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夏領喬越去附近小公園坐了一會兒,先關心了他的情況, 問他家裡怎樣?適應得好嗎?喬越毫不猶豫說挺好。鬱夏覺得她男朋友君自信了很多, 心有疑惑, 喬越看出她不信, 講自己現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哪用得着適應什麼?
“……孤兒?”
想她上個世界是善堂出身, 劇本給得倒是公平。
鬱夏擔心他一個人能不能將裡裡外外收拾妥帖,喬越伸手拍拍女朋友的頭說沒問題。
他睡在家裡, 吃在外面,大掃除有鐘點阿姨做, 平常只需要簡單收拾而已。喬越做飯雖然不行,獨立生活經驗還挺豐富,知道怎麼讓自己過得舒坦。他也挺喜歡這世界給他的設定, 家庭結構越簡單越好, 這方面他一直苦手,太複雜玩不轉的。
“不說我, 夏夏你還OK?”
“我很好啊。”
喬越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想從表情上看出點什麼, 卻被鬱夏捧住臉:“說吧, 你在小黑屋裡看到些什麼?爲什麼這麼擔心。是電影?還是電視劇?”
都不是, 這次很特殊, 當他坐在小黑屋裡,擺在他面前的是挺厚一疊打印紙,喬越立刻想到這就是接下來的劇本, 他拿起來看了,是打印下來的論壇高樓,樓主發言被標紅框了出來,說是親眼見證了一樁奇葩事,她不吐不快。接下來她就給網友講述了一個因爲某些失誤導致兩家人抱錯女兒,並因此釀成的一出鬧劇,連載到最後鬧劇已經上升爲悲劇了。
發帖的似乎是童言的同學,她知道的信息有限,說得都比較概括,詳情不知。
起初就和鬱夏梳理的一樣,但在原本的劇情中她做了不同的選擇,考慮到專業對口業務上手原身幾番猶豫之下還是留在了她養父的公司上班,她做得很好,就因爲做得太好,對比之下童言好像只會花錢。
剛換回去那段時間,童言痛痛快快享受了一陣子,吃吃吃喝喝喝買買買停不下來。
童太太一開始沒說她什麼,一則母女之間並不親暱,有些話不便開口;二則她被烘培坊夫妻養大,前面二十多年童家都不知道她的存在,難免心有虧欠。
本來想着她過來也沒帶什麼東西,添置衣物以及生活用品是應該的,可童言的購物癖超出了童家人的想象,她像窮怕了一夜暴富一樣,以前只能看別人穿戴的名牌現在她都能擁有,她完全沉浸在這種世界裡,拔不出來。
換回來的女兒像這樣,童家人心裡也不是滋味,童言佔有慾很強,什麼都要,跟童周也不對付。別說童周,大伯家的童遠和三叔家的童年也跟她玩不到一起。她忙着物質享受去了,沒第一時間經營起親情關係,過了幾個月童奶奶做壽,童言還跟個邊緣人一樣,親戚頂多礙於顏面敷衍的誇讚兩句,轉身誰不是搖頭。
都覺得換虧了,真的虧了。
以前週週和夏夏兩姐弟感情多好?多讓人羨慕?現在這個就跟個攪家精一樣。
童奶奶看不下去了,讓二媳婦管管,童太太想着她也該買夠了,總得考慮一下正事,比如找個工作,大學畢業已經兩年總不能閒在家裡靠逛街花錢玩遊戲混日子?家裡是有錢不假,這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那麼大個公司夫妻倆還能管幾年?後面不得兒女頂上來接班?
