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洺的疑惑並未持續太久,在當天晚上睡夢中,她的房門被急促敲響,而後便傳來靜姨頗爲驚慌失措的話語。
“小姐!”靜姨的語調有些顫抖,她右手下意識的抓着自己的一角,看向簡洺的眼神盡是擔憂。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靜姨,不過是一個私生女,不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老頭子既然想將事情鬧大,咱們便去瞧瞧熱鬧,畢竟,人這一輩子可能也就遇到這一回。”相反,簡洺此時的面色平靜得很,她慢條斯理的********,嘴上說着頗爲冷嘲熱諷的話。
九月的夜晚更深露重,夾雜着時不時吹來的夜風,倒還真有幾分寒意。簡洺緊了緊身上淡紫色的風衣,帶着靜姨,快步往簡華意所居住的主院走去。
主院今晚燈火通明,侍從來來往往,簡洺瞧着這幅熱鬧場景,眼中閃現譏諷之意。
“小姐。”管家剛從偏廳出來,擡眼便看到簡洺靜靜的站在院子裡,脊背挺直,目光中帶着奇異的色彩。他心頭一顫,連連上前幾步,打過招呼。
“管家伯伯也在啊,半夜被驚醒,可是爸爸發生了什麼事?”簡洺瞥眼看向他,脣角微微勾起,面上的笑容溫和卻又帶着一種莫名的凜然。
管家見到這笑頓時一驚,他從來都不敢小瞧這位小主子,只是一想到裡頭那兩位,他就暗暗發愁。腦袋裡混亂的想了一通,擡眼見簡洺仍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心中暗歎,姿態恭敬的說道:“老爺帶了一位剛落了胎的女子回來。”
“落胎?這可真是件新鮮事!”
說着,簡洺擡腳便往裡屋走去,這會兒,她着實想看看裡頭是什麼光景。
“爸爸,聽說您這兒出了點事情。”
剛跨進屋,便聽到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簡洺瞥眼看去,是一箇中年婦女低頭站在簾子外,一臉擔憂的望着裡頭的仿古架子牀,想來是原主父親的那位真愛。簡華意此時正端坐在太師椅上,神色冷凝,渾身的氣壓低的嚇人,簡洺完全無視了這些,目光投向隔着簾子處的牀鋪,語氣頗有深意。
“你來了。”簡華意擡眼看向她,目光微微閃了閃:“既然來了,就先坐下吧。”
簡洺見他絲毫沒有解釋的想法,彎脣笑了笑,隨後從善如流的在另一張太師椅坐下。
約莫過了十幾分鍾,診治的醫生走了出來,中年婦人忙迎了上去,殷切的看向他,而簡華意搭在太師椅左右把上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
“錢醫生,情況如何?”簡華意的聲音冷靜自持,且夾雜着常年位居高位的壓迫力。
錢醫生揹着藥箱,神色有些蒼白:“強行落胎導致大出血,雖已無生命危險,但終生不能有孕。”
說罷,他嘆息的搖搖頭,一個女子,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力,想想都可悲。
“醫生,你說什麼,怎麼可能,我的瀟瀟怎麼可能……”中年婦人一把抓住錢醫生的手臂,神色猙獰,髮絲凌亂,她一直搖着頭,淚水從眼中一滴滴滾落。
“行了。”簡華意起身將她拽到自己懷裡,隨後淡淡的向錢醫生點點頭:“麻煩錢醫生了,管家。”
早在門外候着的管家應聲而入,隨即帶着錢醫生走向邊廳相聊。
“爸爸,這位是……”
看着中年婦人抱着簡華意輕聲抽泣,簡洺不知爲何毫無憐憫之心,她雖不是原主本尊,卻在繼承記憶之後,難免帶上了她的情緒。目光冰寒的看了兩人一眼,她眯了眯眼,直接打斷兩人旁若無人的溫存。
“這是你曲阿姨。”縱然心思深沉,遇到這種情況,簡華意還是稍稍有些不自在,他看了面無表情的簡洺一眼,神色稍微帶上了些嘆息:“曲瀟是你的親姐姐。”
說着,他將視線投向牀鋪處,簡洺見此神色一片冰寒,她輕輕笑了笑,毫不猶豫的冷聲道:“爸爸,我並不記得媽媽在我之前還生過一個姐姐,你,可要想清楚!”
最後一句話,簡洺語氣說的尤其重,既是在警告,又是在威脅。
身爲帝國的內政大臣,若是暴露出有一個比嫡長女年歲更大的私生女,這無疑會是一個抹不去污點,甚至嚴重點還會導致民衆不滿,引咎辭職也不無可能。
簡洺清楚這一點,簡華意又如何會不明白,他神色冷了冷,顯然略顯猶豫,但很快又恢復堅定。
“曲瀟肚子裡的孩子是皇太子殿下的,他承諾,不會將此事泄露半點風聲,我亦不會對外公佈。”
簡華意眼中閃着精光,簡洺暗暗冷笑,挑眉道:“可惜孩子沒了,被墮胎了,而爸爸,你爲這事,付出了什麼,永遠忠誠皇太子嗎?!”
“此事我自有計較,更深露重,你先回去休息吧。”
簡華意深深皺了皺眉,他反駁不了簡洺的話,因爲一切都是事實,他縱然心硬如鐵,可還是放不下那個自己默默關注了將近二十年的血脈。他看着她生活艱苦,他看着她自己奮鬥,他欣賞她永不服輸的堅韌,他也爲這是自己的子嗣而感到自豪。儘管,他一直只能隱藏在暗中默默關注,儘管,他髮妻所生的嫡女樣樣都更爲優秀。
可人的心,總是偏的!
簡洺聽到這逐客令,心頭一片冰寒,她並未轉身就走,而是繼續咄咄逼人的問道:“看來我說的沒錯了,爸爸,你是選擇徹底放棄了我嗎?你做不到爲我捨棄任何利益,卻可以爲一個私生女放棄自己的堅持,爸爸,如果是這樣,那我明白了!”
看着簡華意越發陰沉的神色,簡洺直勾勾的盯着他,嘴角淺淺的顯露出些許笑容。選擇在這個時候攤牌,甚至決裂,她並不覺得衝動,因爲除此之外,沒有再好的時機了。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驟然在靜默的空間內響起,感受到突如其來的疼痛,簡洺下意識的捂住右臉頰,隨即難以置信的擡眼看向簡華意。
他一臉怒氣,瞳孔漆黑的看上去深邃至極,兩人目光相對,簡洺輕輕笑了起來。
“我早該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