論如何,總算是放暑假了。

早上,珮柔已經計劃好了,今天無論如何要去找江葦,爲了考試,差不多有一個星期沒看到他了。江葦,他一定又在那兒暴跳如雷,亂髮脾氣。奇怪,她平常也是心高氣傲的,不肯受一點兒委屈,不能忍耐一句重話,只是對於江葦,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的倔強,他的孤高,他的壞脾氣,他的任性,他的命令的語氣……對她都是可愛的,都具有強大的吸引力的,她沒辦法,別的男性在她面前已如糞土,江葦,卻是一座永遠屹立不倒的山峰。

下樓吃早餐的時候,早餐桌上既沒有父親,也沒有子健,只有母親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兒發愣。一份還沒打開的報紙,平放在餐桌上,張媽精心準備的小菜點心,和那特意爲父親買的豆漿油條,都在桌上原封未動。珮柔知道,子健近來正和秦雨秋的那個外甥女兒打得火熱,剛放暑假,他當然不肯待在家裡。父親呢?她心裡低嘆了一聲,秦雨秋,秦雨秋,你如果真像外傳的那樣灑脫不羈,像你的畫表現的那麼有思想和深度,你就該鼓勵那個丈夫,回到家庭裡來啊!

一時間,她對母親那孤獨的影子,感到一份強烈的同情和歉意,由於這份同情和歉意,使她把平日對母親所有的那種反感及無奈,都趕到九霄雲外去了。媽媽,總之是媽媽,她雖然嘮叨一點,雖然不能瞭解你,雖然心胸狹窄一些,但她總是媽媽!一個爲家庭付出了全部精力與心思的女人!珮柔輕蹙了一下眉,奇怪,她對母親的尊敬少,卻對她的憐憫多。她甚至常常懷疑,像母親這種個性,怎會有她這樣的女兒?

“媽!”珮柔喊了一聲,由於那份同情和憐憫,她的聲音就充滿了愛與溫柔。“都一早就出去了嗎?”她故作輕快的說:“爸爸最近的工作忙得要命,雲濤的生意實在太好。哥哥忙着談戀愛,我來陪你吃飯吧!”

婉琳擡眼看了女兒一眼。眼神裡沒有慈祥,沒有溫柔,卻充滿了批判和不滿。

“你!”她沒好氣的說:“你人在這兒,心還不是在外面,穿得這麼漂亮,你不急着出門纔怪呢!你爲什麼把裙子穿得這麼短?現在的女孩子,連羞恥心都沒有了,難道要靠大腿來吸引男人嗎?我們這種家庭……”

“媽媽!”珮柔愕然的說:“你在說些什麼呀?我的裙子並不短,現在迷你裙是流行,我比一般女孩子都穿得長了,你到西門町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就看不慣你們露着大腿的那副騷樣子!怪不得徐中豪不來了呢,大概就被你這種大膽作風給嚇跑了?”

“媽!”珮柔皺緊了眉頭:“請你不要再提徐中豪好不好?我跟你講過幾百遍了,我不喜歡那個徐中豪,從他的頭髮到他的腳尖,從他的思想到他的談吐,我完全不喜歡!”

“人家的家世多好,父親是橡膠公司的董事長……”

“我不會嫁給他的家世!也不能嫁給他的橡膠對不對?”珮柔開始冒火了,聲音就不自禁的提高了起來:“我不喜歡徐中豪,你懂嗎?”

“那麼,你幹嘛和人家玩呢?”

“哦,”珮柔張大了眼睛。“只要和我玩過的男孩子,我就該嫁給他是不是?那麼,我頭一個該嫁給哥哥!”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怪話呀!”婉琳氣得臉發青。

“因爲你從頭到尾在說些莫名其妙的怪話,”珮柔瞪着眼睛。幾分鐘前,對母親所有的那份同情與憐憫,都在一剎那間消失無蹤。“所以,我只好和你說怪話!好了,你弄得我一點胃口也沒有了,早飯也不吃了,讓你一個人吃吧!”抓起桌上的報紙,她往客廳跑去。“你跑!你跑!你跑!”婉琳追在後面嚷:“你等不及的想跑出去追男孩子!”

