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影從渾濁的河水裡爬了出來。
這不是一條大河,只能算中小規模的河流。但是這條河滋潤了周圍一整片地區,讓這片區域的樹林遠比其他地方茂密得多。
如果說這周邊的常態地形只能算作“疏樹林”,那麼這一小圈完全可以說是密林了。兩者別看都是樹林,情況卻差別很大。前者,一個普通人都敢於進出,後者普通人就不敢了。因爲後者的茂密林間,有太多的地方可以滋生各種各樣的昆蟲,所以不管是各種毒蟲的數量還是類型,都足以讓老經驗的本地人不敢輕易涉足。
不過,這些東西對於術士來說,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術士們擁有名爲“第五律魔力”的超自然力量,能夠一定程度上控制各種動物。就算是昆蟲之類也在這一律魔力的影響範圍之內。所以對普通人而言的危險,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
很幸運,一切如他最初設計的一樣,那個琥珀根本追不過來。
雖然說術士的能力讓他將傷勢壓到了最低程度,但是畢竟那不是小傷,而是距離致命只差一線的嚴重傷勢。所以他雖然依然有能力在林中行走,卻也顯得步履蹣跚,和一個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不過幸好,前面就是他的營地了。他在營地裡有藥品,有急救設備,只要到了那裡,那麼至少他的生命安全就不成問題了。
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一點了……
昏暗的密林之間,有一個看起來格外惹眼的身影。
冥月術士先是一愣,幸而在他轉身逃走之前,他認出了對方。
也沒理由不認出對方,畢竟是上一批來這個世界的探子中,唯一一個倖存者。也靠着她,才能得到很多這個世界的情報,包括語言、社會環境等等。雖然沒有面對面的見過,但是照片視頻以及個人檔案資料什麼的,他可是是很瞭解的。
“你怎麼在這裡?”他問道。然後突然之間又想起,似乎自己之前就給她下令,讓她來這邊接應。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傷勢很嚴重,等他稍微好一點,他就可以直接殺掉這個女遊騎兵。
不能讓神器遺失的事情傳到後方去。或者說,在一切準備工作完成之前,不能傳到後方去。他還活着,他還有機會的。
“我現在叫朱華。”朱華說道。“#@¥,”她用異世界的語言報出對方的名字,“你怎麼傷的這麼嚴重?”
“叫我夢王。”夢王隨口說道。“我需要治療一下……帶我過去,營地裡有藥品……”他隨口下令。對方只是個遊騎兵,也就是說,雖然很重要,但是在術士的階層內部,卻是力量微弱,地位卑下的一羣人。作爲一個高階術士,給對方下令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或者說,他下意識的覺得對方一定會服從自己的命令。
“治療,不必了。”朱華冷笑了一下。她看着夢王那副狼狽的樣子。“被教訓的很慘嘛。”
“混蛋!”夢王怒意勃發。雖然他確實輸的很慘,但是區區一個遊騎兵還沒有資格來嘲笑他。“快點扶我過去……不,直接把急救設備先拿過來給我!”
朱華面帶嘲笑,一動不動。
“沒聽見我的話嗎?”他終於快忍不住怒火了。事實上,如果不是他確實受了重傷,他已經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你現在還想命令我?”朱華忍不住笑出聲來。“呃,也許本來是可以,但是現在……情況已經不同咯。”她搖了搖頭,用一種刻意裝出來的同情的表情說道。“你不該把神器丟掉的。”她說道。“那東西被遺失的話,後果不是你能夠承受的。”
不好,必須馬上殺掉這個遊騎兵滅口!這是夢王腦海裡的第一反應。雖然身體狀態非常的差,但是怎麼說夢王也是一個高階術士。也就是說,比遊騎兵強大太多了。兩者實力上的區別,讓他有自信在這種身體狀況下依然殺死對方。最重要的是對方身上沒有遊騎兵的特別裝備,這意味着遊騎兵真正的能耐,也就是藏匿的能力,根本無法發揮。
就在他想要動手的時候,朱華的身後又走出另外一個身影。
一個和朱華有那麼三四分相似,年紀也相近的年輕女子。嗯,事實上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你完全可以懷疑一下兩個人之間有着一定的血緣關係。
夢王身體搖晃了一下,感到一陣昏眩。
他將魔力提高到極限,但是在他能夠逃走之前,一隻手已經輕巧的搭上了他的肩膀。
完全沒有哪怕一點點的機會。雙方的力量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如果是正常情況下,憑藉自己特有的能力,或許可以一試。但是眼下他的身體狀況……那就不是戰鬥,而是自殺。
