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特別刺鼻的味道撲了出來,那個“生化武器”的味道,看來就是從這裡發源出來的,這個大棺材裡面,確實還套着一口小棺材。
只有棺材,是論“口”的。
“牆”字裡面,兩口。
難道她躲在了這裡?這地方的味道可是夠難聞的。
而一般一個人只躺一個棺材,大棺材套小棺材是什麼意思呢?有人就以爲這個人可能比較講究,爲了保護小棺材,外面會套上一個大棺材,這樣“包”起來,避免損傷。
可真的要是這樣的話,外面的大棺材,就不能稱之爲“棺”了,而應該被稱之爲“槨”,而這種葬制,一般得是顯貴人物用的。
但我看得很清楚,我畢竟跟着濟爺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喪葬用品,外面的這一層,從邊角,地腳,也都能看出來,絕對也是“棺”,而不是“槨”。
再說了,古代的制度,這“棺槨”等級十分分明,上至天子,能得到四層棺槨,棺材厚八寸,有爵位的達官貴人,隨着等級遞減,士,也就等級低的官員都不許再重上“槨”,只能用大棺。大夫士大棺可以厚六寸,庶人之棺只准厚四寸,也不許用槨。
看着磨損程度,這也不像是古代大官的棺材。
所以,這中平民的大棺材套小棺材,被稱爲“雙棺出殯”。
何爲“雙管出殯”呢?就是說家裡的老人如果去世的時候,遇上了“兇”,爲了不危害後人,這“雙館出殯”是一個對“兇”的補救措施。
所謂“兇”,是五花八門,比如說被貓狗驚了屍,或者被雷電驚屍,還有可能是死的時候趕上了“兇時”,總之這屍體是要鬧的。
家人當然不會讓屍體鬧,肯定是要把屍體鎮住的。
可這麼一鎮,驚屍就會不甘心,會危害後代——這位老人會回魂拉一個晚輩,在黃泉路上陪着自己。
爲了避免這件事情,就會採取“雙館出殯”,也就是找一口小棺材,壓在大棺材的屍體上,裡面可以放上直系子孫後代的頭髮指甲之類,“受之父母”的東西,再塞上平時穿的衣服,就給這個驚屍造成一個假象,那就是子孫已經自己來給你陪葬了,你就沒必要還回到陽間去大鬧。
拿這個法子來鎮驚屍,是很有用的。
眼看着,這個“雙棺出殯”,應該就是這個情況——果然,仔細一看,內裡的小棺材底下,是露出了半截子小腳——還穿着尖尖的蓮花壽鞋,估計是舊社會裹小腳的那種老太太。
而老太太有了“雙棺出殯”,按說應該老老實實的被埋在祖墳裡面,這驚屍的事兒也就算了。
可這個“雙棺出殯”沒有入土,而是被寄託在了九里坡城隍廟的停靈處,也就是說——這個小腳老太太沒有被鎮住,鬧起來了,家裡人沒法,又怕她回去拉年輕後代陪葬,才把她託付在這裡的。
是個兇屍啊。
煞氣大,她要是躲在這裡,這裡的煞氣和臭氣,倒是正好遮掩住她。
怎麼會沒鎮住呢?按理說“雙棺出殯”百試百靈,裡面到底是出了什麼岔子了?
愛他媽的啥樣吧,既然這個停靈處是九里坡城隍的地界,老子也就不好擅自出手,越俎代庖了。
於是我就抓緊繼續找那個女人。
可那個女人還是沒出現,你娘,難道還能是穿上了隱身衣了?
我還沒尋思出來,忽然就聽見了手底下傳來了“卡啦”一聲響,像是什麼東西給裂開了,我下意識就低下了頭,這一看不要緊,剛纔還露出了半截子的小腳,竟然不見了!
我腦瓜皮頓時就給炸了——壞了,這玩意兒放在停靈處,就是爲了預防詐屍,我這麼一過來,雖然嗲這城隍的正氣,可我畢竟還是個活人,這驚屍一被生人的生人氣一撞,一準跳屍!