童太太和童言談了兩次,又跟老公商量一番,將她塞進了公司。童言大學讀的社工,本來想着哪怕專業和自家生意不對口,這個專業總該教會你耐心細心與人溝通解決矛盾……具備這些方面的素養在公司能吃得開,但是童言做得並不好,她並不主動也不積極反而更像是去混日子的,和業務能力十分強做什麼都能令人放心的鬱夏成了鮮明對比。
她倆本就存在對比,作爲被抱錯如今換回來的雙方,讓親戚朋友拿來比較是自然而然的,這興許讓當事人感覺難受,但人之常情不可避免。
當你鬧着要交換回來,就應該想到後面可能面對什麼,任何一個決定帶來的都不會純粹只有利益。
童言沒想那麼多,她心裡只有幾百萬和幾十億家產的對比,烘培坊的生意的確不錯,鬱家有一套自住房,有一間店,還有二三百萬存款,以K市的生活水平來講,真不差。他們和童家還是沒法相提並論,自從知道親生父母身家幾十億,童言就沒法接受這個落差,哪怕童家再三表示就算不換回來他們也會補償,房子車子股份存款都會給她,她還是覺得自己虧了。
不想吃虧,更不想讓鬱夏佔便宜,這就是死活要換回去的心態。
當她越來越多的被拿來和鬱夏做對比,童言感覺難以忍受,她在家覺得窒息,在公司也頻頻出錯,好幾次出了狀況善後工作都是鬱夏負責的,結果就是她被批評對方得表揚。更氣人的是童周,從他知道這事,就沒對親姐姐表示任何好感,發現童言什麼都做不好唯一擅長的只有享受之後,兩人的關係可以用劍拔弩張來形容。童言進公司的時候童周還在讀大學,偶爾回家一趟聽老爹鼓勵童言讓她注意哪些方面工作上要加把勁,他都會跟着潑涼水,說指望她還不如指望你兒子,她除了花錢做好過任何一件事?
以前鬱夏和童周關係非常好,他們姐弟不存在爭奪家產這個層面的競爭,換回來之後有了。
童言討厭這個弟弟,童周也不喜歡他姐,只恨不能將人趕出門。他堅持認爲是童言尋死覓活要換回來攪亂了全家人的生活,讓人人都很煩躁,本來要是不換回來,她能得到的份額不會少,當親戚走動反而不至於兩看生厭。
這時候童言終於意識到千金小姐不好當,心裡後不後悔只有自己知道,她做了什麼呢?她並沒有改變或者提升自己,簡單粗暴的將過錯推給鬱夏,覺得是因爲有她纔會這樣,讓她滾蛋讓她消失讓她別再出現在童家任何人面前。
兩人爆發了一次激烈的爭執,是在下班之後,在距離公司很近的大街上。
鬱夏不認爲自己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她覺得講不通不想多談,童言不讓她走,兩人就在馬路邊推搡起來,童言是控制下用了猛力,鬱夏踩着高跟鞋一個踉蹌跌了出去,撞上路過騎得飛快的摩托車,她被摩托車撞飛出去,跟着又是二次事故,人就沒了。
……
開帖的時候樓主都沒想過最後是這樣,這次事故上了新聞,媒體順藤摸瓜扒出雙方關係,這故事簡直令人唏噓。
喬越看這個打印出來的論壇帖看得頭疼,頭要炸了。
他剛看完還沒來得及消化就被小黑屋送了出來,再一調查發現兩邊已經把女兒換回去了,喬越去物流公司那邊等過鬱夏,沒等到人,問過才知道她已經離職。
離職好,離職之後不用跟童言多做糾纏,他又去公寓那邊等過一次,聽說人已經搬走了,打聽了一番才選擇週末到K市一中來等。喬越想起來了,帖子裡提到過童言跟她那些朋友說過很多次,她覺得鬱夏在挑唆童周,說她明明是個冒牌貨都被拆穿滾蛋了還每隔一段時間跟童周見面,不知道兩人聊了些什麼,只知道童周對她非常惡劣。
因爲不確定她過來的時間,喬越老早就來等着,還以爲今天又要失望而歸,現在看來運氣還成。
這個故事倒沒什麼不方便講,喬越提着重點說了說,鬱夏含着薄荷糖耐心在聽,結果到出車禍就沒有了。問喬越之後呢,他說後面的內容沒看到,小黑屋只給了這麼多。
“是這樣啊……”
喬越點頭,過了一會兒才問:“夏夏你怎麼想?”
“儘量化解不必要的衝突,少與她同框,做該做的事,往後看看再說。”
之前就覺得童言鬧着要換回去挺怪的,還猜測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麼故事,照這個劇情可能是她想多了,對方大概只是單純嚮往更好的生活。這本身不是錯,只是二十多年養育之情在金錢勢力面前變得一文不值,烘培店夫妻恐怕相當難過。
鬱夏靠着喬越靜坐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說準備回去。
她剛要站起來,就被喬越拽回去,喬越伸手把人抱在懷裡,蹭了蹭,眼巴巴問:“那我呢?夏夏你就準備丟下我?”