“媽!”珮柔站定了,她的眉毛眼晴都直了,憤怒的感覺像一把燎原的大火,從她胸腔裡迅速的往外冒。“是的,”她點點頭,打鼻孔裡重重的出着氣,“我要出去追男孩子,怎麼樣?”

“啊呀!”婉琳嚷着,下巴上的雙下巴哆嗦着,她眼裡浮起了淚光,“這是你說的呢!這是你說的!瞧瞧,我到底是你媽,你居然用這種態度對我,就算我是個老媽子,就算是對張媽,你們都客客氣氣的。但是,對我,丈夫也好,兒子也好,女兒也好,都可以對我大吼大叫,我……我……我在這家庭裡,還有什麼地位?”她抽出小手帕,開始嗚嗚咽咽的哭泣起來。

珮柔的心軟了,無可奈何了,心灰氣喪了,她走過去,把手溫柔的放在母親肩上,長嘆了一聲。

“媽媽,你別難過。”她勉強的說:“我叫張媽準備一桌菜,你去約張媽媽、杜媽媽她們來家裡,打一桌麻將散散心吧,不要整天關在家裡亂操心了。”

“這麼說……”婉琳囁嚅着:“你還是要出去。”

“對不起,媽,”她歉然的說,“我非出去不可。”

就是這樣,非出去不可!一清早,俊之說他非出去不可,然後,子健說他非出去不可,現在,輪到珮柔非出去不可。惟一能夠不出去的,只有她自己。婉琳蕭索的跌坐在沙發裡,呆了。珮柔站在那兒,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馬上出去,於心不忍,留在這兒,等於是受苦刑。正在這尷尬當兒,張媽走進來說:“小姐,有位先生找你!”

準是徐中豪,考最後一節課的時候,他就對她說了,一放假就要來找她。她沒好氣的說:“張媽,告訴他我不在家!”

“太遲了!”一個聲音靜靜的接了口:“人已經進來了!”

珮柔的心臟一下子跳到了喉嚨口,她對門口看過去,深吸了一口氣,江葦!他正站在門口,挺立於夏日的陽光之中。他穿着件短袖的藍色襯衫,一條牛仔褲,這已經是他最整齊的打扮。他的濃髮仍然是亂篷篷的垂在額前,一股桀驁不馴的樣子。他那被太陽曬成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發亮,他額上有着汗珠,嘴角緊閉着,眼光是陰鬱的、熱烈的、緊緊的盯着她。珮柔喘口氣,喊了一聲:“江葦!”

衝到門前,她打開玻璃門,急促而有些緊張的說:“你……你怎麼來了?進……進來吧!江葦,你——見見我媽媽。”

江葦跨進了客廳,撲面而來的冷氣,使他不自禁的聳了聳肩。珮柔相當的心慌意亂,實在沒料到,他真會闖了來,更沒料到,是這個時間,他應該在修車廠工作的,顯然,他請假了。他就是這樣子,他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根本料不到,他就

是這樣子,我行我素而又不管後果。她轉頭看着母親,由於太意外,太突然,又太緊張,她的臉色顯得相當蒼白。

“媽,”她有些困難的說,這是江葦,我的朋友,她回頭很快的掃了江葦一眼:“江葦,這是我媽。”

婉琳張大了眼睛,瞪視着這個江葦,那濃眉,那亂髮,那陰鬱的眼神,那高大結實的身材,那褐色的皮膚,那毫不正式的服裝,以及那股撲面而來的、刺鼻的“江葦”味!天哪,這是個野人!珮柔從什麼地方,去認識了這樣的野人呀!她呆住了。

