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尹姑娘,把你的手給在下,可好?”
沈約溫柔的朝她笑笑,半空中的手掌大而潔淨修長,他溫柔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陽煦。
“好啊。”
尹芃歡大喇喇地伸出了自己的手,雙眸澄澈,歪着腦袋問:
“這樣才能走出去嗎?”
沈約點頭:“嗯。”
他牽過她的手握在手心裡,力度不大不小剛剛好,他的是冰涼,尹芃歡的則是溫熱,一大一小兩隻手握在一起,不冷也不熱,卻十分自然舒服。
這時尹芃歡鬼使神差地問了他一句:
“沈三司,除了我,你還牽過其他人嗎?”
她一說完就後悔了,這話怎麼聽都像是現任女友的死亡問題。
而且,她絕對不想問這個問題!
怎麼就從她嘴巴里說出來了呢?
尷尬頓時在她心中生根發芽,催化成一片一片的,如巨浪般卷得她的意識都有些浮浮沉沉的了……
宋淳化十五年。
徽州瀘縣。
“沈秀才!大喜事啊,大喜事,沈約中舉了!還是解元呢!佳榜上第一個名字就是他!”
來開門的卻不是沈秀才,而是沈約本人。
少年眉頭深皺,沉穩冷靜,一襲青衫雖樸素,但穿在身上仍是氣質出衆。
“周姨,我爹他……”
少年欲言又止,神色間縈繞着若有若無的憂傷。
周姨一聽,心中一咯噔,沈秀才自半年前跌下了私塾的那處石階,身體就越發地不好了,她有些欲言又止,
“你爹他……莫非去了?”
沈約聞言點頭:“嗯。”
他簡直冷靜得不像話,不瞭解他的人大概會以爲他冷血不孝,親爹死了竟然若無其事一樣的!
但周姨從小看着他長大,知道沈約只是性子冷了些,凡事都憋在心裡,自己一個人默默擔着不說出來,可真是令人心疼的懂事孩子。
她這般想着,竟不自覺地流出了眼淚來,她忙微微側過身擡着袖子擦臉。
她從未見過沈約的親孃,聽說是自他出生便就不在了,不過看沈約沉沉獨立如傲雪凌霜的中正模樣,她的親孃該是不俗。
“周姨,您能不能幫我找些人來,我想爲我爹辦完後事再離開。”
少年青澀的嗓音開口求助,周姨心疼他,自是不假思索的就應下了。
上京前。
周姨十分不捨,眼淚都打溼了衣襟。
“拂玉,真要走這麼急嗎?”
拂玉,是沈約的字。
沈約擡眼溫和地笑了笑,周身的冷意被這一笑給驅散了不少,他點頭:
“夫子在京中等我了,周姨,我得走了,你知道的,我爹他這一輩子不止想做一名秀才,他想做進士。”
所以,他才一心考舉,決心進殿試,爲他爹實現心願。
周姨心疼地笑了一下,囑咐他:
“拂玉,你也別太勉強,盡力就好,而且那是你爹的心願,並不是你的,從小你就聽你爹的話,周姨有些時候還多希望你不是塊讀書的料子……”
“以後啊,多想想自己,知道嗎?”
沈約點頭答應:“會的,周姨。”
等他完成了他爹的心願,他會想的。
馬車疾馳而去,馬蹄踏在地面上騰起一片塵埃,車軲轆聲漸行漸遠,帶走了徽州瀘縣的一位少年。
……
第二年會試,沈約得了會元。
放榜那天,他並沒有去看榜,而是一如既往地去了海葉書閣,此時的他已經褪去了青澀,棱角分明的五官襯得他越發清冷且沉穩。
越過桐花街,他就能到家了。
不過令他沒料到的是,有人早早地就盯上了他,並在他回去的路上設了伏。
看着眼前一羣粗膀子大漢,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沒說話。
“頭兒,你確定是他?我們沒找錯人?這人一看不就是個窮書生嘛!”
尖嘴猴腮的那人不屑地瞧了沈約幾眼,將他全身上下的身價都在心中估了個遍,這還沒他的一雙鞋值錢!
領頭的那人也似乎有些懷疑,不過看着沈約懷裡抱着的那些書,他便眼神一定:
“沒錯,就是他,威遠候收的義子,每隔三日便會去一次海葉閣,能買得起海葉閣裡的書,你覺得是個窮書生?”
沈約靜靜地站在那兒聽他們自爆目的和家底。
來人是因爲他威遠候義子的身份找來的,要麼是來劫財的,要麼是威遠候的政敵派來打聽皇帝疏遠威遠候是真是假的。
“喂,不想死的話就跟我們走一趟!”
尖嘴猴腮的那人上前幾步,趾高氣昂地朝他吐着唾沫。
如今看來,他們的目的,是後者了……
沈約嫌棄地後退了兩步,淡淡道:
“要想在下和你們走一趟,也可以,能容許在下進屋把書先放下嗎?”
“少廢話!誰知道你要耍什麼花樣!不就是幾本破書麼!”
那人說着說着對沈約動起手來,推得他一個踉蹌,懷裡的書散落在地上,一層灰。
他蹙眉依舊淡定,蹲下身想去撿,卻被那人一腳給踩住了。
“喂!你們幹什麼呢?”
這時他耳邊響起了一道清越悠揚如黃鸝般的嗓音,這嗓音低沉卻又尖細,分不清是少年還是少女。
接着從巷頭上邊跳下來一名青衣少年,手裡拿着把山水摺扇,這少年生得嬌嫩,配上一雙濃眉就有些奇怪了。
沈約起身就看見一個人逆着傍晚的餘暉朝他走來,霞光微弱地打在她的臉龐,在他心中升起了一道晨曦微光。
“你什麼人?少來多管閒事,否則老子可不管你這娘們唧唧的人會不會缺胳膊少腿!”
尖嘴猴腮的那人鬆了腳,凶神惡煞地盯着來人。
來人勾脣狡黠一笑:“那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誰會缺胳膊少腿。”
沈約愣了片刻,便蹲下身旁若無人地去撿地上散落的書,專心致志地拍着書上的塵灰,對於身邊的打鬥慘叫聲毫不在意。
等他再擡起頭時,身邊就只剩下那位青衣少年了。
少年的兩頰染上了兩片駝紅,還微微喘着氣,應該是方纔的打鬥熱了身的緣故。
沈約朝那少年笑了笑,溫聲致謝:“多謝這位姑娘替在下解決了這棘手的麻煩。”
“少年”聞言就驚了:“你怎麼知道我是——”
沈約看着她驚訝的神情但笑不語。
那位姑娘轉而不在意地眯眼笑了笑,眼波流轉着璀璨光亮,笑容明媚:
“你也不用謝我,小書生,畢竟就算方纔沒有我,你也不會出什麼事,對嗎?”
沈約溫聲回她:“姑娘很聰明,不過不管怎樣,姑娘還是幫了在下。”
“怎麼?你難道要以身相許嗎?”
……