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商業聚會的地址在W市一處剛剛開業的大酒店裡面。
要說W市這幾年經濟疲軟——雖然說W市表面上看來還有不錯的增長率,但是實際上卻不自覺的表現出一種後繼乏力的疲態了。當前中國政府的一大任務就是發展經濟。中央的政策基本上就是經濟發展情況決定了官帽子——經濟發展的好,那就是工作做得好,升官可期,反過來經濟發展不好……那麼後果就很難預測了。這給了政府極大的壓力和極大的動力,基本上沒有哪個地區的一把手二把手不在乎經濟問題的。
這就是爲什麼他們很在意這個據說會帶來大筆投資的外國投資者。爲了把這筆投資留在W市這裡,大小官員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費盡了心機。選了最合適的時間,最好的地點,最圓滿的人員……從而表達出最大的誠意。
但是說句實話,陸五進來的時候,感覺並不好。
雖然這家酒店剛剛開業,就裝潢來說確實無懈可擊。哪怕不是金碧輝煌,起碼也算富麗堂皇外加別具匠心。很多細節部分都能讓人眼睛一亮。
但是,來的人太多了一點。
沒錯,來的人是很多……說不清楚到底爲什麼,但是確實有一種亂糟糟的感覺。看起來有關部門在發邀請函的時候,沒想太多,大概是本着進廟就燒香,見佛就下拜,完全用一種官僚的思路來處理問題。
而且問題是不止是人多。有一種強烈的不協調感……怎麼說呢,其實一定要說的話有點不倫不類。中外的風格和習慣是有着很大差異的。比方說中國人在餐桌上,一圈人圍在桌子邊上吃喝討論,很容易就可以完成一筆交易。外國人此類情況雖然不是沒有,但是卻少得多。事實上,他們吃飯都是分餐的,很少如中國人一樣聚餐。
這個晚會呢,一方面安排了一些自助餐形式的食品點心,但是吃飯的桌椅卻很少;另外一方面又安排了樂隊助興,但是舞池又很小。說不清楚這個“晚會”到底是幹什麼的,不是餐會,也不會舞會,似乎只是單純的爲了將一羣人聚在這裡而已。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像任健說的,某某外國的跨國大財團下的基金來尋找合作伙伴之類。其他暫且不論,來來回回看到的都是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的中國人啊。
有點不太明白這種詭異的安排。
這不像是一次拉近彼此關係的普通聚會,但是要說商業氣氛什麼的,哪怕陸五這樣的門外漢,也是完全感覺不出來的啊。
當然也許可能只是負責的相關官員水平不夠,把事情硬生生的搞成了一個四不像罷了。
就在陸五在這個會場繞了一圈,打算稍微看一下情況時候,突然之間聽到了一聲招呼聲。
“陸五?!”一個年輕人從斜刺裡走出來,站在了陸五面前。
“李……平復?”陸五倒是沒料到這裡會看到李平復。不過定下神來想一想,又覺得事情很正常。當年讀書的時候,大家就知道李平復爸爸有錢。雖然不知道細節,只能用隻言片語中知道他爸爸似乎是某某集團的董事長總經理什麼的,但是他時不時開到校園裡的名車卻是真實不虛的。每個人都知道他算得上一個富二代。而且不止如此,儘管李平復的一些做法被同學看不慣,但是實際上他在學校裡也是很有影響力的。嗯,基本上和任健一個水平,不同年級的不好說,同年級的近乎人盡皆知。
不過,任健的影響力來自他居然賣爛水果(幾乎不用錢的把市場上的爛水果買過來,將其中好的部分切下來做成水果拼盤)給女生宿舍,而李平復的影響力則來自他的富奢和傲慢。據說他做了好幾次本來可以直接趕出校園的勾當,卻最終平安無事的等到了畢業。
前面說過,儘管表面上時間似乎只過了一年左右,但是實際上陸五到異世界可是呆了好幾年了。正如一句哲人說的話:時間可以磨滅一切印象。昔日的衝突,現在在陸五的心裡已經是相當的模糊了。而且他也不恨李平復攪和了他的公務員考試了——說句實話,若無此事,現在的陸五何去何從不知道,但是絕對沒有眼下這樣的境界。
一個小公務員,哪怕很受領導青睞,也不可能工作一兩年就有什麼成就。事實上,一年時間是國家要求的“試用期”。也就是說,假如一切正常,那麼陸五不久之前剛剛轉爲國家正式公務員,萬里長征才邁出第一步。
而且別說一兩年,哪怕幹一輩子,爬到了省級幹部的高度(至於國級幹部那可能性實在太低了,毫無背景靠山的陸五哪怕最自戀的情況下也完全沒有產生這種野心。事實上哪怕是高官幹部,那也已經可以歸入“妄想”的檔次),也不可能如現在一樣,再也不擔心財務、生活之類問題,而將“改變世界”作爲自己的人生目標了。應該也會如其他人一樣,不知不覺中被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磨去棱角,變得庸庸碌碌,蠅營狗苟。當然了,哪怕真的狗運亨通,至少他的那個“成爲冒險者”的人生理想肯定是要被丟進馬里納海溝裡去了的。
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就是對這種情況的最佳比喻。
“真的是你?陸五!”李平復臉上絕對是那種“他鄉遇故知”的驚喜。不管是裝出來的還是本能反應,至少表面上他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當年的衝突了。“你怎麼在這裡?”