江葦向前跨了一步,既然來了,他早就準備面對現實。他早已想突破這“侯門”深深深幾許的感覺,他是珮柔的男朋友,他必須面對她的家庭,他倒要看看,珮柔的父母,是怎樣三頭六臂的人物?爲什麼珮柔遲遲不肯讓他露面?他盯着婉琳,那胖胖的臉龐,胖胖的身材,細挑眉,白皮膚,年輕時一定很漂亮。只是,那眼光,如此怪異,如此驚恐,她沒見過像自己這種人嗎?她以爲自己是來自太空的怪物嗎?無論如何,她是珮柔的母親!於是,他彎了彎腰,很恭敬的說了一聲:“伯母,您好。”

婉琳慌亂的點了點頭,立刻把眼光調到珮柔身上。

“珮柔,你——你——”她結舌的說:“你這朋友,家住在哪兒呀?”

“我住在和平東路。”江葦立刻說,自動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租來的房子,一小間,木板搭的,大概只有這客廳三分之一大。”他笑笑,露了露牙齒,頗帶嘲弄性的。“反正單身漢,已經很舒服了。”

婉琳聽得迷迷糊糊,心裡只覺得一百二十個不對勁。她又轉向珮柔:“珮柔,你——你這朋友在哪兒讀書呀?”

“沒讀書,”江葦又接了口,“伯母,您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問我。”

“哦!”婉琳的眼睛張得更大了,這男孩子怎麼如此放肆呢?他身上頗有股危險的、讓人害怕的、令人緊張的東西。她忽然腦中一閃,想起珮柔說過的話,她要交一個逃犯!天哪!這可能真是個逃犯呢!說不定是什麼殺人犯呢!她上上下下的看他,越看越像,心裡就越來越嘀咕。

“我沒有讀書,”江葦繼續說,儘量想坦白自己,“讀到高中就沒有讀了,服過兵役以後,我一直在做事。我父母早就去世了,一個人在社會上混,總要有一技謀身,所以,我學會了修汽車。從學徒幹起,這些年,我一直在修車廠工作,假若您聞到汽油味的話,”他笑笑,“準是我身上的!我常說,汽油和我的血液都融在一起了,洗都洗不掉。”

“修……修……修車廠?”婉琳驚愕得話都說不清楚了,“你……你的意思是說,你——你是個學機械的?你是工程師?”

“工程師?”江葦爽朗的大笑:“伯母,我沒那麼好的資歷,我也沒正式學過機械,我說過了,我只念過高中,大學都沒進過,怎能當工程師?我只是一個技工而已。”

“技……技工是……是什麼東西?”婉琳問。

“媽!”珮柔急了,她向前跨了一步,急急的解釋:“江葦在修車廠當技師,那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主要的,他是個作家,媽,你看過江葦的名字嗎?常常在報上出現的,長江的江,蘆葦的葦。”

“珮柔!”江葦的語氣變了,他嚴厲的說:“不要幫我掩飾,也木要讓你母親有錯誤的觀念。我最恨的事情就是虛僞和欺騙!”

“江葦!”珮柔苦惱的喊了一聲。江葦!你!你這個直腸子的、倔強的渾球!你根本不知道我母親是怎樣的人?你不知道她有多現實,多虛僞!你一定要自取其辱嗎?她望着江葦,後者也正瞪視着她。於是,她在江葦眼睛裡,臉龐上,讀出了一份最強烈的、最坦率的“真實”!這也就是他最初打動她的地方,不要虛僞,不要假面具,不要欺騙!“人生是奮鬥,是掙扎,奮鬥與掙扎難道是可恥的嗎?”江葦的眼睛在對她說話,她迅速的回過頭來了,面對着母親。

“媽,讓我坦白告訴你吧!江葦是我的男朋友!”