鬱夏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就麻煩喬教授多多光顧我們烘培坊,再重頭追我一次!”
喬教授這個稱呼從鬱夏嘴裡喊出來,他心裡很酥,耳朵尖都燙起來。鬱夏伸手捏捏他耳朵尖,笑道:“寶寶你得體諒一下我,憑空鑽出個男朋友這種事可能會有問題。我又不是在K大讀的書,我們恐怕還相差幾歲也做不了同學,不管是專業還是職業都離了十萬八千里,細節難圓,打補丁也麻煩。”
喬越喜歡聽鬱夏哄他,點點頭說知道了,準備從明天開始去鬱家的烘培坊買麪包。
都說好之後,喬越送鬱夏到烘培坊附近,看鬱夏推開玻璃門進去,本來準備先回去了,卻發現跟着進去好幾個大學生模樣的小青年,拿着麪包在跟夏夏搭訕。
這場景有點熟悉!
好像以前見過!
喬越站在原地琢磨來着,就聽到有人喊喬教授好,順着看過去,是K大計算機系的男同學,這一臉青春痘他還有點印象。喬越點點頭,沒想多搭理對方,對方主動跟他搭起話來,說那個……教授您上課講的內容吧,本來我以爲是我境界不夠沒聽懂,回去問過才發現班上同學都不是很懂,您看是不是照顧一下大家的水平?
喬越努力在回憶他最近一週上過的課。
就那還要降低難度?
讀個大學學得這麼基礎?
他想起剛纔吹過的牛,心說好在沒讓夏夏聽見。看那個一臉青春痘的男生還瞅着自己,喬越點點頭:“下節課給你們做個水平檢測,再決定課怎麼上。”
青春痘小哥心想你特麼可以順着課本上!爲什麼不呢?
他沒敢問,大學課堂就是這樣,有些教授喜歡順着課本來,有些喜歡脫離,有些一上課就點名抽問,也有些從來不管來了幾個人。這位喬教授又高又帥不說,特有本事,聽上面一級的學長們吹噓說他屬於特聘人才,現在掛着副教授頭銜那是人還年輕,他授課的方式需要一點時間習慣,不過講的東西就厲害了,反正給他一臺電腦,他無所不能。
班上那些水平比較高的很喜歡喬越的課,說天天期待也不過分。照他們的說法,順着課本過一遍,畢業之後你興許能找個差不多的工作,跟着喬教授走,學到五成你就能比同行牛逼。
同樣的任務他就是能簡化,別人辦不到的對他來說也輕而易舉。
喬越看起來高高瘦瘦的,和強壯這個詞沾不上邊,但只要一碰到電腦,他讓人窒息,他是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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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越在思考要把難度降到哪裡,鬱夏幫忙店裡生意去了。
鬱媽說擠擠麪包實在很好賣,它現在已經成爲本店招牌,是目前售得最好的一款。造型精巧不說,鬱夏對口感的把握也很精準,品嚐的時候一入口就有個聲音說對!就是這個!它的口感襯得起造型,是能讓人吃上癮的可愛的麪包。
哪怕回到店裡的時間已經不早,她之後做那些很快也賣光了,鬱夏像小蜜蜂一樣忙個不停,鬱媽還勸說少做一點也沒關係,讓歇會兒。
這對最近才嘗試着相處的母女感情已經挺不錯了,哪怕及不上二十幾年養育之情的深刻,至少她們之間已經存在親情維繫,有了好的開始。對於這樣的進展,鬱夏心裡十分滿足。
與她截然相反,童家那邊本來的溫馨消失殆盡。這週末童太太給兒子去了通電話,問他錢還夠不夠花,說家裡生意比較忙,爸媽挺累這狀態過去怕影響他,讓他缺什麼自己去買,牛奶水果都買,三餐吃豐盛點,錢沒了就講。
接到電話的時候童周正在哀悼被室友掰瘸了的擠擠麪包,聽這番話他就感覺不對。
“媽你糊塗了?我姐纔來看過我,提來好多東西,這都能撐死我了!”