“那個……我有一份邀請函……”陸五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事情,只能含混的如此回答。
“邀請函,真的,確實如此。”李平復高高興興的站在陸五身邊,四處張望。“這次邀請函真的發了很多,據說只要是稍微有點實力的集團都會收到邀請。”
陸五注意到李平復雖然在四處張望,但是實際上卻有很大一部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這個注意力的對象其實不是對他這個人,而是對他這身衣服。
他身上的西裝是剛剛做的的名牌——陸五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一個晚上就做出來的。他只能猜測着實際上人家早就做好同一款式的服裝,只是需要按照人體細節進行了微調。這一個晚上實際上就是這個微調的時間。
這是一套嶄新的服裝,甚至一些邊角部位都還顯得有棱有角,尚未因爲人類穿戴而變得柔軟。從這些細節可以推測,這衣服是第一次穿,而且穿上估計也就幾個小時的事情。
“……而且每個公司收到的還不是一份兩份邀請函。”李平復繼續四處看着,同時笑着說話。“所以你看,這裡人很多,太多了。因爲有太多的跟班過來了。”他再次看了看陸五。“你跟老闆過來的?哪位老闆?”
他對陸五的情況一無所知。當然這也是應有之意,作爲一個富二代,初涉商場,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學習,去體驗,怎麼有空關心那麼一個根本稱不上是“敵人”的人呢?再說了,對他來說時間只過去了差不多一年,一年時間可以讓一個人發生什麼?說到天上去,最大的極限也不過是中了五百萬彩票罷了。
不過這段時間的學習實踐還是讓他有了一點警惕之心。這年頭爹媽對子女的教育方法還是有着不同類型的。有如他一樣很寵愛,甚至讓他開着名車到學校裡去出風頭的,但是也有非常嚴厲的——據說很多人在他們真正報出自己的家門之前,你壓根想不到人家居然擁有那麼高的出身。而且據說,僅僅是據說,越是高層,越是會約束子女。說到底,陸五畢竟是外地來的學生,儘管表現得很平凡,但是李平復完全不知道他的跟腳。
如果說陸五突然說明自己老爹是XX省的省高官,或者老孃是XX集團的董事長,亦或者兩者兼而有之……這種可能性雖然低,但是卻絕不能說沒有。
但是這一次陸五的衣服就徹底的暴露了他的底牌。因爲他可以很明確的看出,陸五這套衣服不管是不是租過來的,起碼穿在身上就不久之前的事情。
一個正常的商人,除非是第一次出場,否則絕不會沒有一套正裝衣服而專門準備新衣。但是呢,他們現在畢業已經一年左右了,如果陸五家裡很有力量,支持他在W市這裡活動,那麼這絕不可能是陸五第一次出現在公衆場合。
所以最終的答案是非常明顯的,陸五顯然是某個小公司的僱員,估計應該是秘書或者其他什麼,陪老闆過來的。
說白了,邀請函發出去太多了。並不是一個單位發一張,而是發了好幾張。
“我自己來的。”陸五已經聽出李平復話語裡的那種嘲諷味道了。不過正如之前說的,雙方時間線不平等。一個人過了一年,另外一個人已經過了四五年了。如果李平復還記得那次賭博賭輸了導致丟臉的話,陸五已經不記得自己公務員考試被對方攪和的事情了。陸五已經不想再和對方說什麼。
“你自己來的?”李平復定了定神,這個答案出乎意料之外。
“不行嗎?我和任健開了小公司。”陸五輕描淡寫的說道。過來之前任健倒是說自己也可能要來,但是確實還沒有看到他。
“小公司啊。”這麼一說,倒是也能夠合理解釋的。畢竟這一次的邀請發放的並不嚴格,這意味着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來參加這個晚會。而且任健這個人也挺有名的(雖然不是什麼好名聲),要說他通過坑蒙拐騙空手套白狼之類手段,在畢業後一年的時間開了一家小公司什麼的,至少不會讓人覺得驚訝。當然了,他選擇陸五做搭檔也很正常——這兩個人本來就是臭味相投的類型。
邊上,一個身影婷婷嫋嫋的走了過來。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留着一頭波浪長髮,穿着一套襯托出誘人身材,性感的旗袍。至於長相上,以普通人的標準來說,哪怕不能說九十分以上,至少也是八十分出頭了。她站在李平復的身邊,雙手靠在李平復的肩膀上。
李平復的臉上笑得更加燦爛了。“陸五,介紹一下,我的秘書……當然也是女朋友啦,薛小霞。”他的手很親熱的摟在小霞的腰部。
陸五依稀記得剛畢業那一陣,李平復身邊似乎也跟着一個妹子?或者是小姐姐?他印象已經不是很清楚了,但是顯然不是眼前這一位。
這算是無聊的炫耀嗎?
陸五在心裡撇撇嘴。但是要說,這種炫耀其實很有用,如果換一個人應該會讓人心裡產生一種弱者的屈辱和痛苦。但是對於現在的陸五來說完全無感。但不管怎麼說,他一點都不想和李平復繼續聊天下去了。這地方夠大,人也夠多,如果不是湊巧撞上,估計找都找不到吧。刻意想躲的話就更輕鬆了。
“我有點事情,離開一下。”陸五使用了最經典,卻也最有效的告辭方式。他不知道李平復及其家族到底有多少錢,但是他可以肯定,再多也不如自己多——如果他真的想要弄錢的話。
“陸五,”一個聲音從後面響起,陸五轉過身,看到琥珀過來了。“怎麼遇到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