“哦,哦,哦。”婉琳張着嘴,瞪視着珮柔。

“江葦在修車廠做工,”珮柔繼續說,口齒清楚,她決定把一切都坦白出來,“如果你不知道技工是什麼東西,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就是修理汽車的工人。爸爸車子出了毛病,每次就由技工來修理,這,你懂了吧!江葦和一般幸福的年輕人不同,他幼失父母,必須自食其力,他靠當技工來維持生活,但他喜歡寫作,所以,他也寫作。”

技工?工人?修車的工人?婉琳的嘴越張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大。工人?她的女兒和一個工人交朋友?這比和逃犯交朋友還要可怕!逃犯不見得出身貧賤,這江葦卻出身貧賤!哦哦,她不反對貧賤的人交朋友,卻不能和珮柔交朋友!那是恥辱!

“伯母,您不要驚奇,”那個“江葦”開了口,“我之所以來您家拜訪,是因爲我和珮柔相愛了,我覺得,這不是一件應該瞞您的事情……”

“相愛?”婉琳終於尖叫了起來,她轉向珮柔,尖聲的喊了一句:“珮柔?”

珮柔靜靜的望着母親。

“是真的,媽媽。”她低語。

哦,哦!上帝!老天!如來佛!耶穌基督!觀世音救苦救難活菩薩!婉琳心裡一陣亂喊,就差喇嘛教和回教的神靈,因爲她不知道該怎樣喊。然後,她跳起來,滿屋子亂轉,想想看,想想看,這事該怎麼辦?要命!偏偏俊之又不在家!她站定了,望着那“工人”,江葦也正奇怪的看着她,她在幹什麼?滿屋子轉得像個風車?

婉琳咬咬牙,心裡有了主意,她轉頭對珮柔說:“珮柔,你到樓上去!我要和你的男朋友單獨談談!”

珮柔用一對充滿戒意的眸子望着母親,搖了搖頭。

“不!”她堅定的說:“我不走開!你有什麼話,當我的面談!”

“珮柔!”婉琳皺緊眉頭:“我要你上樓去!”

“我不!”珮柔固執的。

“珮柔,”江葦開了口,他的眼光溫柔而熱烈的落在她臉上,他的眼裡有着堅定的信念,固執的深情,和溫和的鼓勵,“你上樓去吧,我也願意和你母親單獨談談!”

珮柔擔憂的看着他,輕輕的叫了一聲:“江葦!”

“你放心,珮柔,”江葦說,“我會心平氣和的。”

珮柔再看了母親一眼,又看看江葦,她點點頭,低聲的說了一句:“你們談完了就叫我!”

“談完了當然會叫你的!”婉琳說,她已平靜下來,而且胸有成竹了。珮柔看到母親的臉色已和緩了,心裡就略略的放了點心。反正,江葦會應付!她想。反正,事已臨頭,她只好任它發展。反正,全世界的

力量,也阻止不了她愛江葦!談吧!讓他們談吧!她轉身走出了客廳。

確定珮柔已經走開了,婉琳開了口:“江先生,你抽菸嗎?”她遞上煙盒。

“哦,我自己有。”江葦慌忙說,怎麼,她忽然變得這樣客氣?他掏出香菸,燃上了一支,望着婉琳。“伯母,您叫我名字吧,江葦。”

婉琳笑了笑,顯得有些莫測高深起來。她自己心裡,第一次發覺到自己的重要性:她要保護珮柔!她那嬌滴滴的,只會做夢,不知人心險惡的小女兒!

“江先生,你怎麼認識珮柔的?”她溫和的問。

“哦!”江葦高興了起來,談珮柔,是他最高興的事,每一件回憶都是甜蜜的,每一個片段都是醉人的。“是這樣,我的一個朋友是珮柔的同學,有一次,他們開舞會,把我也拖去了,那已經是去年秋天的事了。珮柔知道我是江葦,她湊巧剛在報上看過我一篇小說,我們就聊起來了,越聊越投機,後來,就成了好朋友。”

“珮柔的那個同學當然對珮柔的家庭很清楚了?”她問。

“當然。”江葦不解的看着她:“珮柔的父親,是雲濤的創辦者,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果然,不出所料!婉琳立即垮下臉來。

“好了,江先生,”她冷冰冰的說,“你可以把來意說說清楚了!”