他僵硬的轉過身,看到的正是自己直屬上司的那張臉。
“大……大人……”夢王的牙縫裡勉強擠出了這幾個字。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這一瞬間,他使用了漢語,而不是母語。
對方的身體中不停的滲透出濃烈的魔力殘痕。那是強大魔力使用之後的必然結果,只有遊騎兵可以抹消這些殘痕。
“聽說,你把神器弄丟了。”對方同樣用漢語回答。那張臉似笑非笑,看不出生氣或者是憤怒。但是這反而讓人更加惶恐。他對於這個上司真的瞭解的太多了。
暴虐而殘忍,哪怕用這種詞語來形容這個女人,那也是遠遠不足的。
那隻手上並沒有太大的力量,對方沒有催谷魔力,所以放在他肩頭的手也就是一個普通女人那種程度的力氣。照理來說他是可以輕易掙脫的,但是偏偏他心中卻連掙扎的勇氣都無法鼓起來。
“作爲一個副官,我可是給你了最大的信任。”女人說道。“但是你辜負了我的信任。”
夢王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對方是什麼時候來的,又怎麼知道了這一切。他的心裡只剩下了一片絕望,連辯解都忘記了。
“而且你……居然想把這一切罪責歸咎於我?好吧,從這一點來說,也許你是正確的。畢竟那玩意……選擇你的人是我。但是你想僞造一點口供和證據之類,就把責任推給我,讓自己摘出去,你覺得可能嗎?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的家庭,我的出身,我生來就擁有的血統的榮耀……多麼愚蠢可笑的念頭。”女人的眼睛閃動着綠色的光芒,不是樹葉的那種嫩綠,反而像是屍骨的磷火。“我還以爲你很狡猾的!”
“更別說你還弄成了這樣子。”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夢王。前面說過,此時此刻他滿身是傷,積累的傷勢已經瀕臨致命的程度。他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裡,還能走路,還能行動,完全是因爲他是一個術士,可用魔力強行壓制傷勢。換成一個普通人,此時此刻估計哪怕躺醫院裡掛着吊瓶,也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多麼的難看啊。你連那些輝月的廢物都打不過?你遇到什麼強敵了嗎?是那個叫做琥珀的第一律術士?嗯,不太可能……”
“大人,是……是那個琥珀……”夢王突然發現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遇到了第一律術士還能逃回來?這種幸運還真的離奇呢。”女人略微咧開嘴,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又想對我說謊?”
“不,是真的……”夢王趕緊說道。“而且我發現了一個秘密,一個非常關鍵的秘密……她不是實體。”
“不是實體?怎麼可能!”
女人也有點困惑。很久以前,術士們就掌握了靈肉分離的技術,第一律術士的身體通常沉睡在安全的地方,而精神體則遨遊以太之海。但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因爲迫不得已。因爲不同世界的規則和環境差距極大,在進入世界之前,沒人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適合人類生存,甚至別說“生存”,連“存在”都是一個問題。但是,這個地球就不一樣的。這可是已經被明確證實過可以讓人類生存的環境,甚至這個世界就有土著人類。
雖然精神體和實體各有優勢,但是每個人都知道,綜合而言前者是一種削弱而不是增強。這一點在戰鬥方面格外明顯。在術士和術士的交手中,虛體可真的脆弱太多了。
“是的,是真的。我完全可以確定這一點。”夢王說道。
“這樣啊,你肯定……嗯,有趣!”女人笑着說了一句,然後下一瞬間,夢王感覺到脖子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穿透了他的身體,滲入骨髓之中。
“等等,你不能殺我!”他絕望的喊了起來。
“爲什麼?”
“沒有審判,按照規矩來說你不能殺我!哪怕我瀆職也只是去軍事法庭……你殺了我,他們一定會調查的。一個高階術士的死是沒辦法被掩蓋的……”
“正常來說,你說的是對的。”女人點了點頭。“但是凡事皆有例外。比方說,”她溫柔的笑起來。“有人盜竊了遊騎兵的秘密,學會了隱藏魔力殘痕的本事,卻沒有受到遊騎兵的束縛。發生這種情況,先斬後奏那就完全合情合理了,你說是不是?”
夢王想說“這不是你默許支持的嗎”,黑暗卻突然籠罩住了他,將他拖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