以前湘西趕屍的時不時就會喊上一句“生人迴避”,其實就是這個意思。
“卡啦,卡啦”木板子的聲音越來越響了,我回頭想讓文書把這個小腳老太太的驚屍給處理一下,可是文書似乎早就料到了會發生這種事情,早就特麼的腳底抹油,不知道滑到了哪兒去了!
你娘!老子真是走到哪兒都是個收拾爛攤子的命運啊!
而這個時候,小棺材跟讓人劈了一下似得,整個就給裂開了!
而一雙長着長長的,螺旋狀指甲的手就猛地從裡面給探出來了,對着我就抓!
我的印在手上,孤魂野鬼是能認出來,並且害怕我的,但是行屍不一樣——他們沒有意識,沒有理智,哪兒知道什麼是怕啊!
眼瞅着這個老太太一身烏黑的壽衣,臉皺皺巴巴的,像是積年的老核桃——按說你活到這個歲數上,怎麼也該壽終正寢,樂赴黃泉吧?老實巴交的,也給子孫積攢點福氣,你說你驚個什麼屍呢?
這老太太腦袋一晃,滿頭稀疏的白髮也給散開了,張大了一張嘴,對着我就要咬下來。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這個老太太萎縮的牙齦和黑洞洞的爛牙根——估計活着的時候,很貪甜食。
沒法子,看來老子還得拍她一下。
但就在我的手揚起來的這一瞬間,我忽然聽到了門輕聲的響了一下——回過頭,那個窈窕的背影正要從門裡出去!
好呀,難怪躲在這裡,是想着萬一真的被我找到,就用這個小腳老太太來牽制我!
不管怎麼着,老子也得抓住了你,不然這一趟白跑不說,給九里坡城隍道歉,老子還真特麼很難做到!
這麼尋思着,我推開了小腳老太太就要追出去,沒成想那小腳老太太勁兒還不小,十根長指甲一下就卡在了我腳脖子上。
我一下就來了火,也沒客氣,腳腕一扭,只聽“嚓”的一聲,十根腳趾甲應聲而落,全齊刷刷的掉在了地上——其實我可以用更溫和的方式,只是老子趕時間。
這麼尋思着我一腳踹開她就要往外面追,可這個小腳老太太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還要奔着我就撲。
可這個時候,一道子紅色粉末噴了進來,那個老太太一碰到了紅色粉末,跟被燙了似得,手立刻就離開了。
我對這個味道再熟悉不過了,是硃砂。
回頭一瞅,陸恆川正站在了門口,不屑的說道:“這就是那個娘娘?”
“娘你媽!”我一腳踹開了老太太:“真的娘娘跑出去了!”
陸恆川一聽,臉色立刻凝了下來,問道:“從哪兒跑出去的?”
我一邊說“辛位”,人就一邊竄出去了。
果然,那個纖細的身影,飄然過了那個竹木的影壁,又特麼的要跑!
跑跑跑,老子飛追上不可!
可這個時候,一陣“卡啦”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我看見陸恆川那頎長的身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撞了,直接倒在了地上。
仔細一看,一團子黑紅黑紅的東西正卡在了他長頸鹿似得脖子上,摟緊了不撒手。而死魚眼白皙的面色瞬間就給憋紅了。
我立馬就明白這個老太太爲什麼鬧呢,小棺材裡面放的竟然不是子孫的頭髮,指甲,是特麼的一個死嬰兒!
也許覺得藥下的重,這“雙管出殯”更管用。可一個是驚屍,一個是嬰靈,兩兇相撞,不鬧纔是有了鬼!
“別管我。”死魚眼就算被那個嬰靈卡着,咬着牙,竟然勉強還能吐出字來:“追你的娘娘去!”
是啊,現在追上去,還能追的上,這裡都是九里坡城隍的香火氣,但凡是死人,就活動不開——好比活人到了一個氧氣稀薄的地方一樣,很能限制行動力。
可我要是這麼一走,死魚眼出事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