“來意?”江葦蹙緊眉頭:“伯母,你是什麼意思?我的來意非常單純,我愛珮柔,我不願意和她偷偷摸摸的相戀,我願意正大光明的交往,您是珮柔的母親,我就應該來拜訪您!”

“哼!”婉琳冷笑了。“如果珮柔的父親,不是雲濤的老闆,你也會追求珮柔嗎?”

江葦驚跳了起來,勃然變色。

“伯母,你是什麼意思?”他瞪大眼睛問,一股惡狠狠的樣子。

婉琳害怕了,這“工人”相當兇狠呢,看樣子不簡單,還是把問題快快的解決了好。

“江先生,”她很快的說,“我們就打開窗子說亮話吧,你在珮柔身上也下了不少工夫,你需要錢用,一切我都心裡有數,你就開個價錢吧!”

江葦的眼睛瞪得那麼大,那眼珠幾乎從眼眶裡跳了出來,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那寬闊的胸腔在劇烈的起伏着,他的臉色在一剎那間變得鐵青。濃眉直豎,樣子十分猙獰。他的身子俯近了婉琳,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不要你的臭錢,我要的是珮柔!你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爲我是什麼人?來敲詐你的!你昏了頭了!你別逼我罵出粗話來!”

“哎喲!”婉琳慌忙跳開。“有話好好說,你可別動粗!要錢,我們好商量。我們這種家庭,是經不得出醜的,你心裡也有數,如果你想娶佩柔,你的野心就太大了,她再無知,也不會嫁給一個工人,我和她父親,也不會允許家裡出這種醜,丟這種人!我們總還要在這社會裡混下去呀!你別引誘珮柔了,她還是個小孩子呢!她也不會真心愛你的,她平日交往的,都是上流社會的大家子弟,她不過和你玩玩而已。你真和她出雙入對,你叫她怎麼做人?她的朋友、父母、親戚都會看不起她了!你說吧!多少錢你肯放手,我們付錢!你開價錢出來吧,只要不是獅子大開口,我們一定付,好不好?”

江葦怔了,婉琳這篇話,像是無數的鞭子,對他的自尊沒頭沒腦的亂抽過來,他怔了幾秒鐘,接着,他拋下菸蒂,一拍桌子,他大叫:“去你們的上流社會!滾你們的上流社會!你們是一羣麻木不仁的僞君子!你們懂得感情嗎?懂得人心嗎?懂得愛嗎?多少錢?多少錢可以出賣愛情?哈哈!可笑!你的女兒是上流社會的大家閨秀,我這個下等流氓不配惹她,是不是?好,我走!我再不惹你的女兒!你去給她配一個上流社會的大家子弟,看看她是不是能獲得真正的幸福!”他往門口衝去,回過頭來,他又狂叫了一句:“省省你的臭錢吧!我真倒了黴,走進這樣一幢房子裡來,我洗上三天三夜,也洗不乾淨我被你弄髒了的靈魂!”他衝出玻璃門,像閃電一般,他迅速的跑過院子,砰然一聲合上大門,像一陣狂飆般,卷得無影無蹤了。

婉琳愣在那兒了,嚇得直髮抖,嘴裡喃喃的說:“瘋子,瘋子,根本是個瘋子!”

珮柔聽到了吼叫聲,她衝進客廳裡來了,看不到江葦,她就發狂般的喊了起來:“江葦!江葦!江葦!”衝出院子,她直衝向大門,不住口的狂喊:“江葦!江葦!江葦!”