“誒,對了,姐什麼時候學的烤麪包?她送來這個比外面賣的還好吃,我室友一吃就上癮,還說我姐這手藝開個麪包鐵定發財。”
童周個性挺開朗的,把鬱夏買去的東西點了一遍,又說到兩人一起吃了什麼,說家裡生意忙就別管他,他知道複習,有姐關心就行了。
童太太最怕聽這些,聽着想哭,她儘量在忍耐,關心了幾句聽兒子說做題去了就掛斷電話,掛斷之後翻出存在手機上的全家福照片,她哭了好一會兒。
心裡裝着全家知冷知熱會體貼人的女兒不是親生的,她現在回親生父母身邊去了。
回來這個嘴倒是挺甜,就是沒用心。
想到兒子從上小學就是夏夏在照看,他的學習也是夏夏盯着,最近兩年開家長會都是當姐的去,要是讓他知道這些事,高考怕是不用考了。能怎麼樣?先瞞着吧。
這些事真不能想,想着就難受,童太太心裡堵得慌,給男人打了個電話。老童聽完她說的也是一聲長嘆,只能勸老婆別想了,既然已經這樣了,人得向前看。
“雖然夏夏回她親生父母身邊去了,咱們養育她二十幾年,感情是不會磨滅的。老婆你要是難受就當她嫁人了,她嫁出去所以沒法住在家裡,這樣能好受些。女兒還是你女兒,永遠都是你女兒。”
這麼勸她的確有點用處,童太太當晚難得沒失眠到半夜,她泡了個澡,想着夏夏現在還是會去學校看週週,他們姐弟感情在的,和以前一樣,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童言跟朋友去港城玩了,出去好幾天也沒打通電話,她不在家,童太太想起鬱夏說辭職之後準備給烘培坊幫忙一段時間,她就讓司機把車開到大學城去,挨着幾條街轉了一圈,找到了鬱家的烘培坊。
她讓司機在路邊停了一會兒,人沒下去,透過車窗看鬱夏忙裡忙外。
突然來一輛車在他們店門口停這麼久,也不見有人下來,鬱媽覺得奇怪,提了一句,鬱夏聽見以後走到門邊仔細看了一眼,就看見車後座上坐的是她養母。她和鬱媽打了個招呼,推開玻璃門出去,快步走到靠邊停的車子旁邊。
童太太本來是想來看看她,看過就走,結果被發現了,她打開車門下來,問鬱夏在這邊習不習慣。鬱夏點頭說都好:“媽怎麼樣?三月間溫度忽高忽低,別感冒了。”
她看了看,覺得養母氣色不太好,讓她回去燉點烏雞湯豬肚湯來喝一喝,春天很該補補身體。
“媽不用擔心我,我真挺好的,昨天我去一中看過週週,他也好。高三壓力比較大,人稍微瘦了一點,精氣神還不錯,看他挺自信的,同我說複習得很好,還說等高考成績出來要讓爸好好獎勵他。”
童太太只是點頭,都不敢開口,怕情緒決堤。
鬱夏明白她,笑盈盈說:“媽你記不記得我以前就說想學烤麪包?現在學會了!我做的擠擠麪包賣得很好,給你拿兩包嚐嚐。”
鬱夏說完轉身進去拿了兩袋,一袋甜口一袋鹹口,童太太看着裝在袋子裡排得整整齊齊的小熊麪包,抓着女兒的手說:“夏夏你適應得這麼好,媽就放心了,以後有什麼高興的事都和媽講,不高興的也告訴媽,遇上事媽能幫你。媽不影響你工作,就回去了。”
童太太坐回車上去,車子緩緩駛離烘培坊,鬱夏站在街邊目送她走的,等車子開遠了才轉身回店裡去。
鬱媽將她二人的互動看在眼中,心有愧疚,她心裡想的都在臉上表露出來了,鬱夏一眼看見,笑道:“我養母她人特別好,怕我換個環境不習慣,說來看看。”
鬱媽不知道該怎麼接,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說:“不知道小言她在童家怎麼樣,她脾氣比較急,也不像夏夏你這麼懂事。”
鬱夏能理解二十多年養育之情,很深,哪怕鬧得不愉快心裡總會惦記。
她握了握鬱媽的手,說別擔心:“童家人都很好相處,再說他們是血親,哪怕一開始不太習慣多接觸就好,就像我跟媽跟爸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