婉琳追到門口來,也叫着:“珮柔!珮柔!你回來,你別喊了,他已經走掉了!他像個瘋子一樣跑掉了!”

珮柔折回到母親面前,她滿面淚痕,狂野的叫:“媽媽!你對他說了些什麼?告訴我,你對他說了些什麼?”

“他是瘋子,”婉琳餘悸未消,仍然哆嗦着,“根本是個瘋子,幸好給媽把他趕走了!珮柔,你千萬不能惹這種瘋子……”

“媽媽!”珮柔狂喊:“你對他說了些什麼?告訴我!你對他說了些什麼?”

珮柔那淚痕遍佈的面龐,那撕裂般的聲音,那發瘋般的焦灼,把婉琳又給嚇住了,她吶吶的說:“也沒說什麼,我只想給你解決問題,我也沒虧待他呀,我說給他錢,隨他開價,這……這……這還能怎樣?珮柔,你總不至於傻得和這種下等人認真吧?”

珮柔覺得眼前一陣發黑,頓時天旋地轉,她用手扶着沙發,臉色慘白,淚水像崩潰的河堤般奔瀉下來,她閉上眼睛,喘息着,低低的,咬牙切齒的說:“媽媽,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他?這樣侮辱他?媽媽,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張開眼睛來,她又狂叫了一句:“我恨你!”喊完,她像個負傷的野獸般,對門外衝了出去。

婉琳嚇傻了,她追在後面叫:“珮柔!珮柔!你到哪裡去?”

“我走了!”珮柔邊哭邊喊邊跑:“我再也不回來了!我恨這個家,我寧願我是個孤兒!”她衝出大門,不見人影了。

婉琳尖叫起來:“張媽!張媽!追她去!追她去!”

張媽追到門口,回過頭來:“太太,小姐已經看不到影子了!”

“哦!”婉琳跌坐在沙發中,矇頭大哭。“我做了些什麼?我還不是都爲了她好!哎喲,我怎麼這樣苦命呀!怎麼生了這樣的女兒呀!”

“太太,”張媽焦灼的在圍裙裡擦着手,她在這個家庭中已待了十幾年了,幾乎是把珮柔帶大的,“你先別哭吧!打電話給先生,把小姐追回來要緊!”

“讓她去死去!”婉琳哭着叫:“讓她去死!”

“太太,”張媽說,“小姐個性強,她是真的可能不再回來了。”

婉琳愕然了,忘了哭泣,張大了嘴,嚇愣在那兒了。

(本章完)

第一章第九章第十五章第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七章第二章第十章第九章第十五章第十二章第九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七章第十二章第一章第三章第十六章第十六章第十六章第五章第十六章第九章第一章第十九章第十三章第十六章第十章第十四章第十六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五章第三章第十八章第十三章第十六章第十六章第十九章第十五章第八章第十五章第十五章第四章第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二章第五章第五章第十六章第十章第五章第五章第十六章第八章第七章第十二章第一章第四章第十七章第六章第十五章第十五章第十七章第七章第六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十五章第七章第十八章第一章第十四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十七章第十五章第十八章第八章第三章第十九章第四章第七章第六章第十一章第五章第十九章第二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六章第十六章第十八章
第一章第九章第十五章第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七章第二章第十章第九章第十五章第十二章第九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七章第十二章第一章第三章第十六章第十六章第十六章第五章第十六章第九章第一章第十九章第十三章第十六章第十章第十四章第十六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五章第三章第十八章第十三章第十六章第十六章第十九章第十五章第八章第十五章第十五章第四章第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二章第五章第五章第十六章第十章第五章第五章第十六章第八章第七章第十二章第一章第四章第十七章第六章第十五章第十五章第十七章第七章第六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十五章第七章第十八章第一章第十四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十七章第十五章第十八章第八章第三章第十九章第四章第七章第六章第十一章第五章第十九章第二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六章第十六章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